李自敬冷冷嗆道:“表舅,你活不下去了,就要搶他們麽?”


    說著,一指李先生一家:“看看,眼熟麽?死了的是李師母,快死的是李先生,昏死的是他們小兒虎頭,嚎哭的是他們小女紅娘!


    表舅你為了自己活,搶走的糧食,是他們大女自個賣了自個,留給弟弟妹妹的唯一活路!”


    高迎祥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說不出話來,李先生澤被鄉鄰,聲名遠揚,他怎會搶糧殺人。


    可雖不是他搶他殺,可這一夥迴迴馬匪,卻是他引來的。


    李自敬又詰問道:“若是真活不下去了,表舅你可以搶,可以殺,反正這陝西,明堂上座的一眾官紳,皆可殺皆可搶!”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搶饑民的,他們已經卑賤成你我腳底的泥巴了,你搶他們,不怕喪了良心?”


    高迎祥被一通夾槍帶棒,糙的臉上青紅不已,他謂歎一聲,重新放下臉上的白巾。


    無顏以對。


    “表舅,讓他們收手吧,還了糧食跟棉衣,這事不能幹!”


    李自敬一拱手,施了一禮,肅然鄭重。


    高迎祥皺眉,顯得很是為難:“我可以下令讓他們收手,還了糧食跟棉衣,可他們不一定聽!”


    李過一頓長槍,殺氣十足道:“他們若是不從,那就問過俺手裏的大槍!”


    高迎祥苦笑,跟李自敬辭別,又與李過做起樣子,假打著朝榷場移動。


    隻聽猛然間,高迎祥大叫一聲:“哎呀,白額大蟲好生厲害!——”


    說著,腰腹一蹭李過槍口,劃出一道傷口來,頓時鮮血染紅了衣服。


    高迎祥捂著腰腹,尋一死去迴迴的戰馬,調轉馬頭就跑,邊跑邊喊:“兄弟們,大蟲兇的狠,速速逃吧!——”


    李過陪著二叔李自成養過馬,自然熟悉騎術,也跳上了一匹馬,持槍殺來:“把糧食棉衣放下,不然俺李過,定追殺你們到死!——”


    迴迴馬匪們見地上兄弟們屍體,又見悍勇首領也被險些殺死,頓時驚慌不已,急忙丟掉搶來的糧食衣服,唿嘯逃走。


    大部分的糧食,跟棉衣,都被迴迴馬匪丟下。


    饑民們見了,嚎的一嗓子,紛紛瘋搶起來,場麵就像惡狗群裏被扔進了一根骨頭一樣。


    沒人想著物歸原主,也沒人想著感謝李過的救命之恩,他們眼中,隻有散落在地上的糧食,其次是棉衣。


    李自敬看了,不知該可憐他們,還是該憎恨他們。


    李自敬與李過叔侄,擠到人群中,將躺在地上的李先生,以及昏死的虎頭兒,還有險些被踩死的紅娘,搶到河邊土坳。


    李先生艱難的指了指後麵,眼中帶著乞求,李自敬點了點頭,又與李過擠了進去,將師母屍體抬了迴來。


    “老師,我把師母帶出來了——”


    李先生擠出笑意,猛然咳嗽連連,劇烈咳嗽之後,原本青灰色的臉上,浮現出紅潮。


    眼睛更是亮的嚇人。


    李自敬暗歎一聲,俯下身來,將李先生腦袋,靠在自己身上:“老師,若是有吩咐,可盡管說了,李自敬力所能及,無有不從——”


    “荷荷,好,好,老夫一聲育人無數,到頭來還有一徒陪伴,也算不虧——”


    “不過,傻小子,哪有人稱唿自己全名的,與人相談,當以台甫字自稱之——”


    李自敬恭聲說道:“還請老師賜字!——”


    “好,好,你既然不嫌老夫將死之人德薄,那老夫就不推辭了。


    不過,老師記得你還未及冠,不到取字的時候,可惜了——”


    李先生連連歎氣,揪著頜下短須,很是惋惜,失望。


    李自敬見了,心知不能讓先生帶著遺憾去世。


    眼睛一轉,急忙讓李過跪下:“還請老師賜美字與小侄李過——”


    李先生眼睛一亮:“李過?有過自當改之,那就賜字‘改之’吧——”


    李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謝李先生賜字——”


    李先生大笑數聲,臉色極速變得晦暗,眼睛中也少了神采,李自敬悲慟,抱起昏死的虎頭兒,與迷惘懵懂的紅娘。


    “老師,師弟師妹皆在這裏,有什麽要叮囑他們的,可盡快言說——”


    李先生眼神從紅娘,虎頭兩個孩子臉上劃過,滿滿都是不舍,嘴裏喃喃說道:“可惜可惜,虎頭兒七歲,紅娘兒六歲,也都不到及冠及笄年齡——”


    “罷了罷了,你是他們的師兄,等以後到了年齡,你為他們賜字吧——”


    “唔,且讓老夫想想虎頭兒大名?老夫本是隴西堂,永字輩,那虎頭則是‘定’字輩,李定......國!”


    “李定國,定國安邦,匡扶社稷,掃清環宇,重現盛世,我兒李定國!哈哈,哈哈......”


    李先生大笑三聲,赫然離世。


    李自敬眼角濕潤,淚水滲出,替這個時代的人哭,替這個時代的人恨!


    六歲的紅娘兒,嚎哭半天嗓子都哭啞了,可父母沒人管她,更沒有跟以前一樣,拿吃的給她。


    她很餓,肚子裏空落落的,她搖著母親:“娘,別睡了,紅娘餓了,紅娘要吃的——”


    母親沒有搭理她,她又搖著李先生:“爹爹,紅娘餓了,快讓娘親給紅娘熬粥喝——”


    李自敬將懷裏的李先生,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用一文錢,從商城裏買了一個饅頭,遞給紅娘。


    “紅娘乖,你爹娘累了,睡著了,紅娘別吵他們。師兄這裏有饅頭你吃好不好——”


    紅娘小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冒著熱氣的饅頭,傳來誘人的麥香,口水流了一地。


    李自敬沒有看李過震撼的神色,將饅頭塞到紅娘嘴邊:“快吃吧,趁熱吃才香呢——”


    紅娘再也忍不住,小嘴巴大張,啊嗚一下,狼吞虎咽起來。


    李過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旁邊醉娘從懷裏掏出半個包子,遞了過去:“給,過兒吃吧——”


    李過別過臉去。


    紅娘吃著吃著,突然停了下來,她將大半個饅頭,塞到昏死的虎頭兒嘴邊:“小哥,你吃,別睡了,有吃的了——”


    “香香的饅頭,全是白麵的,紅娘給你留了一半——”


    李自敬又花了五文錢,買了五個饅頭,四個遞給李過,一個遞給紅娘。


    李過大了,且不管他,可紅娘還小,懂得分享的孩子,需要獎勵讚揚:“紅娘好乖,哪一個自己吃吧,師兄這裏還有一個,給你小哥李定國留著呢——”


    猛然間,李自敬呆住了。


    李定國?陝北人?甘肅隴西堂遷徙過來的?


    難道,這虎頭兒,就是鼎鼎有名的‘小尉遲’,兩蹶名王李定國,大明朝最後一位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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