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自己的子嗣有了這種醜事,賈致肯定要重重地責罰。


    可賈璉身屬長安賈氏,又還是將來有襲爵可能的繼承人,他也隻好吞下這隻惡心的“蒼蠅”。


    這邊要留下董大,那邊又不能公開得罪賈璉,賈致一時也是犯了難。


    他坐在正堂內,眉頭緊鎖著,心裏又後悔讓兒子去找賈璉。


    找來賈璉,可怎麽開口呢?


    直接問“據說你和庖廚的娘子有染,果有此事乎”?這肯定不行。


    問他“你以豪門貴公子的身份,勾搭了董大娘子,要不要臉”?這自然更加不行。


    賈致不禁抬手撓了撓花白的頭發,急得把帽子都弄歪了。


    “嗵嗵”的腳步聲傳來,賈致不禁慌張得打了個哆嗦,因為他還沒考慮好怎麽開口問呢。


    卻見賈璃匆匆走來,驚慌地低聲說道:“迴報父親,璉二哥,連帶他的那個仆從來旺,一起不見了。”


    賈致先是一愣,隨即就拍了一下大腿:“好機靈的人兒,虧得是賈氏中人!”


    賈璃還在迷惑,賈致低聲說道:“定是已經迴去長安了的!”


    賈璃眨巴了幾下眼睛,也沒迴複父親的話,而是再去找賈璘詢問。


    此時的賈璉,的確已經帶著家奴來旺,乘坐上了返迴長安的客船。


    來旺與府中廝役聊天的時候,得知了董大惱怒的消息,並趕緊報給了賈璉。


    原本沉迷於這種旖旎私情之中而不能自拔,賈璉聽說這個消息後,立刻就恢複了清醒。


    也不必和賈致等人正式辭行,他隻跟賈璘說了長安家中來信,說是有急事要盡快返迴。這邊賈敏已然安好,他也要把這個消息盡快轉給賈母,就匆匆地帶著來旺,乘坐逆流而上的客船溜走了。


    賈璃確認賈璉既沒有人身意外,又已經迴去的消息,趕緊興高采烈地報給了父親。


    賈致得知後也是放心,隨後就命人把董大叫來堂內,對他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好好做事,不要捕風捉影地瞎猜疑!自己覺得不好聽,旁人也聽著臉紅!”


    董大還想再說什麽,被喝罵之後也就明白了:多說無益,還是幹活掙錢要緊。至於娘子不老實,又舍不得休妻,那就隻有以後看緊些!


    從正堂垂頭喪氣地走迴,董大迴到住處,與娘子也不再吵罵。


    他娘子終究覺得有愧,抱著董大哭一會子,隻說是近來身體不適,以後會對董大更好。


    夫妻倆不再記恨前嫌,重新過安穩日子。


    賈致處理了這件撓頭的事,再就邀請賈璘對府中的年幼子弟,多予以學問方麵的指導。


    賈璘不能拒絕,就用上午的時間,在家塾中對集中起來的賈氏子弟輔導。其它的時間呢?自然大多是和林黛玉在一起。


    林黛玉作為林家的獨生女,林如海關愛之餘,對她也沒有進行性別方麵的學習限製。


    因此她除了受到賈雨村的良好啟蒙教育,學習《女戒》之類的女性專門讀物以外,也接觸了《四書》、《五經》,甚至部分史書。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很好的學習基礎,以及研學興趣和習慣,林黛玉才會準確地成長為一名才女。


    現在賈雨村雖然跑到長安求官,林黛玉的求學之路卻並未阻斷。因為她的身邊,還有滿腹學問的賈璘呢。


    賈璘對林黛玉的繼續培養,從樂器到練字、詩詞、史學等方麵,可謂是精心。


    這名才女將來長成的時候,賈璘將會與她有更和諧的相處氛圍。


    雪雁研好了墨,王嬤嬤端來了暖手爐、暖腳爐。


    林黛玉活動了手臂,開始認真地練字。賈璘在旁邊觀看著,不時給予指導。


    寫完了一篇,林黛玉長唿口氣問道:“璘哥哥,這篇寫得如何?”


    唐代劉禹錫的《陋室銘》,她用小楷寫得極為工整。


    都說“字如其人”,她的習作中的字裏行間,可以隱約看出這個小女孩不卑不亢,猶如蒼鬆翠竹的情操。


    “雋秀又可看出暗含剛勁,方正又如同行雲流水,小妹的字確實寫得極好。”賈璘予以不留情麵的讚美,讓她感到很開心。


    “璘哥哥來寫。”她笑嘻嘻地把手裏的毛筆遞過來。


    順勢接過來,賈璘正要落筆的時候,卻聽她發聲阻止:“且慢。”


    賈璘疑惑地停住了手,隻見林黛玉從一旁端來琺琅彩手爐:“璘哥哥先暖手。”


    “我不用。”賈璘不在意地說完,見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堅定。


    她捧著的那尊手爐,也穩穩地停在半空。


    “謝謝小妹。”連忙接過來,賈璘把手爐抱在手中摩挲著。


    室內雖然有炭盆,林黛玉的鼻尖,還是因為空氣寒涼而發紅。


    賈璘放下手爐在桌上,快步走到牆角,從衣架上摘下一襲紅色織錦外氅,給她披在了身上:“可別著涼。”


    兩手攏了攏外氅衣襟,林黛玉笑眯眯地說道:“謝謝璘哥哥。”


    雪雁囁嚅著在旁邊說道:“都是我沒注意。”


    “不怪你。”賈璘趕緊安慰。


    略微活動一下手腕,他重新拿起毛筆,在硯台了蘸飽了鬆煙墨汁。


    他神情專注地寫著,林黛玉站在旁邊,小聲跟著念道:“……,崖山破,軍中置酒大會。張弘範曰:‘國亡,丞相忠孝盡矣,能改心以事宋者事皇上,將不失為宰相也。’


    天祥泫然出涕,曰:‘國亡不能救,為人臣者死有餘罪,況敢逃其死而二其心乎?!’”


    賈璘一氣嗬成地寫完,身邊已經傳來低泣聲。


    文天祥慷慨凜然,漢人應該以他為範。


    “小妹不必傷心,漢人必會恢複疆土。”賈璘感慨著勸說道。


    雪雁遞來手帕,林黛玉擦拭後,仰頭看著賈璘:“璘哥哥,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字體裏麵,應該更要有如同鬆柏的氣節嗎?”


    “小妹的字已經很好。至於再有精神,那是更上層樓。”賈璘稱讚著說道。


    王嬤嬤送來熱茶,賈璘和林黛玉對麵坐下。


    “璘哥哥,你多講講漢人故事,我很喜歡聽。”她抱著茶杯說道。


    看著她眼睛裏閃動的神采,賈璘心裏很高興:林黛玉原本隻是身體柔弱,精神何曾卑微過?現在她又是父母雙全,自己也會持續關愛她。


    照這樣下去,林黛玉必然會有更完整、更高潔的人格,更不會憂鬱自傷。


    “你本就有超乎常人的特質,卻還要出其類拔其萃。難道你不想給別人留點餘地嗎?”賈璘不禁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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