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來旺“窮追不舍”,賈璉當即羞惱。賈雨村見他變了臉色,隻好快走幾步,讓這對主仆去爭執。


    看他走遠,賈璉低聲怒喝道:“來旺兒,你是錦衣司還是糾查屬,要麽就是內稽廠的?!”


    來旺兒聽了,看著他橫眉立目的樣子,當即嚇得臉色慘白。


    錦衣司,就是盯防官將有無失當,甚至反叛意圖言行的機構。


    糾查屬,就是擴大錦衣司的執法範圍的機構,也就是說錦衣司辦不了的,甚至錦衣司內部有問題的人員,都屬於糾查屬的人員處置。


    內稽廠,針對皇親國戚勳貴等,再就是包括偵察、處置錦衣司、糾查屬中的違法違紀人員。


    反過來,內稽廠也會受到錦衣司和糾查屬的盯梢,以確保這三家機構,能夠受到彼此的牽製。


    這三重機構別立於普通衙門之外,即便是都察院(禦史台)、大理寺、尚書台這樣的高級別屬衙,也不能幹預它們的任務。


    三司都有極大的權利,是因為它們都直接隸屬於皇帝、太上皇。


    擁有法外職權的這三司,錦衣司的最高長官是皇帝的親信將領,而另外兩司更是受到皇帝信任的太監直接管控。


    誰要是被這三家機構盯上,夜裏睡覺都不會合上眼睛。


    隻要進了這三家機構,再出來的時候,這人不是已經死掉,就是被刑罰處置得殘疾,總之是豎著進去,大多是橫著出來就對了。


    也有好端端走出來的,可已經是精神失常瘋掉了。


    這充分說明,三家機構的管理權,以及審案的殘酷,令大成的官將,以及百姓們都是不寒而栗。


    目前的狀況來看,錦衣司和糾查屬,是當今皇帝管轄;而最高級別的內稽廠,是太上皇遙控的。


    正因為號稱“法外三司”的這三家機構的可怕,來旺兒才會嚇得抖衣而站。


    “璉,璉二爺,你老可別開這樣的玩笑。”他戰戰兢兢地說道。


    衝他鄙夷地笑了笑,賈璉再“呸”了一聲:“混賬的狗奴才!二爺我拿你當人,你卻自己不爭氣!我要去市場看看,需要跟你請示嘛?!”


    來旺的確受到了王熙鳳的特別秘示,要求多看著點賈璉,以免他行為浪蕩得過分。


    可來旺畢竟是家奴,怎麽敢過分參與主子的事呢?!


    賈璉揚著頭走出林府,賈雨村正站在遠處的柳蔭下,笑眯眯地等著他呢。


    兩人說笑著走遠,來旺兒偷看一眼他們的背影,想要跟蹤卻因為想到了“三司”,而停住了腳步。


    哀歎一聲,作為奴仆的他並無它法,隻得迴去院內。


    想著也去看看賈璘在做什麽,他剛走到後宅的院門外,就見到杜正和杜金平冷漠的神情。


    “杜管家,你家小主人,”來旺陪著笑臉問道。


    不待他的話說完,杜正立刻冷著臉說道:“來旺兒,你自己或者去逛逛,或者迴屋睡覺。我家小主人有吩咐,閑人不得靠近此處!”


    來旺再被嗬斥,不禁縮了縮脖子,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走路沒注意,蹭得一鼻子的灰!”


    說罷,他甩甩手,恨恨地走去側院仆從的住處,躺在床上睡覺去了。


    一連幾天,賈璉在賈雨村的陪伴下,很快就對繁華的揚州城,有了大致的印象。貨物集散輸送繁忙,這是自不必說的。他最感興趣的,果然被賈雨村猜個正著。


    隻要是出名的青樓妓館、名家曲社,賈雨村隻管呆著賈璉前往就是了。至於說進去之後的花銷,賈雨村也並不擔心:出遠門的賈璉,身上攜帶的銀票自然不少。


    都花在說不出口的所在,他迴去如何交差報賬?


    官場的法度如此之嚴,尚且有大小不等的貪官汙吏。更何況,賈璉本來就是賈府中協理財政的要人。


    或者說是與賈璘同用,或者就說贈與窮困親戚,誰又能查得明白呢?


    有了這個大金主,賈雨村自然也是開心。他在林府做教師,林如海給付的薪酬也不算少,每月有二十兩銀子呢。


    可這些錢,賈雨村既要養家糊口,自然不能盡情使用。陪著賈璉四處遊逛,他也可借機得到玩樂的機會。


    兩人都是樂此不疲,很快就成為了莫逆之交,彼此都有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覺。


    這一天,賈璉玩得疲乏,隻想四處走走。作為文士的賈雨村,既能深入花街柳巷,也能到郊外尋幽探秘,陶冶身心、情操。


    兩人租來馬車,到城外的寺廟、道觀,前去拜禮、觀瞻。附近的確有不少著名寺廟,比如鑒真大和尚曾經住錫的大明寺。


    兩人卻因為都經常禮拜大寺廟,而想去野外閑逛。再找到一個殘垣斷壁的小廟,他們興衝衝地走了進去。


    窮人想過富人的生活,富人覺得普通人的生活應該很恬淡有趣,也想一窺究竟。可真要進入了窮人的生活,富人肯定覺得索然無味,更還想著盡快逃離。


    此時的這兩人,同樣有這個心思。


    這個破敗的小廟裏,隻有一個小僧人,算是打掃庭院的。另有個老僧,看上去倒也有幾分佛相。


    問了幾句話,賈雨村、賈璉二人,也就失去了在這破廟裏待下去的意願。


    小僧人一問三不知,老僧人似乎道行精深,卻是耳聾眼花,交談不得——你問東,他答西。


    歎氣之後,賈璉先邁步走了出來。


    “所謂眼見為實,小廟的確幽靜,卻是毫無趣味。”他遺憾地說道。


    賈雨村笑著附和道:“秦李斯曾說過,茅廁的老鼠既是生活難以為繼,又還因為總有人來而擔驚受怕。至於糧倉裏的碩鼠,卻因為糧食實在太多,管理者並不在意,致使它們又肥大又活得安心。”


    想了想,賈璉看著他,不禁笑得前仰後合。


    賈雨村一時沒明白他這是為什麽,隻好安心駐足等候。


    笑過之後,賈璉喘勻了氣息,認真地說道:“雨村先生不愧是人間高士!但要開口說話,一語就能說到人的心裏去!”


    賈雨村慨歎一聲,默默地向前走去。


    賈璉追了上來,對他勸說道:“李斯丞相有那樣的言論,雨村先生必能成為安然無憂的碩鼠!”


    轉頭看向他,賈雨村的眼睛眯起。覺得他這眼神很淩厲,賈璉一時發愣。


    “哈哈哈,”賈雨村也大笑起來,“璉公子果然是人中龍鳳,頗為灑脫不羈!”


    賈璉見他這樣說,自己心裏既是安定又是得意。


    兩人相互誇讚幾句,賈雨村抬手一指:“那邊小村有酒旗飛出,我們去暢飲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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