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雨連綿不絕,身為江南省府的南慶府亦有細雨作伴,迷蒙霧氣宛若灰白光罩般將整座南慶府城團團包住,伴隨著從天幕滑落的細雨水珠,頓將南慶府這一代表江南水鄉的府城襯托的如夢似幻,不似人間……


    城東,臨近天南江河的水東巷的正街口,一座占地寬廣,建築風格典雅別致的豪宅大大院格外引人注目。


    豪宅的主體建築是一座足有三層高的樓閣,飛簷鬥拱,雕梁畫棟。每一層窗戶上都鑲嵌著精致的雕花窗布,有識者觀其用料,便能驚訝發現那窗布材質是透光性極佳的上等料子,尋常人莫說用來裝點宅屋了,就算製作成衣穿在身上也極為奢侈了。


    除主體閣樓外,這座豪宅大院後方還有數座寬敞的庭院作襯,其內無不裝以假山流水點綴,種滿奇花異草;其中一座占地最廣的庭院縱深處,更建有觀賞之用的長亭,亭子周圍是一片翠綠的竹林,竹林之外更有寬闊院湖作賞。


    環看宅中錯落有致的典雅風景,仿佛讓人置身於江南水墨畫般寧靜致遠……


    如此豪宅,能居者,縱使放眼整個江南都是少數。


    而這座宅邸的主人,正是江南布政司的左參政方玉琦。


    此刻,這位豪華宅邸的主人方玉琦,正穿著身青色綢緞所製成的寬袍大袖,靜靜坐立於後庭觀亭之內,單手持握著一杯倒滿茶水的茶杯,近觀亭外風雨中搖晃的竹林風光。


    若隻將視線集中在方玉琦這位左參政身上,則會感慨這副畫麵,頗有寧靜致遠的風雅之氣。


    隻不過,坐在他身邊的兩名低頭哈腰,滿臉諂笑的中年男子終究是打破了這難得的風雅意境,讓這座被竹林環繞的亭台沾染上了與環境相衝的世俗氣……


    “方大人,我揚海李家受您老人家恩惠多年,一些小孝敬您可不能推辭啊……”身穿寬衣,身材肥碩的中年男子諂笑張口,望向方玉琦的眼神裏,處處透露著小心的討好之意。


    他身旁,身形要比他瘦上些許的長眉男子則緊跟著附和道:“是啊大人,李當家這話說的對,您老人家千萬別推辭小的們的一點心意……”


    方玉琦返身看向他二人:“好了,李財主吳大人,你二人的心意,本官心領了,但……我方某人入仕為官至今,秉承清正廉明的守則,一概不收他人財物謀私……你倆要真的看得起我,就把那些送上門的金銀細軟拿迴去……”


    見方玉琦拒絕的如此幹脆,被稱作李財主與吳大人的兩位中年男子有些尷尬地對視了一眼。


    沉默好一會兒後,吳大人訕笑開口道:“這事怪我,方大人一向高風亮節,自然是不屑於這些蠅頭小利的。”


    “這剛送到府上的金銀細軟,卑職與李財主會老實帶迴去的。不過,方大人,您老也得給我二人一個盡孝心的機會不是?”


    方玉琦不置可否地擺擺手:“吳大人,你好生當好自個的差就算是報本官的恩了,至於李財主,你既然有閑錢討我歡心,何不將這筆錢用在刀刃上,救濟救濟江南的貧苦百姓們……”


    “方大人這說的哪裏話……”挺著大肚子的李財主笑眯眯的奉承道:“有您這麽一位青天大老爺在江南坐鎮,江南之民,家家富裕,哪還有什麽貧苦百姓呐?”


    “李財主這話說的有些誇張,但也不無道理。”吳大人緊跟著接茬道:“自打大人您辛勞治政以來,我江南一省可謂是一年比一年富足安康……”


    對於他二人一句比一句漂亮的奉承話,方玉琦多少有些膩歪了,他喝了口茶,看似無意地摸了摸肚子:“這時辰也不早了,也該是用膳的時候了……”


    方玉琦如此明顯的趕客之意,李財主與吳大人二人自然是看出來了。


    但二人卻未曾表露要離開的意思,兩人就跟腳底生了根似得依舊坐在原位一動不動。


    見此,方玉琦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


    吳大人悄悄觀察著方玉琦的臉色,低笑道:“方大人,不知您是否聽說過水仙樓的清馨姑娘的芳名?”


    聽吳大人突然提起水仙樓的清馨,一旁的李財主轉了轉眼珠,臉上閃過恍悟之色,極為默契地幫腔道:“清馨姑娘的芳名近半月來可謂是名震江南哈,方大人定是有所耳聞吧?”


    二人口中的水仙樓,乃南慶府城內最為有名的風月場所,除卻尋常妓院樓子的基本盤業務外,水仙樓門樓內還有一批專賣藝而不賣身的清倌人而出名。


    據說,水仙樓內的清倌人,無論恩客來頭背景有多大,權勢財富何等駭人,在當事人不同意的情況下,都不得強行贖人。


    既然敢放出這種話,水仙樓也並全是無的放矢。


    據傳,這水仙樓的東家水仙姑娘背後有王公貴族撐腰,當然,這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誰也不甚清楚。


    但水仙樓憑借著專養賣藝不賣身的絕色清倌人之名大立招牌,就此名動江南卻是真的。


    方玉琦身為江南布政司的左參政,這水仙樓的大名他不止聽過,且還去過不少次。


    畢竟像他這樣身份的人,偶爾去水仙樓這樣的高端風月場所應酬,那也是在所難免的事。


    雖然大宣律明令禁止官員出入風俗之地,可老話說得好,規矩是死的,人是活得。這種事是很難完全杜絕的。更何況,就算真被抓了現行,受到的懲處也是無關痛癢,頂多被人說上幾句私德有虧的閑話而已。


    說白了,朝廷隻要一天不禁絕這些風月場所,所謂明令禁止官員出入風月場所,終究隻是一紙空文罷了,並不能起到什麽威懾作用。


    當方玉琦聽到二人談及水仙樓的清馨姑娘時,他臉上的不耐神色有了明顯緩和,眼底更是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覬覦神色。


    多在水仙樓應酬往來的方玉琦,自是聽過這位清馨姑娘的大名。


    這清馨姑娘年方十六,生有一張嬌豔無比的絕色容顏,身段更是窈窕動人;半月前在水仙樓露麵奏上一曲後便就此聲名大噪,成了許多文人雅客、權貴之人爭相想要一親芳澤的心儀對象。


    可這位清馨姑娘雖落入風塵之地成為了清倌人,卻並未自甘墮落,看人的眼光就如她相貌一般高的嚇人,無論多少慕名而來的恩客豪擲千金,隻為見上她一麵,她都不假以顏色。


    用她自個的話來說,她接客隻有兩個要求,一是看眼緣,二是看才華。


    可見她是位極富個性的風塵女子。


    當然,這裏邊肯定也有水仙樓故意造勢的因素在裏麵。可這位清馨姑娘也確實經得起如此造勢,畢竟她那絕色容顏也不是假的。


    “一曲動江南,水仙樓清馨姑娘的芳名,本官自然是聽過的……”


    談論到這位極負盛名的清馨姑娘,一向自視清高的方玉琦,眼中也不由閃過些許向往垂涎之色。


    見他如此,吳大人與李財主對視一眼,知道自己二人方才的提議已然讓方玉琦心動了,於是前者便就機趁熱打鐵道:“這樣吧,大人既不喜金銀等沾滿銅臭之氣的外物,卑職與李財主將此前所備盡數收走便是,可方大人您得給卑職與李財主表示一二的機會不是?”


    “是極是極,吳大人這話說的極對。”李財主在一旁忙跟腔:“方大人既不喜金銀俗物,那小人把這些銅臭再帶迴去,不礙著您老爺的眼就是。但像吳大人說的,您老也得給小人一個向您表示孝敬的機會。”


    稍頓後,他又與吳大人對視一眼,說道:“若不這樣吧,方大人,您既聽過這清馨姑娘的芳名,說明大人您也對這位清馨姑娘興趣頗豐?那小人與吳大人也理當助大人一親芳澤,抱得美人歸才是……”


    聞聽此言,方玉琦本想開口拒絕,可眼中卻隱隱閃過意動之色。


    遲疑了片刻,他終究是沒有出聲。


    見他如此態度,吳大人心裏也大致有數了,笑嗬嗬的道:“李財主這話說的對極了,似清馨姑娘這樣名動江南的美人,惟有才識宏博,風流倜儻的方大人方可禦之。”


    被他們這一吹捧,方玉琦大感受用,擠眉弄眼道:“你二人能有這份心,確實是讓方某感動,隻不過,本官可聽說這位清馨姑娘是水仙樓的寶貝疙瘩……”


    他話未說透,一旁的吳大人便瞬間理會了其中深意,忙笑眯眯的搶話道:“方大人無須顧慮其他,您隻要肯點頭,這事下官與李財主一定給您辦得漂漂亮亮的!”


    李財主在旁幫腔道:“吳大人說的是,雖說這清馨姑娘是人水仙樓的寶貝疙瘩,平時也鮮有待客的時候,但依她本人放出的隻接待才識宏博之客的標準,想來此女是對才子雅人青睞有加的。在這江南,論見識才學,誰能跟考取了狀元功名的方大人您相較? ”


    李財主說出這番話無疑又說到了方玉琦的興奮點上。


    他一生中足以自傲的事有許多件,但要論最為輝煌的一件事,必是這狀元功名無疑。


    要知道,他方玉琦可不隻是普通的狀元,還是武曜朝開設恩科以來的第一位狀元,這裏邊的值得說道的東西就多了去了。


    方玉琦眨了眨眼,輕笑道:“既然吳大人與李財主都如此說了,方某若再謝絕你二人的好意,就多少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聞言,吳大人與李財主二人神色大振,默契十足地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小人)一定將美人如期送到貴府之上。”


    話說到這份上,雙方的目的都已達到。


    吳大人與李財主二人悻悻對視一眼,也知道沒有再留下久待的必要了,當下便告辭離去了。


    出了方府後,起先還在方玉琦麵前滿臉堆笑的李財主,見現下周遭隻剩餘吳大人一人,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兄長,您方才跟方大人承諾的水仙樓的事,怕是不好辦呐……”


    吳大人本名吳吉通,現為揚海府的府衙同知。


    當然,不久後,他將在方玉琦的舉薦活動下正式升任揚海府空置近小半年的知府一職。


    這也是為什麽他今兒個會捎帶上身旁這位李財主來方府登門送禮的根本原因。


    至於這李財主,本名為李三有,乃江南揚海、穗潼兩府有名的富商地主,與吳吉通此人有著不淺的交情。


    其正妻吳氏,便是吳吉通的親妹妹。


    換言之,吳吉通與李三有之間是妹夫與大舅哥的關係。


    “水仙樓在這位方大人麵前算個屁!”吳吉通不屑撇嘴道:“你以為老兒費勁巴拉的巴結這位方大人,就隻因為他是當今布政司左參政這麽簡單嗎?”


    見李三有目露茫然色,吳吉通深吸口氣,耐心解釋道:“你可知道咱們這位方大人背後的背景有多硬?”


    李三有似懂非懂道:“如此年輕,便身居此高位,想來背景簡單不了。”


    方玉琦的背景何止是不簡單能解釋得了的?


    吳吉通正欲開口,候在方府對街巷口的下人們卻已迎了上來,貼護他二人上轎。


    見此,吳吉通隻得先住口,待與李三有一同上轎後,他這才拉上轎簾,眯起眼道:


    “這位方大人背後站著的人,是當今劉少保!”


    “劉少保?”


    李三有瞳孔一睜,眼中雖有震撼色,但更多的是超出自我認知的迷茫。


    於他這樣的商人而言,對於官場上這些所謂銜號的認知過於有限。


    聽到太保這樣的銜位稱唿,他感到不明覺厲倒也算正常。


    見此,吳吉通有些嫌棄他過於粗淺的見識,耐住性子解釋道:“這麽跟你說吧,這位方大人背後站著的劉少保,乃當今吏部尚書,這麽說,你該有個概念了吧?”


    聞得此言,李三有深深倒吸口涼氣。


    少保是什麽玩意兒他不一定清楚,可要說起朝堂六部,就是他李三有這樣的商人,也是有個具體概念的。


    “吏部,那不是朝廷管官的部堂嗎? 這方大人背後站著的是吏部尚書那等的巨擘人物?”


    “不錯,這位方大人乃劉少保的愛徒。”


    “嘶……”


    李三有倒吸口涼氣,驚道:“換句話說,這方大人要真發起狠來,咱們江南的藩台大人都得被他拿捏住?”


    “也可以這麽說吧。”吳吉通若有所思道:“林偉誠林大人當初是空降到江南的,要說在朝裏的底蘊,我估計他差著方大人不少呢……否則,這布政司內為何總傳出方大人當眾甩林大人臉麵的風聞來?”


    “這說明什麽?這說明方大人沒怎把這位林大人放眼裏,而林大人對於方大人幾次三番的挑釁之舉也未做出迴應,豈不就是忌憚方大人?”


    人的見識,總是與自身所處的社會地位息息相關的。


    這一點,用在李三有與吳吉通這樣的人身上再為合適不過。


    方才吳吉通還嫌棄李三有那過於粗淺而有限的見識,此刻,他卻如同先前的李三有一樣,成了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


    妄自揣摩起林偉誠這一位江南布政使的身份背景便罷了,他還因為所知受限,嚴重低估了對方的能量。


    似林偉誠這般背景的一省布政使,哪怕放眼整個大宣,都難說敢一定比得上他,更遑論一個方玉琦?


    “是這樣嗎……”李三有麵色發紅,興奮道:“照兄長如此說來,您跟方大人搭上線不就徹底發達了嗎?害!虧我前幾日還費勁巴拉的給林府管家送禮,早知道這對您青睞有加的方大人如此厲害,我還費那冤枉錢去討好一個下賤管家作甚?”


    “這種話你在我麵前說說就算了。”


    吳吉通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提醒道:“縱使咱們現在搭上了方大人這條線,行事也不得過於狂妄放縱……要是給方大人落了臉麵,你知道後果的。”


    李三有被自個大舅哥看得有些發怵,忙點頭應道:“是是是,我明白,兄長教訓的是,以後我對上林藩台那邊的人,照樣客客氣氣的就是了。”


    “現如今重中之重是要將方才應承方大人的事給辦好嘍。”吳吉通微微仰身,淡然自若道:“這水仙樓的清馨,你無論花多少銀子,都得買到手給方大人送去了。”


    李三有本想大拍胸脯應下,可一想到水仙樓那神秘莫測的背景,一時間又有些犯難:“可……兄長,我聽說這水仙樓背後有夠份量的大人物撐腰……”


    “如果人不打算把那清馨給賣嘍,咱們……難不成還強買不成嗎?”


    “嗬……”吳吉通嗤笑一聲,“水仙樓或許是有些背景,但哪能跟方大人比?”


    李三有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兄長這話我聽明白了,到時候我搬出方大人這尊大佛來,容不得他們水仙樓不就範。”


    “意思是這麽個意思,但不可說的太直接了,否則有壞方大人名聲之誤。”吳吉通摸摸下巴,直言道:“暗示暗示就夠了,水仙樓若是曉事,就定會把那清馨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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