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哥與大舅有心了。”


    楚佑陽拿起盒中的流紋鳳佩,眼饞道:“此流紋鳳佩當真是巧奪天工啊,大哥竟然將這樣的好東西轉贈給我了,當真是令我感動啊。”


    說著,他又瞄了眼其他由衛學海私自準備的贈禮,“也勞煩大舅為外甥備下如此之巨的重禮了。倘若我婉言拒收,反倒有裝腔作勢之嫌……在此,外甥隻能向大舅謝過了,這些禮品,我甚為喜愛。”


    衛學海微微頷首:“殿下喜歡便好。”


    胡強見到這舅甥情深的溫馨一幕,心裏卻覺著怪異非常,總覺著這一大一小兩人都在 裝模作樣。


    但無論他怎麽觀察兩人的表情,都沒能瞧出明顯的虛假態勢來。


    自己看不穿衛學海的真假,對胡強來說在正常不過了。


    可三皇子楚佑陽,怎麽看都不似心機深沉之人吧?更何況他還不過是個五歲稚童……


    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三皇子楚佑陽真的很親近依賴衛學海這位大舅?


    就在胡強不斷腹誹衛學海與楚佑陽這一大一小舅甥之間關係的時候,另一邊,早先出府的衛學仁已經來到了劉家府宅做客。


    裝潢樸素,皆設黃木家具的劉府會客堂中,身著素衣的劉廣義正同來客衛學仁靜坐在茶幾邊相互長談。


    “劉中堂,三殿下已至衛某府下暫歇。”衛學仁喝了口茶,皺眉沉吟道:“然,殿下方才給衛某透露了一個很重要的情報,衛某以為,應當第一時間通知劉中堂才是。”


    稍頓,他將皇上有意讓吏部侍郎沈嘉枰去往黑水治災,意在敲打劉黨的推測盡數說了出來。


    本以為聽完他講述後的劉廣義會麵露訝色,豈料,劉廣義一如往常般雲淡風輕道:“黑水生災,事有蹊蹺,陛下不滿,而遷怒於吏部與老夫,也合情合理。”


    現年劉廣義已五十有三,算是名副其實的半老頭子了,然他那張五官立體的臉頰,除了偶有褶皺顯現外,並未見明顯老態。


    整個人的精氣神甚至比之五六年前還要來得“年輕”……


    他身上散發著多年前未曾有過的鬆弛感,這或許便是權力養氣的結果……


    加封太子少保,身兼吏部尚書,位列內閣前三重位,他劉廣義現如今掌握的權柄實在太大了,這種遇臨風波的鬆弛感或就來源於此。


    對男人而言,最為有效的滋補之物,向來是權勢!


    這話用在年過五十的劉廣義身上,再為合適不過!


    見劉廣義聽到如此大事後,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衛學仁臉上也不禁浮現出敬佩之色來,試探性問道:“依中堂此言,您早已有應對之策?”


    “黑水這災生的蹊蹺,布政使鄭開明難辭其咎,然首責卻不在他。”說這話時,劉廣義有些無奈地聳聳肩。


    聞言,衛學仁眼眸微凝。


    僅從此言可斷,劉廣義對黑水之事是了如指掌……


    可他為什麽又放任黑水災情泛濫,而不提示黑水布政鄭開明極力救災呢?


    現在這事已經鬧到天子耳中,鄭開明又是名副其實的劉黨嫡係,這不平白給皇上敲打他的由頭嗎?


    一時間,衛學仁竟有些搞不懂劉廣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似是察覺到了衛學仁心中的疑惑,劉廣義淡淡說道:“黑水早被人覬覦,借此事騰手讓人也算合適。”


    衛學仁一愣,“中堂大人……此言何意?”


    “方才老夫說了,黑水這災情來的蹊蹺,鄭開明誌大才疏,雖有救災不力,謊報災情之惡,然此次水災,首責非他全過也。”


    聽聞此言,衛學仁麵皮抽搐:“中堂大人是說,此次黑水災情,非天災,而是人禍也?!”


    說出此話後,他自己都不禁倒吸了口涼氣,連聲追問:“誰?誰敢有這麽大的膽子?”


    “寧公已有辭官之兆,次輔之位即將空懸,眼饞心動者不知凡幾?”劉廣義意味深長道:“李閣老可是蓄勢待發呀……”


    衛學仁身軀一顫,他知道,劉廣義不會在這時候突然平白無故地岔開話題,他既然在這時候詭異的提起了李明義,就說明,黑水的事……跟李明義脫不開關係……


    換言之,覬覦黑水者是誰,從此言便可知答案。


    而最終目的,大抵是圖次輔位了!


    可衛學仁實在想不通,黑水近些年來一直被劉黨官員經營的如同鐵桶般牢固,李明義是從何處覓得時機釀造人禍,發難鄭開明的呢?


    正疑惑不解時,衛學仁猛地醒過神來……


    李明義,他是兵部尚書!


    黑水都司指揮使的任命權,在兵部手裏!


    換言之,黑水都司指揮使蔣正剛,極有可能是李明義的人!


    明白過味來後,衛學仁開始迴想起黑水上報中樞的災情簡報,“武曜十年歲初,黑水臨海水雲府、嵌甲、雍禾、烏崆三縣連雨三日,漲潮起洪,致使海堤決潰,都司衛所加兵嚴堵決口,仍未休,至此水患成災……”


    念及此,衛學仁瞳孔巨震:“攜兵守堤的都司衛所官兵們有鬼?!這蔣正剛怎麽敢……”


    春風襲過堂屋,衛學仁隻覺一身雞皮疙瘩掉地,“甚至……這海壩決堤之事,也有可能是蔣正剛搞的鬼?!”


    “他們瘋了不成嗎?”


    衛學仁心神俱顫,隻覺渾身遍布寒意,他第一次覺著,這些朝中斯文雅氣十足的要員大臣們,比之監牢中行事兇殘,手段暴烈的禽獸兇犯們還要來得可怕!


    倘自己推測為真,這李明義與蔣正剛之流也太過癲狂了!


    就為了把黑水布政鄭開明拉下馬,他們就直接或間接的釀造出一起草菅人命的泛濫水災?


    那是多少條人命啊?!


    饒是向來以冷血著稱的衛學仁,也被李明義之流的行事作風給震驚到無以複加了。


    “衛主司稍安。”劉廣義抬手示意他冷靜,低聲開口道:“蔣正剛絕沒有故意毀堤釀災的膽子!然,借勢利導,放任水患滋長成災的險惡之心是有的。”


    盡管有劉廣義如此解釋,但衛學仁心中的震驚仍未平複。


    就算蔣正剛沒有刻意釀造水災的本意,但他冷眼旁觀,任由水災愈烈確是事實!


    這不過是主兇與幫兇的區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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