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算迴來了。”


    安怡公主府,挺著大肚子的楚馨瑤剛一見著自家男人迴府,便急不可耐地湊了上來,邊拉住衛學海的胳膊,邊壓低聲音問道,“你平日裏跟皇兄走得近……他……他跟那良太妃,到底是怎麽迴事?”


    麵對楚馨瑤這突如其來的疑問,衛學海心中疑竇叢生,橫眉問道:“你突然問這事做什麽?”


    說著,他拉住妻子朝內院走去,緊跟其身後的忠仆謝良也很是識趣地將周圍下人們屏退。


    “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你隻管迴答我的問題就是了!”


    望向妻子那急切求知的目光,坐於長椅上的衛學海忍不住抻臉沉思,“是清荷那丫頭……又跟你聯係了吧?”


    “這幹清荷什麽事?”楚馨瑤目光閃躲,咬唇追問道,“我問的是皇兄跟那良太妃上官蓮之間的事!”


    “皇兄與她是什麽關係?”


    “就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啊?”楚馨瑤捂嘴驚叫,難以置信地說道:“上官蓮可是父皇的妃子!這……這……”


    “現在已經不是了。”衛學海神色平靜地說道:“皇上早在前幾日就下過聖旨,把良太妃,不,把上官蓮從先帝嬪妃典冊名籍中除名了。”


    楚馨瑤心緒複雜,歎氣道:“可她畢竟是先帝的後妃,皇兄與她這般不清不楚,容易招惹非議……”


    “天子私事,何人敢議?”衛學海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忽又抬頭直視起妻子的麵容,“這件事,你是從清荷那聽到的風聲吧?估摸是這丫頭在宮裏聽到,看到什麽了……”


    見楚馨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衛學海便知道自己猜著了,臉色陡然一冷,嗆道:“我都跟你說過多少迴了,不要時常與清荷那丫頭聯係,她現在是後宮妃子,總沒完沒了的跟娘家人傳話像怎麽迴事?”


    “你胡咧咧什麽呢!皇上還是我親哥呢!我不止是清荷的娘家,也是他夫家的親眷……偶爾聯係聯係,誰又能說什麽?”


    “你這樣是害了她!”


    衛學海急聲喝道:“你真以為後宮裏的大小事能瞞得過皇上麽?她跟咱們家聯係的越頻繁,皇上就越會厭惡她……”


    “聽我的,從今以後,少跟那丫頭聯係,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內外是有別的!”


    ……


    上官蓮搬遷至雅閑居的後宮軼事暫且不論,隻說宮廷之外的宣京鎮撫司,審訊完劉大紅後的內監機教頭祝奇辰,正滿腹心思醞釀著一件大事。


    一名內監機督衛千戶神色恭敬地走到鎮撫司公房的大堂內,朝上方靜坐的祝奇辰抱拳稟報道:“教頭,該上的刑都給那劉大紅招唿過了。看樣子,他確實是把自己知道的東西都招了……”


    聞言,祝奇辰將攥在手裏的審訊公文往對方眼前一晃,“所以說,你們審了快兩天一夜,就審出了這麽點無關緊要的東西?”


    麵對祝奇辰毫不客氣地質問,那低頭傳稟的千戶臉色有些難看,“教頭,這……劉大紅本就不是日月邪教中的高級成員,他能為屬下等提供的情報線索本就不多……我等也著實是盡力了。”


    見對方還敢頂嘴,祝奇辰怒火更甚,“褚飛英你還敢頂嘴?你以為你是沙副督一手提拔起來的人,我就不敢治你了麽!”


    被喚作褚飛英的千戶聽到祝奇辰沒來由地提及沙東行,心中也莫名地生出股邪火,恨不得張嘴與其爭執,但一想到對方是自己名義上的長官,便隻能強忍著心中的不滿,低聲辯解道:“屬下不敢對教頭不敬……還請教頭饒恕卑職先前失言之罪……”


    “既然從劉大紅嘴裏再套不出什麽有用的線索了,就暫且從他提供的這些情報去拿人……”祝奇辰狠狠地瞪了褚飛英一眼,沉聲下令道:“雖然他劉大紅對日月教所知不詳,但他招供的那些與京中上級接麵的地點、以及共同辦過事的販夫走卒們都有重大價值,你即刻帶人去這些地方搜尋,把有嫌疑的人都給拿了!”


    話說到此,他又特意加重語氣強調道:“寧抓錯,不放過!”


    聞令,褚飛英抱拳迴應道:“屬下領命!”


    撂下話後,褚飛英轉過身頭也不迴地離去了。


    看著對方逐漸消失的背影,祝奇辰的麵部表情越發陰沉。


    他確實有借劉大紅之事刻意刁難褚飛英的心思,或者說,他是想借這次難得的機會,把內監機督衛內部,此前由沙東行一手提拔起來的舊部們分化拉攏的籌劃。


    至於為何要這麽做,其實很簡單,現任內監機教頭是他祝奇辰,放眼內監機督衛,隨處可見沙東行提攜的舊部要員,這幫人若是聽他祝奇辰的差遣倒也罷了,隻是,隨著沙東行地位的水漲船高,這幫人越發桀驁不馴,雖不至於陽奉陰違的地步,但暗地裏卻都不怎麽把他祝奇辰當迴事,這換做任何人心裏都會不舒服,更何況他祝奇辰還是傅福詳的人!


    要知道傅福詳與沙東行這兩人一直不對付,如今沙東行離京辦差,傅福詳掌管京中內監機諸事,把他祝奇辰給扶到教頭這個位置上,為的就是想讓他祝奇辰把內監機督衛這一塊死死抓牢……


    所以,無論是為了讓傅福詳滿意,還是為了他自己,祝奇辰都必須打壓分化這幫由沙東行一手提拔起來的內監機督衛要員……


    但有一點祝奇辰還是拎得很清的,內部勾心鬥角可以有,但該辦的正事還是要辦的,倘若顧此失彼,因小失大,引來天子的雷霆震怒,到時候他們所有人都落不著好……


    所以祝奇辰現在的想法很簡單,第一要務是要抓捕像劉大紅這樣藏匿於宣京鬧市的邪教成員,其次才是通過此事借題發揮,分化拉攏沙東行於督衛提拔的舊部,徹底掌控住內監機督衛。


    ……


    內監機這樣一個隻聽從皇帝一人號令行動的特權部門,真要想幹什麽事,旁人就算是想攔,那也是攔不住的……


    接到祝奇辰命令後的內監機督衛千戶褚飛英帶領上百號內監機督衛下屬在短短三個時辰不到的時間裏,便從劉大紅招供的過往接頭地點中抓捕了三四十號有嫌疑的人犯。


    將抓入鎮撫司的幾十號疑犯押到劉大紅麵前一一辨認後,得出的結果卻讓祝奇辰感到些許失望,這幫人竟然沒有一個是劉大紅的熟臉,換而言之,這幫人也就不太可能是與劉大紅一樣的日月教成員了。


    鎮撫司刑牢外,褚飛英靜靜地走到祝奇辰身邊,低聲問詢道:“教頭,這幫人的嫌疑已經排除了,咱們……是該把他們放了,還是……”


    祝奇辰想也沒想地抬手拒絕了,“不急著放人……突然抓了這麽多人又無緣無故地給放了,這與打草驚蛇何異?暫且將他們扣押在鎮撫司,可以讓他們給家眷親屬報個平安,對外就說配合官府查案就是了……”


    說著,祝奇辰摸起下巴作出一副沉思狀,喃喃自語道:“距這劉大紅被抓到現在也就不到七天的時間,他提供的,與上級接頭的地點卻都沒有抓到邪教的人,這說明……藏匿於宣京的邪教中高層已經完全反應過來了。”


    “這幫家夥行事還真夠謹慎的……察覺到劉大紅失聯,他們便打起一萬分精神來應對朝廷的盤查,說不定……他們已經將不少人秘密遣送出京了……”


    等會……


    祝奇辰猛地一拍腦門,轉過身一把拽住褚飛英的胳膊,急聲喝令道:“我差點把這茬給忘了!快!你帶人去護城軍營查證近期離京的人……最好是能將近來半月離京的人員名單要來!”


    見祝奇辰麵色發急,褚飛英也不敢怠慢,點頭應是後,腳步生風似得離開了。


    ……


    就在內監機熱火朝天的行動之時,深夜依舊燈火通明的衛府大宅也不太平。


    “監事這麽晚還不睡?”


    從房內走出來準備如廁的胡強正巧看到了站在後院中獨自漫步的衛學仁,見此,隻穿著單薄麻衣的胡強有些好奇,忍不住湊上前問道,“監事……是為何事煩憂?”


    之所以察覺到衛學仁心有憂慮,倒不是他胡強眼尖心細,而是衛學仁那愁眉鎖眼太過明顯了。


    “能為何事煩憂?”衛學仁轉頭看他一眼,苦笑道:“不外乎是劉大紅之事……”


    聞言,胡強神情迷惑地問道:“劉大紅失聯後不久,屬下就按監事的吩咐,將藏匿京中的所有教眾遣離宣京了,監事……又何須為此煩心?”


    “前兩天,咱們還能查到劉大紅被關押在宣京府衙的監牢裏,這兩天卻連他的消息都打探不了了,就連他還在不在宣京府衙……咱們都不清楚。”


    “監事是想說,朝廷那邊有人特意封鎖了有關劉大紅的消息?”


    “能將消息封鎖到這種程度的朝廷機構隻有一個,那必是內監機無疑!”衛學仁言辭肯定,臉上的表情卻越發憂心鬱悶,“不用想也知道,事涉日月教,這劉大紅定會被宣京府衙移交至內監機處置。而內監機辦起案來,就不比尋常官府機構那般規矩含蓄了,他們掌握著皇權特許的先斬後奏,便宜行事之權,真要想借著劉大紅這條線查到什麽,也並非是難事……”


    胡強未明白衛學仁心中的憂慮所在,反倒樂觀的寬慰道:“屬下已遵監事令,將此前藏匿潛伏宣京的所有教眾成員遣離了京師,他內監機再神通廣大,不也隻能撲空嗎?”


    “這恰恰是最大的疑點!什麽都查不到,什麽人都抓不到,這才是反常識的。以內監機那幫人的腦子,還能反應不過來嗎?”說到此,衛學仁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腦門,“我當時也是傻了,不應該一股腦地讓你把所有教眾成員都遣送出京的……不留幾個尾巴給內監機抓去應付,反而漏了大餡!”


    結合衛學仁字字珠璣的分析解釋,胡強也完全明白對方的意思了,原本樂觀的心態也因此大受打擊,眼上的粗眉鎖地比衛學仁還要再緊上幾分,“那……監事,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京城裏抓不著人,內監機的人就會反應過來咱們是提前有了防備,你說,他們下一步會往哪查?”


    麵對衛學仁饒有深意的提問,胡強脫口而出道,“會查近期出京的人!”


    說出這話,胡強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冷汗,當初將潛藏在宣京的教眾成員撤離時,他是分三批,走了三路遣送的。


    一些潛伏宣京較久,於官麵上有正式身份的成員,被他安排正規途徑,大搖大擺的出城。


    至於一批沒有正式身份,且在明麵上較為敏感的成員,則被他藏於貨轎中,隨商隊送出。


    而最後一批成員,他安排的是水路,假扮成商船隊伍出的京,因為走得急,就連過河文牒都是臨時偽造的……


    倘若內監機順著最近離京人口的這條線查下去,這幫被他精心安排送出京城的教眾成員們也隨時會有暴露被捕的可能,且這可能性極大……


    要知道,內監機行事抓人,可不一定要看證據!


    凡有嫌疑,盡抓無誤!


    緊盯著胡強那張微微抽搐的臉頰,衛學仁將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之色看了個真切,當下不由得歎了口氣,“當初急急忙忙地把人撤走,很多細節都顧不上吧?這一點,我能理解……可這,恰恰是最致命的地方!”


    聞言,胡強整個人的唿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六神無主的問道:“那……監事,咱們該怎麽處理此事?”


    強壓住心頭緊張心緒,衛學仁死死地盯住胡強的雙眼,神色冷漠的問道:“若我記得不錯,你是在五天前將所有教眾遣散出京的吧?”


    “是……”


    “我之前聽你說,凡教眾成員每過一段時間必須要服用神教提供的神藥,否則不出半月,便會……暴斃而亡……之前我忘了問你,當他們成功撤離京師後,他們按時所需的神藥,該由誰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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