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安家父子自首下獄後,雲縣官道運童一案順利告結。


    幾乎是在結案的同一時間,宣京府尹李曄霖依據父子二人的口供,開始查抄起他父子二人遺留在京城的家產。


    本以為能查出個了不得的金窩銀窩,可最後抄沒的實際數額卻隻有二十萬兩不到,這個結果讓李曄霖大倒胃口。


    將手中文冊輕輕合上,李曄霖邊揉眉邊低語道:“看樣子,梁王確實摻和了他父子兩的事,鴻運鏢局經營瘦馬買賣足有一年時間,如此一本萬利的買賣,他安家父子隻撈了這麽點錢?哄傻子也不帶這麽哄的!”


    思來想去隻有一個可能,他安家父子在鴻運鏢局中分得的紅利隻占一小部分,大頭,估摸著是被其他人給占了,除梁王之外,還能有誰?


    沉思片刻後,李曄霖抄起筆在桌上攤開的卷宗上輕輕一點,表情顯得很是無奈。


    皇上既然想保梁王,他李曄霖作為懂分寸,識厲害的老臣,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數額不對又如何?


    別忘了,賬簿上的記錄那也得靠人來寫!


    既然是人寫的,那同樣也可以由人來改!


    在這世道,掌握文墨筆杆的,從來都不是讀書人,而是權力!


    ……


    與此同時的梁王府內,側身仰靠在後院長椅上小憩的梁王,突地坐直身子,餘光不經意地瞥向石桌上的泛黃賬簿,麵無表情地說道,“老安是個識趣的聰明人……不可虧待了他在滬州的家眷……”


    站候在欄邊的莊興榮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屬下明白,滬州那邊,卑職會讓人好生打點的。”


    梁王輕輕點頭,伸出手撫摸起桌上那本泛黃的賬簿,“臨到了還將鴻運鏢局的暗賬交到本王手上了,老安這老狐狸……也真是夠精明的!”


    稍作停頓後,他托腮笑道,“你猜老安留下的這暗賬裏有什麽?”


    莊興榮苦笑搖頭,“老安暗中經營瘦馬買賣的事卑職也是近期才知……這有關鴻運鏢局的暗賬,卑職又怎可能猜得到內容?”


    “這暗賬上記錄的內容,可都是能要人命的東西!”梁王歪嘴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這裏邊,記錄了他父子經營瘦馬生意以來,在京滬兩地上下打點的官員名錄……”


    “富商士紳是有錢沒錯,但跟咱們大宣朝這幫貪官汙吏比起來,口袋子還是薄了點……這暗賬上,還記錄了無數與他父子有過交易往來的官員……”


    聽得如此重磅的黑幕,莊興榮忍不住身軀一抖,冷汗似瀑般嘩嘩地流了出來,抬頭再看向梁王按在手下的泛黃賬簿,隻覺著無比刺眼……


    這哪是什麽賬簿,分明就是大宣翻版的“百官行述”啊!


    糾結半晌後,莊興榮口吐濁氣,小心翼翼地勸道:“殿下,請恕卑職直言,這東西……留在您手裏並非好事……”


    聞言,梁王皺起眉頭沉思起來,他明白莊興榮這話是什麽意思。


    鴻運鏢局的事之所以沒牽累到他梁王,是因為皇上發話保他了,但倘若皇上知曉他手裏攥著這樣一份重要的 “百官行述”,很有可能會產生他有不臣之心的遐想……


    “興榮,本王知道你的擔憂所在,但……你還是把咱們這位皇上的手段給看淺了……”梁王輕輕歎了口氣,麵色堅決道:“你信不信,本王留下這本燙手的暗賬,才是皇上樂於得見的?”


    莊興榮被他這話給搞糊塗了,茫然不解地搖頭道:“王爺這話是何意?請恕卑職愚鈍,未能理會其中深意……”


    梁王伸出手輕輕地敲打著桌上的賬簿,神色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分析與見解,“今兒個宣京府衙帶人去把老安在京城裏的宅子給抄了吧?他老安經營瘦馬生意以來,撈取的油水並不算豐厚……他李曄霖就算是傻子,也能瞅出不對勁來!但作為知情人的李曄霖卻沒有讓人傳話給本王把這筆錢吐出來,這說明什麽?這說明李曄霖從皇上的態度看出端倪來了,皇上壓根就沒看上這鴻運鏢局摟住的錢……”


    “所以這錢追與不追,都不影響他李曄霖結案。自然也就沒必要再跳出來得罪我這個宗室王爺了。”


    “皇上真正想要的是想借此事,將我這個親叔叔給徹底拿捏住!”梁王眼冒綠光,神色複雜地說道:“招邱旭與本王對嗆,為的是這個,表露出不追贓的態度,也是為了這個。”


    “真以為我等在背後的那些小動作能瞞得過皇上麽?從皇上不打算深究我的罪責時,他已將鴻運鏢局之事的所有內幕都了解清楚了才對。”


    莊興榮聽得一愣一愣的,苦思許久,還是沒有完全理解梁王話中的意思,“可……可這跟這本暗賬有何關係?”


    “邱旭是皇上用來鉗製本王的利箭,本王手中拿著的暗賬,才是皇上準備搭箭的弓!”


    梁王冷笑一聲,說道:“這暗賬之上留有記錄的官員們,不是與鴻運鏢局存在交易往來,就是曾收受過鴻運鏢局的好處行過方便的人……你想想,本王攥著這麽個燙手山芋,真的能要挾到這些人麽?皇上隻需將本王手持此賬的事宣揚出去,這夥人會怎麽看待本王?哦,鴻運鏢局背後的人是你梁王,我們看在你的麵子上與你交易,給你方便,沒曾想你卻在背後行此卑劣手段,換做是你,在獲知此事後,會一定受本王威脅麽?隻怕想生吞活剝了我的心思都有吧?”


    “而皇上隻需下一道舊錯不糾的諭旨。這夥人就會瞬間調轉槍口,對本王群起而攻之!”


    梁王把話說的這般透徹,莊興榮若還聽不明白,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也就是說……”莊興榮臉上驚色未消,心有餘悸地揣測道:“也就是說,王爺無論如何,都得把這本暗賬攥在手裏,皇上……才會高興?”


    說完這話,莊興榮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為了能拿捏住梁王,皇上竟然在明暗兩麵搞了這麽多彎彎繞繞的手段,如此帝皇心術,豈不讓人膽寒?


    不對,莊興榮好像又想到了什麽似得,心驚道:“皇上既然想通過梁王身揣暗賬埋雷,這說明皇上一定……一定了解過鴻運鏢局背後有這樣一份暗賬才對!難道說……皇上提前看過梁王手裏的那本暗賬?”


    唰!


    一頭冷汗從他額頭上滲出,莊興榮就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把所有的事都想通了,“皇上若是提早看過這本暗賬,隻能……隻能是通過安貴那老家夥之手!怪不得……這老狐狸讓自己兒子去宣京府衙自首,他卻上呈一封表罪書向陛下親自認罪,敢情是想找機會見上皇上一麵,把這暗賬親自呈交給皇上吧?而皇上……應該也是在那時候知道有暗賬這玩意兒的!怪不得王爺說他安貴給他送來暗賬,還要罵他一句老狐狸,可不是嘛!這老小子八成是遵了皇上的意,才將這燙手山芋送迴到梁王手上的……”


    見莊興榮一副恍然明悟的模樣,梁王也笑出了聲, “怎麽?把沒看明白的事,都想清楚了?”


    聞言,莊興榮有些羞愧地答道:“卑職愚鈍,險些沒跟上王爺的思路……”


    “老安是聰明人,他讓兒子去宣京府衙自首認罪,是想借此告訴我,他父子兩沒有要賣我的意思。”輕笑一聲後,梁王又緊接著說道:“但他自個麵聖認罪,反手將暗賬呈交給皇上,也是為了自保。他怕本王在他入獄後保不住他的家眷,繼而將暗賬轉呈皇上,是為了給皇上賣好。說來說去,他不過是想做兩手準備罷了……”


    莊興榮神色複雜,內心唏噓不已,“好你個老安啊,以前還以為你隻是個貪權好利的短視之人,沒成想你這老小子心裏有這麽多的彎彎繞繞……”


    心裏正這麽嘀咕著,莊興榮卻又很快釋然了。


    說老實話,做官做到他們這個頭上,又有哪個是真的蠢得?安貴再不濟也是名副其實的封疆大吏,性格和品德上可能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腦子,絕對是好使的!


    “所以啊,在皇上眼裏,本王越是把這本暗賬捂得嚴實,他就越是高興……”梁王拽起茶杯放置嘴邊,輕輕飲了口茶後,不鹹不淡的說道:“邱旭是用來瞄準本王的利箭,這利箭若不搭弓發力,威力也是有限的。唯有利箭與粗弓同時鑄成,被瞄準的人才會害怕謹慎……這威懾,也才有效果!”


    “皇上行此術謀,壓根就沒打算瞞我,事實上,他心裏也清楚,我能很快把這些彎彎繞繞看明白,若我這個做叔叔的按著他的盤算照做,他便會容我,反若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他才真的……會對我不滿!”


    歎了口氣後,梁王輕輕站起身來,負手感歎道,“咱們現如今這位天子,比起我那位重情的皇兄,可要厲害得多……”


    聽得梁王的感慨,莊興榮也不由得在心中讚同地點點頭。


    梁王說的沒錯,比起先帝宣正,現如今楚天耀這位武曜皇帝的帝王心術要顯得更為高明狠絕!


    宣正帝一向重視宗族親情,在宣正帝看來,皇室宗族偶爾犯點小過小失那都是無傷大雅的事,絕不會像當今這位天子一般,對待宗室這般刻薄!


    就拿鴻運鏢局這事來說,倘若這事發生在宣正朝,宣正帝知道事涉自己親弟弟梁王後,隻怕連睜隻眼閉隻眼的表麵功夫都不會做,而是會義無反顧的偏袒梁王這位親弟弟!


    沉默半晌,梁王突地發笑道:“老話說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世道,天已換了顏色,本王……也是時候夾起尾巴做人了……”


    莊興榮默然不語,此等敏感的話題,就算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瞎接茬。


    忽地,梁王轉身望向他,提醒道:“興榮,近來朝中情勢詭譎,讓……讓那幫不開眼的家夥們都老實些。”


    莊興榮頷首點頭,他明白梁王話裏談及的那幫不開眼的家夥們是誰,無外乎是朝堂中僅存不多的“梁王黨”。


    他們奉為頭狼的梁王在如今的處境都不甚明了,這夥圍著他梁王吃食喝湯的人,可不得老實嘛!


    “老安下台入獄,這滬州布政使的位置就空出來了,肯定有不少人盯著這塊肥肉呢,咱們……可摻和不了!”梁王神態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笑問道:“就因為這事,這幾天可沒少有人找上你探風吧?”


    聞言,莊興榮苦笑作答道:“王爺真是料事如神,不出王爺所料,昨兒個甘永與沈旺二人就先後來卑職府上拜訪過,話裏話外都暗示著自己想接老安的班兒……還想著通過卑職來求王爺您打點一二呢……”


    莊興榮口中的甘永與沈旺便是當今朝堂中僅存不多的“梁王黨”官員,在聽到莊興榮談及此二人時,梁王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輕蔑之色,“就憑他兩這半片蒜,也想貪圖滬州布政使之位?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長得醜,想得美!”


    “等他倆再找上你時,直接給迴駁了,就說……是本王的意思!讓他們安分一些!”


    莊興榮忍笑迴應道:“卑職明白了……一定將王爺的意思給他二人帶到!”


    “最近這段時間你我需避諱一二,莫要走得太勤了。”


    說話間,梁王轉過身為自己與莊興榮分別倒了杯茶,“經過這迴事,本王不宜於台前多露麵了……”


    莊興榮受寵若驚地接過茶杯,輕輕抿了口茶後,鄭重迴話道:“殿下的意思,卑職明白了。”


    梁王話說的很直白,他往後需低調做人,許多事不宜親自出麵,那他莊興榮就要接過梁王遞來的擔子,由他來擔當梁王的“代理人”。


    這也是梁王與他莊興榮推心置腹的根本原因。


    “王爺,近期朝內還有一事吵得沸沸揚揚的,卑職一時不明方向,特想向王爺求解。”


    “朝中諸臣諫言立儲一事?”


    “正是!”


    聽罷,梁王麵色一緊,嚴聲囑咐道:“此等事你們千萬不可參與……船到橋頭自然直,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表態,才是最為穩妥的上策。莫要想著摻和這種稍有不慎就會掉腦袋的大事……你們身板太弱,連上賭桌的資格都沒有……”


    梁王這話雖說的不太中聽,但莊興榮卻明白這是金玉良言,謹記於心後,忙拱手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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