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禮賓院離開後,衛學海第一時間迴到了理藩院的公房內。


    還不等他喝口茶歇息的時間,理藩院侍郎伍彥明便大喘著粗氣跑了進來,“侯爺,您糊塗啊!怎能……怎能與人高麗外使對杠呢?”


    伍彥明急地來迴踱步,唉聲歎氣道:“您態度如此強硬,人高麗使團若真犯脾氣一走了之怎麽辦?”


    衛學海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剛才本侯去禮賓院與高麗使臣李昌浩交涉的事由你都知道了?”


    伍彥明兩眼一翻,暗暗埋怨道:“您這不說的廢話嘛,就是知道了我才著急的啊!”


    不顧伍彥明那苦大仇深的幽怨表情,衛學海異常從容的說道:“放心吧,誤不了事,這‘東盟條約’,他李昌浩,不,應該說是他高麗國,一定會跟咱們簽訂的!”


    一聽衛學海把話說得這麽滿,伍彥明略有不解的問道:“侯爺因何有此判斷?”


    稍作停頓後,伍彥明繼續道:“您與高麗使臣交涉之時態度如此強硬,就真不怕對方‘狗急跳牆’嗎?”


    “老伍,這你就錯了……”衛學昂首自信道:“我大宣的態度越發強硬,他高麗便越不敢去賭,民間有俗語,大夫隻有號不準脈時才會亂開藥,在本侯看來,國邦外交之事亦如是也。高麗在我大宣重壓威懾下,隻會越發謹慎小心。”


    “隻有擺出一副敢隨時開戰的架勢,對方才會真的相信你有隨時開戰的能力。你擔心因為我的強硬態度會逼得高麗狗急跳牆,但你反過來一想,人李昌浩是不是也會忌憚害怕?”


    說著,衛學海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甚至,人李昌浩可能還會想,我大宣提出的東盟條約很有可能隻是個幌子,其真實目的就是為了讓他高麗選擇翻臉,繼而我大宣便可名正言順的發兵……”


    伍彥明神色微怔,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珠:“不能吧?”


    對上伍彥明那躊躇猶疑的目光,衛學海並沒有過多解釋。事實上,今日他在與李昌浩的整個商議過程中他一直在往“大宣有意向高麗發兵”的思維方向引導,企圖讓李昌浩認為大宣提出的“東盟條約”是個唬人的幌子。


    對李昌浩和整個高麗國來說,跟大宣真刀真槍的打起仗來是萬不能接受的,緬國南靖前車之鑒言猶在眼前, 常言道兩害相權從其輕,有了對比,李昌浩與高麗國便會認為,與大宣簽訂“東盟條約”這一方案便能夠接受了……


    畢竟,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


    瞥了一眼身旁正冥思苦想的伍彥明,衛學海挽袖笑道:“老伍,琢磨不透的事你就別瞎琢磨了,本侯身為理藩院尚書,這與高麗外使交涉之事若出了什麽問題,責任都是由我一人擔待的,你跟著瞎操什麽心?”


    伍彥明嘴角一抽,忍不住在心中翻起白眼,“就顯你能!不過你說得對,事辦砸了也不礙我的事,你衛學海愛怎麽著怎麽著吧!”


    ……


    事實證明衛學海的判斷是正確的,與李昌浩初次交涉“東盟條約”之議過去不到七天,李昌浩在收到高麗王廷傳來的書信指示後,第一時間給出了高麗就東盟條約的答複——經過深思熟慮後,高麗朝廷同意了大宣簽訂“東盟條約”的要求,由使臣李昌浩全權負責簽訂事宜。


    收到高麗方麵的正式答複後,大宣這邊則由衛學海這位理藩院尚書作為簽訂事宜的主理人出麵對接,雙方就“東盟條約”進行反複修改與確認後,最終於武曜四年四月末成功簽訂。


    在兩國成功簽訂東盟條約之後,李昌浩這位高麗使臣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了楚天耀這位大宣天子。


    未見龍顏前,李昌浩便聽說過無數有關楚天耀這位大宣中興雄主的各種傳說,本以為見到楚天耀不會再心生波瀾,未曾想,他還是被楚天耀那年輕的有些嚇人的年紀給驚住了……


    大宣有此中興雄主,且還正值壯年,這使得李昌浩心底裏僅存的那絲抗爭之心也消除了。


    開玩笑,就楚天耀表現出來的能力與手段,再加上他現今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粗淺估算,大宣的強盛國力隻怕還要綿延半個世紀之久,他們高麗趁早認慫,其實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也是無比正確的選擇……


    事實上,在多年以後,李昌浩迴憶此次簽訂東盟條約的諸項事宜時,也格外慶幸高麗時下的選擇;大宣與高麗簽訂的東盟條約隻是一個開始,在那之後,大宣與藩屬外邦簽訂“東盟條約”幾乎已成了常態化規製,他高麗身為第一個與大宣簽訂此約的藩屬國,其實還是享受到了一定優待的,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了……


    在與高麗簽訂完東盟條約後,衛學海這位理藩院尚書非但沒有就此閑下心來,反倒比以往更忙乎了,每天除了往理藩院、文淵閣兩頭跑之外,他去中街的梁王府也走得更勤快了。


    自大宣與高麗的東盟條約簽訂成立以來,大宣境內無數本土商人們嗅到了商機,竟在短時間內,在全國上下興起了去“高麗行商”的新風潮。


    而大宣本土商戶想要獲取在高麗的行商資格,就免不了要過理藩院與戶部這一關,根據東盟條約的細項規定,能在高麗境內行商,享受條約特權的大宣商人,必須持有大宣官方發放的“通商文牒”,發放文牒的權力,自然落在了理藩院與戶部這兩個官署機構的頭上。


    不用想也能猜到,衛學海在掌握如此重大權力之後,引來的狂蜂浪蝶會有多麽誇張……


    這天剛一大早,衛學海正準備換上蟒袍去理藩院當差時,卻被突然趕來傳話的謝良打了個措手不及,“侯爺,杜部堂來咱們府上拜訪了……”


    見自家男人聽到這話後身軀不由自主地亂顫起來,為他整理衣冠的楚馨瑤沒好氣地捏了他一把,嗔道:“一驚一乍的幹嘛?”


    “你不知道,這杜鐵公雞在朝裏有著‘杜鐵公雞一上門,家裏財銀保不住’的威名,平日裏我跟他的關係也算不得親近,他這會兒上門拜訪,我總覺著沒好事……”


    楚馨瑤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神色傲然道:“有你娘們我在,他杜鐵公雞就算再厲害又能把你怎麽著?”


    “啊是是是……”衛學海點頭附和道,“我有個公主媳婦我怕誰……”


    突地,衛學海好似想到了什麽似得,臉上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這杜鐵公雞找上門來還真不一定是來給我添麻煩的,這老家夥在最近估計也被這幫狂蜂浪蝶們給弄煩膩歪了……”


    身為衛學海的枕邊人,楚馨瑤不難聽出丈夫後邊話尾的弦外之音,她昂起頭問道:“你是說,這杜鐵公雞也是被那幫攀關係走門路尋文牒的商賈們給弄煩了?”


    在大宣與高麗簽訂東盟條約後,民間那股興起的向高麗行商之風就沒斷過,掌握發放“通商文牒”的理藩院和戶部,在這段時間也一直“門庭若市”,衛學海這位理藩院尚書自然也逃不過別有用心之人的巴結討好,這段時間他到底拒絕了多少人的上門送禮或邀約赴宴……恐怕就連衛學海自己都記不清了。


    衛學海身為理藩院尚書尚且如此,主管製發“通商文牒”的戶部尚書杜敏英,受到的“騷擾”隻怕會比前者更甚。


    “我看八成是……”衛學海低頭偷笑道:“不過要是有人妄想在他杜鐵公雞手上占到便宜,那才真是傻得冒煙了!就他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扒皮作風,想在他手上占便宜,比登天還難!”


    “至於麽?”楚馨瑤美眸微閃,麵露疑色,“我也聽皇兄提起過這位杜部堂,皇兄明明說人家是秉公盡職的好官,哪有……哪有你口中說的這般……唬人?”


    人杜敏英管的是國朝的錢袋子,說白了就是皇上“錢庫”的大管家,他剝人皮扒人骨那都是為皇上看財撈錢,在皇上心裏,他可不就是秉公盡職的好官唄!


    雖然心裏這麽想,但這話衛學海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他正了正衣領,朝身旁楚馨瑤笑道:“好了,不管他杜鐵公雞是因為什麽來的,咱們也不該把人這麽晾著,你且好生休息,我去會會他……”


    說著,他朝屋門外站候的謝良招手示意,“把杜部堂請到堂裏來,上好茶伺候著。”


    ……


    外堂,身穿一身蟒袍的衛學海大步朝裏走來, “杜部堂突然大駕光臨,衛某真是倍感榮幸啊……”


    坐於客座的杜敏英見衛學海這位府中主人到來,他忙站起身施禮道:“衛侯爺客氣了,杜某此來府上拜訪,確是有重大事宜需要與侯爺相商……”


    衛學海有些無奈地揉揉鼻,杜敏英這老家夥直來直去的性子還真是一點沒變,碰上麵連句客套話都不講,就開始“開門見山”了,著實令人頭大……


    “衛侯這幾天也沒少被人送禮吧?”杜敏英斜眼看向衛學海,意有所指道:“自‘東盟條約’確立以來,民間大興出境行商之風,這事,衛侯可知?”


    衛學海歪嘴一笑,心中暗道:“果然,這老家夥還真是為這事來的!”


    “不瞞杜部堂,自朝廷設通商文牒以來,衛某近期不知婉拒了多少上門送禮或邀約赴宴的人情……”衛學海挽袖感歎道,“想來杜部堂也與衛某一樣,不堪其擾吧?”


    “這倒沒有……” 杜敏英麵無表情道:“相反的,杜某對有意謀牒者是來者不拒……”


    “嗯?”


    衛學海表情一怔,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部堂是說真的?”


    杜敏英毫不避諱地點頭道,“我大宣本土商賈願去高麗通商貿易,本官自然是樂見其成……”


    衛學海懵了,一時間竟摸不清杜敏英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依杜敏英那往日裏頑固剛直的性子,最是討厭那些蠅營狗苟的人情往來,如今因“通商文牒”事宜,更有數不清的人上趕著跟他杜敏英攀交情,拉關係,按理說杜敏英不雷霆大怒就罷了,怎麽可能會擺出這幅“來者不拒”的態度?


    對上杜敏英那雙炯炯有神的瞳仁,衛學海心中一顫,猛地反應過來,“對了,根據大宣與高麗簽訂的東盟條約細項規則來看,雖說大宣本土商人去高麗行商能獲得極高的優待,但倘若要將高麗的商物流入大宣境內販售,那可是要收取一定稅費的……除此外,大宣本土商人將大宣商貨販入高麗境內,雖說落地不用繳稅,但從大宣起船入海,那也是要收稅費的啊……怪不得杜敏英要說‘來者不拒’,去高麗通商的商賈一多,這不也就意味著戶部的稅收更多更高嘛……”


    想到這,衛學海嘴角猛抽,心罵道:“杜敏英不愧為鐵公雞之名,什麽事他都能想到薅毛榨利的縫子……”


    不等衛學海張口說話,杜敏英繼續說道:“另外,本官對這‘通商文牒’製發一事有了新的看法,特想與衛侯商議一二。”


    “據陛下旨意交代,製發‘通商文牒’一事交由戶部負責,而與高麗朝廷對接核驗‘通商文牒’的事宜則由理藩院總攬,杜某以為,這‘通商文牒’的發放條件可以適當地放寬一二……”


    衛學海不解其意,追問道:“還請部堂直言,這發放條件,怎麽個放寬法?”


    杜敏英撫須低笑道:“杜某私以為,這‘通商文牒’可以叫拍形式向符合規項,有意去往高麗通商的商賈們公開發售……價高者得之……”


    聞言,衛學海像是遭雷劈了一般僵愣在原地。


    杜敏英這老狐狸實在是太壞了!


    商賈們出境通商你戶部征稅還不夠,竟然還想從“通商文牒”的發放之事上做手腳,敢情你杜敏英真是把商人們當冤種薅啊!


    望向衛學海肌肉抽搐的麵龐,杜敏英老神在在地說道:“此事我已於昨夜上折請奏陛下,陛下對此並不反對……”


    衛學海兩眼一瞪,杜敏英這話可供人耐人尋味的地方多了,他說皇上對此並不反對,但也沒說支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杜敏英提出這“叫拍”通商文牒之策是硬薅商人羊毛,皇上如此英明睿智之君,又怎會看不出來?


    看出來是一迴事,但皇上身為大宣天子,這種明擺著“坑商”的行為他在麵上肯定是不能支持和讚同的,但私底下嘛,戶部怎麽搞,就不關皇上的事了……


    簡單來說,杜敏英提出叫拍發售通商文牒之策可以增加戶部政收,這種為國為朝“謀財攫利”的事,皇上肯定是樂於得見的,但這操作畢竟說起來不好聽,皇上身為天子,肯定是不能在明麵上表態支持的……


    但杜敏英又說皇上沒有明確反對,這其實也說明了皇上對此事的態度。


    可以幹,但不能說是朕的主意,朕可從沒表態支持哈!


    想到這,衛學海忍不住扶額歎氣,暗道:“都說我衛學海臉厚如牆,跟你們比起來,我覺著我這麵皮還是太薄了些……”


    “怎麽樣?衛侯對此事看法如何?”


    衛學海麵色一肅,正聲道:“衛某以為杜部堂此計可行……我大宣身為天朝上國,理應大力扶持商戶出境通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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