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門大街,從皇城離開後,坐於軟轎之上的衛學海一直沒能從剛才與皇帝的對話中緩過勁來。


    聽皇上那話裏話外的意思,看樣子是知道近期宗室中人為安莊秦三王求情的事,否則在最後也不至於吩咐自己去給梁周二王傳話,但這之後的吩咐也恰恰是問題所在,這種給梁王周王傳話的事皇上隻需隨便找個人去辦便是了,為何又偏偏讓他衛學海去當這個傳聲筒呢?


    想到這,衛學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驚道:“皇上點名讓我去給梁周二王傳話,這是不是意味著他老人家已經知道這幫聚集起來為安、莊、秦三王求情的宗親們,背後有我的身影?是了,以皇上那深不可測的手段,我這點小動作終究是瞞不過他的……”


    皇上既然沒有把話挑明說自己的不是,那便說明自己先前的判斷是正確的,皇帝楚天耀其實也樂意得見宗室貴胄們犯錯,畢竟這樣一來,皇上也就有了徹底整治皇室宗親的由頭了……


    正當衛學海皺眉沉思之際,轎子卻突然停了下來,候在轎外趕車的謝良適時地傳話道:“爺,梁王府已經到了……”


    聞言,衛學海一掃沉思之色,變臉如翻書般迅速,麵上瞬間露出一副熱情洋溢的笑顏。


    “老朽剛還說今兒個的天為何這般晴呢,原是有貴客到訪!”衛學海剛一下轎,梁王府的胡管家便笑吟吟地從府內迎了出來,“老朽見過靖泰侯爺……”


    “胡管家真是太客氣了。”


    衛學海朝他淺笑示意,輕聲問道:“今日來王府貿然叨擾,確是有重大之事需要與梁王殿下麵議,敢問胡管家,殿下可在家中?”


    “您這迴兒可算是來巧了,我家王爺正在府中小憩呢。”談話間,胡管家伸手示意,陪領著衛學海一同入府,“還請侯爺在廳堂稍候,老朽這便去喚我家王爺來見您……”


    眼見衛學海在堂中安然入座後,胡管家忙吩咐起周圍的下人們為客看茶,自己則先一步朝後院中跑去……


    ……


    “嗨呀!”一聲嚎亮的嗓音從堂外響起,身穿四爪龍團王袍的梁王楚景茂欣然登場,望向坐於堂中喝茶的衛學海,他顯得格外熱情豪邁,“我倒是誰來了呢,原來是你這位靖泰侯衛侯爺呀!”


    入堂後,他極為熱情地輕拍著衛學海的肩臂,“要我說你衛侯爺還真是難得一迴來的稀客,說說吧,今兒個是什麽風把你這位貴客給吹來了?”


    “非是學海不願來貴府做客,隻因平日政務纏身,鮮少有時間來拜訪王爺……”先是與梁王說上一句客套話後,衛學海這才開始談起正題,“實不相瞞,今日學海來貴府拜訪也是因為有要事要與殿下相商……”


    梁王眼神微眯,很想從衛學海臉上的表情中觀察出些什麽,但當他盯了對方好半會兒也沒察覺出後者的麵色變化後,他便隻能幹笑兩聲問道,“那還請你衛侯爺直言,今日來我府上拜訪……究竟是為何事?要知道這宣京上下誰人不知我楚景茂是出了名的閑王?你衛侯身為朝廷重臣,與我這閑王又有何大事要談?哦,我口中的閑是閑暇無事的閑,你可莫要誤會了……”


    衛學海麵色微凝,沉聲道:“衛某此來貴府拜訪,是……是奉皇命而來!”


    唰!


    梁王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繼而變得無比凝重起來,“還請衛侯直言……”


    “梁王也知道,近來我大宣新添了一件舉國歡騰的大喜事,那便是皇後產下龍鳳雙子一事……陛下龍顏大悅下,意欲大赦天下,而……不少皇室宗室的貴族們卻硬生生地拽著這喜事鬧起了幺蛾子,紛紛聯名上奏給安、莊、秦三王求情寬赦……並且還在奏折中說出皇上初為人父,因以仁孝之道善待宗室皇親的不敬之言……”


    “什麽?”梁王蹭地一下站起身來,整個人的臉都拉了下來,“這幫混賬反了天了?敢跟皇上說出這等大不敬之言?”


    衛學海沉默片刻, 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陛下……陛下讓下官給梁王與周王殿下帶話,他斥問你二人到底能否管理好宗室……若真管不好……就讓你二人迅速退位,莫要……”


    後邊的不雅之語衛學海不好說出口,但梁王已經把話聽明白了,一聽到宗室中的皇親貴胄們借著皇後產子的喜訊滋事,梁王額頭上的冷汗都被嚇出來了,他陰著臉破口大罵道:“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趁著舉國歡慶的時候給皇上找不痛快?!衛侯,你把那幫上折的蠢貨一一告訴我……”


    衛學海微眯著眼不說話,心中卻或多或少有些心虛,雖說這幫宗親是自願為安莊秦三王上折求情的,但在暗中為他們疏通關係的人可就是他本人……


    甚至說的直接點,若沒有衛學海刻意的推波助瀾,這幫宗親們上呈的求情折子根本就送不到內閣那去,可能剛一出宗人府就被梁王與周王這二位宗正給截下來了,何至於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


    見衛學海不答話,梁王這才察覺到了一絲古怪之處,按理說這幫閑的沒屁事幹的宗親貴胄們就算是想聯名上折為安莊秦三王求情也不該有繞過他與周王,直達天聽的手段才是……


    靈機一動下,梁王已然發覺此事的不簡單之處了,他沉著臉問道,“僅憑這幫混吃等死的糊塗蛋,他們是怎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聯名奏折上達天聽的呢?衛侯,這裏邊的事隻怕沒那麽簡單吧?是誰在背後為這幫蠢貨推波助瀾?”


    衛學海老臉一紅,略有些尷尬地撓撓臉,“殿下,現下事已發生,在糾結這背後是否有人刻意擴大影響是不是有些輕重倒置了呢?老話說的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宗親貴胄們恪守禮法,體恤陛下治國之艱,平日裏稍顯恭謙,又何至於落得今日這步田地?”


    聽衛學海這話裏話外都向著那所謂幕後之人說話,精明如梁王又怎會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嗬嗬……衛侯這話說的確實是有幾分道理……”


    “隻是這背後刻意推波助瀾,激化陛下對宗室惡感之人,怕也不是什麽……善於之輩吧?”


    說到這,他忽地抬起頭看向衛學海,直截了當地問道,“衛侯,這人莫不就是你吧?”


    “啊?”衛學海猛地一怔,然後瘋狂地搖搖頭,“這怎麽可能呢?衛某可從未在此事背後做過什麽手腳……”


    “哈……本王剛才隻是開個玩笑而已……”梁王輕輕一拍大腿,溫笑道,“衛侯可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就憑衛學海剛才那個過激的反應,梁王已經基本能確定這一係列破事背後搗鬼的人是誰了,除了眼前這位號稱禦前第一紅人的靖泰侯衛學海外,還能是誰?


    似是察覺到梁王的意有所指,略感臉紅的衛學海忍不住幹咳兩聲建議道,“這幫宗親貴胄不分時宜的聯名上奏為安莊秦三王求情,此舉已引起了萬歲爺的不滿,依晚輩之見,殿下與周王身為宗人府左右宗正,這事最應該做出表率作用……”


    梁王目光微閃,沉聲發問道,“那依衛侯之言,我與周王應當如何呢?”


    衛學海直截了當的說道:“殿下與周王應對上奏宗親們加以訓誡。”


    “衛侯說的是,這幫混賬東西趁著大喜之時給皇上添亂,確實是該加以懲戒。”梁王笑著點點頭,忽又話鋒一轉道,“隻是這尺度……本王該如何把控呢?”


    衛學海嘴角一抽,心中暗罵道,“你個老王八蛋是給我下套呢?要真給你提懲戒這幫宗親們的建議,你最後嘴巴一張,把這事說出去了,宗親們不會恨你這個辦事的宗正,反倒會恨上我這個多嘴的怨種……”


    見衛學海沉默不語,梁王似有些意興闌珊,隻一個勁地幹笑道:“害,這事還得周王拿主意……”


    衛學海低下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中腹誹道,“得,坑不著我,你換個人坑了是吧?誰有你梁王精啊!身上淨他媽長猴毛了!”


    “你看我,光顧著跟你說話了,這還沒招待你留下來用宴呢……”梁王猛地一拍大腿,態度熱情地說道,“你這剛從宮裏出來還沒用宴呢吧?要不留本王府裏吃完飯再走?”


    名為留宴,實則趕客。


    這點淺顯的客套話術衛學海還是能看明白的,當下他便站起身施禮道,“殿下客氣了,非是晚輩不願,實是公務纏身,此刻無法留下飲宴了……”


    “您也知道,前線南靖的戰事剛告終,晚輩身為理藩院尚書,此時正是業務繁重之時……”


    一聽這話,梁王兩眼發亮,壓低聲音緊追不放道:“皇上……不,朝廷對外又有動作?”


    聞聽此言,衛學海在心頭倒抽一口涼氣,梁王這老狐狸的反應也太快了。


    一聽自己透露南靖戰事告捷業務繁重,他便猜到了朝廷對外或有行動的猜測,就這腦子的轉速和反應能力,比起許多內閣重臣都要惶不多讓。


    “晚輩倒也不瞞您,現下南靖戰事終了,原南靖偽朝的國君已被我大軍俘虜,此等壯舉值得我大宣舉國歡慶,隻此歡慶之時,陛下令晚輩向鄰邦諸國去信,待大軍凱旋,押送南靖偽朝國君獻禮之時,以便諸國來使觀禮……”


    “觀禮?這他媽分明是威懾!”梁王在心頭暗自咋舌,麵上卻裝作一副激動亢奮的驕傲神情,“當今皇上真乃曠古少有的雄君聖主也!南靖這一仗打得可真是痛快啊!”


    “南靖戰事既已結,朝廷又準備招諸邦外使進京觀禮,學海,你老實告訴你王叔我,朝廷……是不是又有大動作了?”


    衛學海嘴角一抽,心中暗罵道,“這會兒想從我嘴裏探消息你就成我王叔了?你梁王可真能順杆爬哈!”


    “殿下此言何意?”衛學海眼珠一轉,麵色矜持的問道,“晚輩不明白您口中的朝廷大動作是什麽意思……”


    “你就別跟你王叔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梁王湊到他身前抓住了衛學海的胳膊,壓低聲音淺笑道,“此前皇商與暹羅通商之事是越幹越好,現下南靖戰事告捷,正是我大宣國威隆盛之時,皇上就沒想過借著這次機會再與其他外邦通商的意思?”


    敢情梁王是衝著這來的,衛學海可算是明白這老狐狸的狡詐心思了。


    此前選任皇商與暹羅通商一事是由衛學海與他梁王一手操辦的,在這事中兩人都沒少撈油水,梁王這是認為朝廷會趁著這次南靖戰事告捷再與外邦通商,他好複刻此前通商暹羅的撈油模式……


    想到此,衛學海有些哭笑不得,這梁王還真能瞎聯想,某種程度上來講,後者這見縫插針的本事也是夠厲害的。


    “這事晚輩還真說不好……”衛學海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皇上他老人家是怎麽想的,現在誰都說不好……”


    剛說出這話沒多久,衛學海有猛地想起之前在宮中楚天耀與穆忠武商議恐嚇高麗外邦的計劃,心下猛地一驚,暗道:“是了,皇上打算借觀禮之名恐嚇鄰邦周藩,從而再讓易耀平率領水師入境高麗行駐軍之實,那未來與高麗通商……不也是遲早的事麽?”


    想到這,衛學海也不由得兩眼放光,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梁王一眼,“雖然暫時還說不好,但……晚輩以為向此前與暹羅通商的事很有可能會再次複刻……”


    梁王聞言大樂,他興奮地拍拍衛學海的肩膀,“這好呀……之前與暹羅通商之後,給我大宣帶來的好處那都是顯而易見的,若皇商能再多跟幾國通商,對我大宣百利無一害啊……學海,這事你可得多上心呐……”


    衛學海咬住唇不說話,梁王這場麵話說的比誰都好聽,實際上他圖的是什麽,衛學海清楚的很……


    “還是老樣子……”


    一聽梁王這後邊補充的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衛學海隻笑著不說話,梁王這是連價碼都給他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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