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屍位素餐的昏人!”


    看完這件案子的始末,許茂典當即便氣地跳起腳來,這一巨大的反應讓一旁為他研墨的沈濱嚇了一跳,忙彎腰問話道,“大人……您……您這是怎麽了?”


    沈濱這一吱聲,瞬間讓許茂典反應了過來,當即便拉住他的胳膊急問道,“這案子的具體情形你可知?”


    說著,他伸出手指了指卷宗中記載此案的地方。


    沈濱俯下身仔細一瞧,臉上浮現出驚訝之色,“這不是劉家母子狀告胡大案嗎?當初他母子來堂上告案時,就是小人幫吳知縣寫的判書……”


    此言一出,許茂典麵色一喜,忙問道:“這案子的具體始末你沒忘吧?”


    “這案子……小人就算是想忘也忘不了……”沈濱神色複雜地說道,“就這案子結了沒半個月,這……這劉家母子就溺死在雲河裏了……”


    “你說什麽?”許茂典一下子懵了,驚得連咽了好幾口唾沫,“你是說,這案子結了沒多久,這狀告之人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沈濱臉色發白,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這劉家母子,其母名為蔣大花,其子名為劉二農,他們當初狀告富商胡大綁架了家中的幼兒劉小五,那劉小五便是劉二農的幼子,也是那老婦蔣大花的長孫。”


    “劉小五出生時其母,也就是劉二農的妻子生下他後,便流血過多而亡,因此對於這難得生下來的幼兒,蔣大花和劉二農都是格外珍愛的,說句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裏怕摔了是毫不為過的……可就在他們母子狀告胡大的前幾天,這年僅八歲的劉小五卻詭異失蹤了,這對心急如焚的母子便第一時間來縣衙擊鼓報案了……這之後的事,大人您從卷宗中也可得見一二了。”


    許茂典有些頭疼地揉起太陽穴,沉聲問道:“這劉家母子意外死後,那失蹤的劉小五……可曾找到?”


    沈濱搖了搖頭,說道:“這劉小五確如劉家母子所言,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一直沒有人見到過他的蹤跡……”


    聞言,許茂典臉色陰沉的嚇人,“當時的吳知縣就沒覺著不對勁?沒想過去徹查此案?”


    沈濱一下子沉默了,這話他可不好接。


    見沈濱不說話,許茂典也對這事的內情猜了個七七八八,無非是吳勉這家夥擔心徹查此案有可能會給他自己先前的錯判留下汙點,索性便當這事沒發生過置之不理了。


    這吳勉已經說不上是屍位素餐了,這簡直就是個禍害一方的禽獸!


    沈濱將手深入兜袖之內,下意識地捏了捏兜裏的碎銀,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咬著牙說道:“大人……其實……其實這胡大……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聞聽此言,許茂典猛地抬起頭,急聲追問道:“你都知道些什麽?速速說來!”


    沈濱額鬢流汗,有些艱難的說道:“這……這胡大,其實與……賀大人關係匪淺……”


    嗡!


    許茂典腦袋一蒙,臉色在刹那間變得無比難看,“這胡大與賀大人是什麽關係?”


    “賀大人……是胡大的座上賓客,二人常以至交好友相稱,走動也頗為頻繁……”沈濱心下一橫,說道:“去年有次胡大家中失竊,他並未將此事報到官府,可賀大人卻好似提前收到了信一般,派出了幾名捕快去幫胡大私查此案。據說那名盜賊被捕快們抓住了,可賀大人卻未將那名盜賊押送迴衙,而是私下將此賊轉贈給了胡大……讓其動用私刑……小人事後聽說,那盜賊就如同失蹤的劉小五般突然了無音訊了……”


    許茂典臉皮一抽,他沒想到這名為胡大的商戶竟然跟賀俊懷有關係,而且看起來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賀俊懷為了胡大竟敢對賊動用私刑,這種事要是揭出來他賀俊懷可是要丟官帽的,就這麽一件事,足見賀俊懷與這胡大關係有多親近了。


    “也就是說,當初吳勉之所以偏信了胡大的供詞,也……也是因為看在賀大人的麵子上?”


    “小人以為……是也不是。”沈濱稍作迴憶後,低語迴複道:“事後,胡大曾邀吳知縣與賀大人一同用過宴,據傳,胡大還曾給吳知縣私送了銀子……”


    許茂典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躺坐在長椅上長長地歎了口氣,心中的思緒變得格外複雜。這雲縣的水看起來比他想得還要深。


    要想在雲縣施展手腳,許茂典明白,自己注定是要跨過賀俊懷這道坎,否則什麽都是白扯!


    他眯著眼端起那份卷宗,突地發現自己剛剛看得那劉家母子案的卷頁有一道很明顯的折痕,他心下一沉,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一般死死地盯住了沈濱,“這案子都過去了這麽久了,你竟還記得這麽清楚?”


    沈濱微微一怔,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小人才識有限,但記性一向很好……”


    “哦?是嗎?”


    許茂典突然笑了,繼續發問道:“武曜三年四月的北街劫人案,你可還記得?”


    這突然一問,讓沈濱瞬間愣住,“這……這案子太久了些,小人一時記不清了。”


    “你剛不還說你記性很好嗎?”


    “可這案子……實在是太過久遠了些,小人之所以對劉家母子案記憶猶新,是因為小人曾是當初的親曆者……”


    “武曜四年四月十日北街劫人案,狀告人高三,記錄案宗者書吏名為沈濱!”許茂典麵色發陰,冷笑道:“劉家母子案你身為旁觀者記憶猶新,可這北街劫人案你身為當時的記錄書吏卻對其毫無印象,嗬嗬……沈濱,你覺著本官很好糊弄是嗎?”


    沈濱臉色瞬變,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身子不停地打顫道:“小人……小人不敢欺瞞大人,實在是劉家母子案太過曲折,所以……所以小人才對此案記憶猶新的,絕沒有……絕沒有別的心思……”


    “發生在去年四月的北街劫人案偵破過程可以說是一波三折,其曲折程度遠超劉家母子這樁無頭公案,被抓捕的罪犯更是京中某位大有來曆的公子哥!而你,沈濱沈綿福更是此案的記錄書吏!無論從哪一方麵看你都應該對此案銘記於心才是!可你卻對此案一問三不知,你覺著這合理嗎!”


    許茂典拍桌而起,怒聲逼問道:“說!你為何要有意引導本官留意劉小五失蹤案?你究竟是受何人指示!”


    麵對許茂典咄咄逼人的喝問,沈濱又驚又懼,嘴唇微顫道:“小人……小人確實是受人指示有意想讓大人注意到劉小五失蹤案,可……小人絕不敢有設害大人之心。”


    說著,他眼眶微微發紅,動情地解釋道:“自張大人既往縣衙任職主簿以來對小人頗為照顧,小人是受張大人之命借劉小五一案有意試探大人,縣台大人或許不知,我雲縣在賀俊懷此奸險惡吏的隻手遮天下已是民不聊生!張大人與小人之所以故意試探大人,便是怕您……您與此獠是一丘之貉……”


    聞聽此言,許茂典一時語塞,敢情這沈濱沈綿福是主簿張廣聞的人,聽沈濱此言,這張廣聞看來是與縣丞賀俊懷互不對付,甚至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了,否則張廣聞也不會用沈濱這一招棋來試探自己這個新任知縣。


    張廣聞與賀俊懷二人誰好誰壞許茂典自然是不會憑沈濱一人的隻言片語而冒下決斷的,既然沈濱把什麽話都招了,自己也是時候跟張廣聞碰碰麵了。


    想到此,許茂典麵無表情的朝他招招手,“你與張大人的目的已然達到了,你也是時候讓張大人來與本官見上一麵了吧?”


    沈濱略顯無措地站起身來,麵紅耳赤道:“請縣台大人稍後,小人這便去請張大人……”


    說罷,沈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公堂之內轉眼間便隻剩下了許茂典一人,他有些煩躁地呲了呲牙,腦中開始了新一輪的天人交戰。


    雲縣主簿張廣聞今年三十出頭,正值壯年之際。許茂典在前往雲縣時提前了解過縣丞賀俊懷的大致信息,身為主簿的張廣聞他自是提前探究過來曆的。


    張廣聞此人亦是舉人出身,更加巧的是他與賀俊懷還是同一年的中的舉,隻是賀俊懷中舉時已是三十餘歲的年紀了,可張廣聞在中舉時卻隻有二十四五歲的年紀,這二人在年齡上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些,因此雖是同年中舉的考生,但二人之間並未有太多牽扯。


    相較於家境貧弱的賀俊懷,張廣聞的家境要稍稍好上一些,當然這個好也很有限,賀俊懷家裏是窮的吃不起飯,張廣聞的家境頂多也就是剛過溫飽線而已。


    二人同年中舉,彼此間的境遇與起點缺大相徑庭,無論是張廣聞的年紀還是他的才識本領都要遠超賀俊懷,因此張廣聞在宣正末年的殿試落榜後並沒有就此沉寂下去,而是被當地的父母官看中,一封舉薦信送往了京師,張廣聞也一躍而上,成功進入鴻臚寺為官,雖說隻是個不入流的文吏小官,但他好歹也在京城裏落腳了。


    張廣聞此人的性情頗為倔強剛直,初入官場時沒多久,他便幹了出大事,隻不過是鴻臚寺一介小小文吏的他,因為看不慣自己的頂頭上司收禮受賄,便直接將其告到了當時還未裁撤的尚書省中。


    這事可謂是引起了軒然大波,張廣聞一介九品文吏卻敢去告當時的鴻臚寺卿,這事無論從哪方麵看都顯得很是魔幻,可張廣聞他不僅告了,還給告成了,當時審理此案的人正是如今遺臭萬年的奸相慕謙!


    由此可見此事當年鬧得有多大,張廣聞因此名聲大噪的同時也讓所有人對其敬而遠之了。


    對於這幫大人物而言,張廣聞這樣剛直過頭的性子並不討喜,提攜這麽一個隨時有可能反噬的倔牛,無異於給自己留下一顆定時炸彈。


    成功檢舉頂頭上司的張廣聞名聲確實是響了,可這名聲卻怎麽傳怎麽難聽,仕途也因此停滯不前了,他在這九品文吏的職位上一待就是好幾年,直到去年雲縣生變,原雲縣主簿意外身亡後,這位號稱噬人鐵牛的張廣聞才重新迎來了機會,被吏部補缺至雲縣當任主簿一職。


    細究張廣聞的過往經曆,可以得見此人的品性並不差,但卻缺乏一定的zheng治智慧,說好聽點是嫉惡如仇,說難聽點就是心氣大過了自身能耐,多少有些不知輕重了。


    “許大人要見我?”


    一道平靜的問詢聲打破了許茂典的思緒,他循著聲音望去,發現身穿這一身綠袍官服的張廣聞已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許茂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平靜氣的問道:“本官為何要見你,想必張大人心中有數吧?”


    張廣聞輕輕地歎了口氣,轉過身將半開的房門緊緊關上。


    正當許茂典狐疑之時,便見迴過身來的張廣聞噗通一下跪倒在前者麵前,隻見他拱手作揖,正義凜然地說道:“下官借沈濱之手惡意試探大人,有違君子之道,然下官也是逼不得已,我雲縣境內豺狼未除,下官是怕又引來虎豹!”


    說著,他眼眶微微發紅,如同見著了破曉天光的希望般顫聲道:“上天有眼,吾皇聖德,終於為我雲縣派來一位救民於水火的正臣能人!下官感激涕零矣!”


    見對方激動如此,許茂典一下子懵了,他略顯無措地走到張廣聞身前,伸出手便要去扶他,“張大人你這是作甚?有話何不與本官好好說?”


    張廣聞並未起身,而是伸出大手緊緊地拽住了許茂典的胳膊,正顏厲色道:“大人已對劉家幼子失蹤疑案有所了解,想必您對雲縣這灘深不見底的沼澤已經有所體會了吧?這看似祥和的雲縣,其實早已成為了一眾豺狼虎豹的肥肉了,大人,這雲縣境內禽獸之首不是別人,正是整日與你笑臉相迎的縣丞賀俊懷!”


    “賀賊不除,我雲縣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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