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吳山等人拽來的大夫治好傷員後,吳山並未選擇殺人滅口,而是給了大夫好幾錠銀子,囑咐對方不要將今日治病之事說出去,讓對方在破廟待上一段時間後,半夜在放他離開。


    破廟內,雜亂無序的草堆地上,被捆綁在地的穆盡川目睹了一切。從吳山對身邊人的重視程度,和他對陌生大夫的和善態度來看,這人秉性並不壞。


    更何況穆盡川之所以能認識到他,也是因為在平安客棧見過他見義勇為的英勇事跡,通過觀察吳山的種種行為來看,穆盡川認為吳山並不是什麽惡人,心中也不由得鬆了口氣,料想吳山應該不太會為難自己才是……


    “你是叫吳山對吧?”穆盡川費勁地抬起了頭,扭動著有些發酸的脖子望向吳山,咽了口唾沫後,組織著語言開口道:“想來你比我年長,那我便喚你一聲吳大哥吧。我觀吳大哥你的為人秉性並不壞,如今我即已落到你手裏,可否告訴我你倒地犯了何事?”


    被穆盡川突然叫住的吳山沉默了片刻,緩緩張口道:“穆公子,我雖不知你的具體身份背景,但想來你的來頭不小,那夥前來抓拿我等的人應是官家中人。至於我吳山犯了什麽事,告訴你也無妨,晉北吳縣在一月前曾發生過民變,我吳山,就是其中策劃民變的人。”


    穆盡川神情一怔,表情變得有些僵硬起來,他實在沒想到吳山犯下了這麽大的事,策劃民變與謀逆造反無異,這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察覺到穆盡川的震驚表情後,吳山搖著頭咧嘴一笑,“公子大可放心,隻要我與兄弟們能安全出城,我定會信守承諾放了你的。”


    沉默許久後,穆盡川突然向他提出了要求,“可否為我鬆鬆綁?”


    吳山短暫思考後,幹脆地走到穆盡川身前,將捆住穆盡川雙手的粗繩略微鬆了鬆緊。


    “你不是個惡人。”幹坐在草堆上的穆盡川看了吳山一眼,說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吳山笑了,低著眉迴道,“公子還是年輕了些,一個人的好壞豈能輕易判斷?官府可都說我吳山是十惡不赦的兇人。”


    “我雖不甚聰明,但活到現在見過的人也不少,至少你吳山在我眼裏不是什麽十惡不赦之輩。”穆盡川表情認真,淡笑道:“若你吳山真的是秉性兇惡,冷血無情之輩的話,大可拋下負傷的同夥獨自離去,可你卻沒有這麽做。”稍作停頓後,穆盡川又道:“再說了,能為一個陌生人仗義出手,說明你心中還是個良善之人。”


    聽罷穆盡川一長串的話後,吳山的表情明顯有了變化,他仰頭看天,陷入了沉默。


    “能跟我說說你策劃民變謀逆的原因嗎?”穆盡川語氣真誠的發問道。


    聞言,吳山瞬時陷入了迴憶裏,眼眶不受控製地微微發紅,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


    穆盡川將吳山糾結猶豫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已經確認吳山有著自己的苦衷,當下緊接著追問道,“與我說說吧,保不準我能助你。”


    吳山自嘲地笑了笑,“謀逆大罪,誰都幫不了我。”


    說著,他長長的吐了口氣,“我之所以聯合鄉親們起亂鬧事,也是被逼的。”


    “公子既知星象派是我晉北省的第一名門,也應該對星象派在晉北的龐大勢力有所了解。星象派旗下開設商鋪無數,更設有晉北省內最大的星辰商會。”


    “凡想在晉北省內做生意,就不得不拜星象派這尊大佛,因此星象派在晉北快速崛起,生意更是遍布晉北各行各業。按理說星象派應該滿足了才是,但其欲壑難填,竟將手伸到了茶、鹽的身上。”


    穆盡川神情巨震,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珠子,“你說什麽?星象派在背地裏走私茶鹽?!”


    自古以來,茶鹽走私都是大罪,這星象派的膽子可真是太大了些。


    吳山冷笑一聲,繼續說道:“公子所料不錯,這星象派在背地裏暗造商船通過水路漕運走私茶鹽,既要走水,那就少不得供他們驅使船夫壯力。”


    穆盡川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似乎猜到了什麽,下意識的張口道:“所以,星象派準備在吳縣征聘船夫壯力通過水路漕運走私?”


    “沒錯,星象派將注意力放在了吳縣身上,打算在吳縣境內征收船夫壯力為他們走私。走私茶鹽是株連的三族的大罪,這種事盡管星象派沒放在明麵上說,但大多數人都知道其中隱秘,多是不敢去應征的,且星象派征收船夫壯力是以勢壓人,並不打算給工錢,比他媽服徭役還缺德,且還可能會掉腦袋,這種事誰會願意幹?!”


    吳山越說越激動,一張臉脹得發紅,“征聘不得,星象派便聯合吳縣那狗縣令抓壯丁,對收監的鄉親們嚴刑相逼,若不願為星象派走私效力,就得忍受監牢與皮肉之苦!星象派此等兇惡行徑,與禽獸何異?縣衙官府為虎作倀,百姓申冤無門,良民如何不反?!”


    振聾發聵的質問聲險些讓穆盡川喘不過氣來,從吳山這聽到的諸多信息衝擊了他的世界觀,他實在無法想象星象派這麽一個江湖勢力竟敢如此大膽。


    “官府要拿人,根本不需要罪名和證據。”吳山自嘲地笑了笑,語氣悲涼的說道:“官府出麵拿人,再在監牢中以嚴刑相逼,如此馴服後,一批活生生的壯丁就可供他星象派驅使了,既不用花錢,也無需擔心他們會反抗,嗬嗬嗬……”


    穆盡川長長地籲了口氣,緩了好長時間才迴過神來,“所以,你後來帶領著鄉裏的年輕人引起了嘩變?”


    “引起民變是謀逆的大罪,起初最開始,我吳山哪有這個膽子?官府豈是那麽好對付的?”吳山情緒變得激動起來,虎目流出兩行滾燙的熱淚,“然那狗縣令與星象派不做人子!抓拿的男丁上到五十下到十歲全不放過!其中更有我吳山的老父親!”


    穆盡川身軀一抖,徹底懵了。


    “年輕人在監牢之中受刑尚且扛得住,可這些年過半百的老人用什麽抗?!過一輪刑後,就有一大半老人沒了!其中有相親兄弟們的父親,更有我吳山的叔叔伯伯,乃至我那身子本就不適的老父親!”


    淚水如同泉湧般噴流而出,吳山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泣聲嘶吼道:“辱我鄉親,殺我親父,此仇此恨,我吳山若不報,枉為人子乎!”


    “官府惡霸沆瀣一氣,百姓困苦,申冤無門!既要逼民造反,那我吳山就他媽反了!”


    說出這話時,吳山胸腔裏似還有發泄不完的怒火與不甘,那雙含淚的瞳仁裏溢出無邊的殺氣。


    穆盡川徹底傻眼,聽罷吳山說清民變的前後因果後,他對吳山產生了極大的同情心,同時對星象派這個晉北第一名門也生出了從未有過的厭惡之心。


    沉默良久後,穆盡川麵色鄭重地說道,“感謝吳大哥告知我民變之事的前因後果,若你信得過在下的話,在下願助吳大哥一臂之力。”


    吳山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公子此言何意?”


    “吳縣民變罪在縣衙與星象派,吳大哥與你的鄉親們是在強權壓迫下被逼嘩變,若吳大哥信得過在下,我願助吳大哥洗清冤屈,還吳縣鄉親們一個公道。”


    穆盡川言辭懇切,神情格外認真。


    豈料吳山聽到這話後卻笑了,他拍打著穆盡川的肩膀,輕笑出聲道:“吳某既已犯下謀逆的大罪,就沒指望在這世上苟活,隻是如今大仇未報,星象派未除,吳某心有不甘爾。”說著,他握緊了配在腰間的尖刀,目光堅定的說道,“此仇此恨,吳某必讓星象派血債血償!”


    聞聽此言,穆盡川麵色一緊,急聲勸慰道,“吳大哥莫要衝動,依你之言星象派在晉北省內勢大,若隻憑蠻力與其對抗的話,無異於以卵擊石啊!”


    “吳大哥可知,因為吳縣民變之事,朝廷已經派遣欽差大臣特來晉北查辦吳縣民變之案?那位欽差大人與在下相熟,若吳大哥信得過我的話,我可為你引薦一二,若有欽差大人相助,扳倒星象派這顆惡瘤豈不易如反掌?”


    吳山表情一怔,他有些吃驚地看了穆盡川一眼,雖猜到穆盡川的身份不簡單,但沒想到穆盡川來頭這麽大,敢說與京裏的欽差相熟,那說明穆盡川的來頭比他想象的更為厲害。


    注視著穆盡川那真誠地眼神,吳山一時間也有些動搖了,若真如穆盡川所言,他能還吳縣的鄉親們一個公道,同時又能鏟除星象派這顆毒瘤的話,那對吳山來說也夠了。


    正當吳山暗自思考時,破廟門口跑來幾個急匆匆的人影,那是他先前派出去望風的兩個兄弟。


    “大哥,官府派兵了,現正在全程搜尋咱們的下落。”


    進來的二人有些著急地看了吳山一眼,後者在聽到他們傳達的消息後,閉著眼歎了口氣,“官府若不搜城才是怪事呢。”


    “吳大哥!”


    穆盡川仰起頭叫住了吳山,言辭懇切的說道,“信我一迴,隻要能見著欽差衛大人,我便能將吳大哥及吳縣鄉親們的委屈都說出來,讓欽差大人給你們主持公道!”


    吳山麵露糾結之色,一時間竟拿不定主意了。


    本心上,他很想信任穆盡川,但這段時間的逃亡生活,讓吳山不得不對外人產生堤防與警惕之心,盡管穆盡川再說的天花亂墜,他也不敢完全相信。


    ……


    泉安北郊老街。


    身穿蓑衣的秘衛番子一路小跑到巷口處,與巷內的趙啟珍碰上了頭,“大人,距這三裏外的老君廟旁曾有醫師大夫出診至今未歸,咱們派人去那老君廟查看過,發現有蒙麵男子進出。”


    趙啟珍眼眸一寒,冷笑道:“好,看來這吳山就躲在那老君廟內,叫上咱們的人過去,另通知泉安知府,讓守備司的兵馬半個時辰後趕來老君廟。”


    那下屬有些不解地眨眨眼,“大人,為何不立即通知泉安守備司派兵?”


    “蠢貨!”趙啟珍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手下一眼,“他們要是跟咱們一同到了,到時候抓了吳山這份功勞算誰的?”


    下屬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朝趙啟珍豎起了大拇指,“大人深謀遠慮,屬下佩服。”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老君廟外的尾草堆裏,趙啟珍已經帶著近十名秘衛番子嚴陣以待了,他們一刻不停地緊盯著老君廟,不敢有絲毫鬆懈。


    “來人了!”


    眼最尖的趙啟珍看到老君廟中走出一個蒙麵的男子,那人他或許不認得,但若穆盡川在場的話,定會一眼識出此人就是先前請大夫的大牛。


    “看來他們就躲在這破廟裏沒錯!”


    趙啟珍興奮地舔舔嘴唇,朝身後的下屬招了招手,“都把眼睛擦亮點,待會兒隨老子一同殺進去,其餘人死活不論,但吳山要活的!而且不能傷著穆公子,都明白了沒?!”


    “是!”


    ……


    淅淅索索的颼颼聲在廟門前響起,十名身穿蓑衣的秘衛宛若鬼魅般出現在廟門口,躲在雜草與磚塊後方的趙啟珍宛若頭捕獵的老鷹般伸出大手將望風的大牛拖拽到身前,一拳直挺挺地砸在了他的臉上,大牛就好似吃了迷藥般昏死了過去,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堆裏。


    “衝!”


    隨著趙啟珍一聲令下,所有秘衛番子都衝進了破廟裏,這突如其來地動靜自然激起了吳山等人的反應,當看到衝進來的人裏有趙啟珍後,短暫失神的吳山當即亮出了尖刀,作勢就要去抓身邊的穆盡川,卻不料有過前車之鑒的趙啟珍反應更快,還沒等他將手伸向穆盡川時,後者就投擲出一把長刀飛來,遭到攻擊的吳山不得不分神躲閃,這一躲閃所花費的時間,卻給了趙啟珍可乘之機;隻見他入展翅的雄鷹般飛撲而來,一把拽住穆盡川,如老鷹抓小雞般將穆盡川提溜開來,瞬時與吳山拉開了五六米遠的距離。


    “吳山,你莫要再垂死掙紮了!”


    趙啟珍得意地看了吳山一眼,冷笑譏諷道:“爾等放下刀兵,乖乖受俘,我不會為難你們。”


    手中沒了人質,吳山知道自己等人並非趙啟珍的對手,一時間也有些絕望起來,憤恨地錘了錘大腿,咬著牙道:“你們把大牛怎麽了?”


    趙啟珍起初不解他說的大牛是誰,但轉念一想又明白了,咧著嘴笑道:“你放心,那外頭望風的小子還活著,我隻是把他敲暈了而已。”


    聽到大牛無礙,吳山這才鬆了口氣。


    而這時剛被趙啟珍搭救的穆盡川也徹底迴過神來了,他拉了拉趙啟珍的胳膊,問道:“敢問這位大人是何人?為何識得我?”


    趙啟珍有些無奈地朝他抱抱拳,“小的晉北內監機秘衛百戶趙啟珍。”


    “內監機秘衛?”


    穆盡川吃了一驚,隨即又轉過身望向吳山,再次開口勸解道:“吳大哥,事已至此,莫要再做無用的抵抗了,若你信得過在下,我定讓欽差衛大人為你和吳縣的鄉親們主持公道!”


    聞聽此言,吳山心中一顫,接連歎了好幾口氣後,這才抬眼看了穆盡川一眼,“求公子,為吳縣的鄉親們主持公道!”


    說罷,這個生性剛硬的漢子朝穆盡川彎膝下跪,表情前所未有的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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