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叫馬聲從街道上響起,趕馬的車夫揚起鞭子止住了拉轎的馬兒,佝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拉開轎簾,“大人,望北齋到了。”


    坐在轎內的男子身穿鮮紅綢緞,在聽到車夫的提醒聲後,他抖了抖衣袍上的灰塵,唿出口熱氣下了轎。


    此人,正是晉北都司指揮使謝功安。


    他在半個時辰前收到了燕六等人的傳喚,特來這望北齋與欽差衛學海一敘。


    望了眼裝繕簡樸的望北齋,謝功安有些意外地睜大了眼,他實在想不明白衛學海堂堂欽差,竟會留宿在這麽一個普通的店棧。


    跨入店內,謝功安抬頭便看見一條狹窄的木梯樓道,在那台階左右雙方,分別站立著三名腰挎火繩槍的神機營兵卒,瞧見謝功安朝自己等人轉來的目光時,他們其中還有人頷首示意。


    謝功安長舒了口氣,懷著忐忑的心情上了樓。


    剛上二樓,謝功安便瞅見一人朝他迎麵打起招唿,“您便是謝大人吧?”


    盡管謝功安不識得此人,但這人卻給他一種極強的進攻性,尤其是盯著他的那雙眼睛,像是要將自己生吞活剝了似得,給謝功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管理表情後,謝功安拱手施了一禮,姿態謙遜的問詢道:“在下謝功安,敢問這位大人是……”


    “大人無須客氣,我不過是幫衛大人趕馬的車夫而已。”那人憨笑一聲,伸手指了指內側的廂房,低眉笑道:“衛大人在裏邊等候大人多時了。”


    “有勞。”


    見對方不願報出身份,謝功安也很識趣地搪塞過去,整理下衣袍後,踏著略重地步子走入了廂房內。


    隨著“咯吱”一聲響起,廂房大門被打開,背對著謝功安的衛學海猛地轉過頭來,當發現來人是謝功安時露出和煦的笑容,“謝大人來了?”


    “下官晉北都司指揮使謝功安,參見欽差大人!”


    盡管衛學海麵色和善的衝自己打招唿,但謝功安仍不敢馬虎,畢恭畢敬地朝衛學海躬身行了一禮。


    “謝大人無須多禮。”


    衛學海笑著抬手虛扶一把,走到桌邊倒了兩杯茶,伸手示意謝功安入座。


    謝功安拱手迴笑,欠著身子正襟危坐,低著腰接過衛學海給他遞來的茶盞,神態與動作顯得有些拘謹。


    “自達晉北之後,衛某可謂是勞心勞神,渾身累得慌呀。”衛學海大咧咧地坐下後,率先打開話茬,“吳縣突生民變,聖上對此多有不悅呀。”


    聞聽此言,謝功安忙站起身鞠了一躬,麵色羞愧道:“吳縣民變下官這個都司指揮使亦有監管不力之嫌,還請欽差大人降罪!”


    “行了行了。”衛學海不置可否地擺擺手,安撫著謝功安重新坐下,“民變這事怪不到你謝大人頭上,這點無論是皇上還是本官,心裏都是有數的。”


    “本官不妨與謝大人直言,吳縣民變這事,其主要責任在晉北按察司,其次為布政司。”


    “晉北都司軍隊的情況,本官也算略有耳聞,這些年來晉北軍資一再縮減,還被各級衙門截留分撥,都司衛所的軍隊能好了才怪。”


    說到此處,衛學海忍不住歎了口氣,“因而要論監管不力的罪名,落不到你晉北都司頭上。”


    “這不止是我的想法,同時也是皇上的看法。臨出發入晉前,陛下還曾吩咐過衛某,一旦入晉地便可與你謝大人合作共事,屆時有晉北都司軍隊相助,徹查民變之事就變得容易多了。”


    說著,衛學海將端著手中的茶水飲盡,眯眼笑道:“相信不久前謝大人也曾收到過皇上的聖旨吧?”


    謝功安麵色肅穆地點點頭,“迴欽差大人話,此前下官是收到過聖旨,讓下官配合欽差大人便宜行事,一切聽從欽差大人調遣。”


    “嗬……”


    衛學海忽然發笑,伸手一指謝功安手邊的茶杯,“謝大人與本官說了這麽多話,就不覺著口渴?”


    謝功安微微一愣,不明白衛學海為什麽突然岔開話題,一時間有些發懵。


    眼看衛學海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謝功安隻能陪著笑端起了茶,在衛學海目光注視下喝了一大口茶。


    “起初本官也認為謝大人是值得信賴的,然本官秘密入晉,抵達吳縣後卻聽到了些不同的消息。”


    衛學海猛地站起身來,臉上笑容瞬間凝固,那雙黝黑的眼珠裏迸發出刺骨的寒意,“本官秘密潛入吳縣後,卻收到來自安北府的檢舉密信,信中內容可謂是讓本官大吃一驚,其中直指吳縣民變之事與你謝大人有關呐……”


    謝功安勃然色變,伏地下跪道:“欽差大人勿要聽信小人讒言,吳縣民變之事與下官絕無幹係!大人若是不信,盡可讓檢舉之人與謝某麵對麵對峙!”


    “檢舉你的人乃是當今晉北星象派的門主葉世安,如此大事他豈敢蒙騙本官?”衛學海冷聲嗬斥道:“謝功安,你身為晉北都司指揮使,不思報效朝廷,卻妄圖在吳縣引生民變,行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本官豈能容你?”


    謝功安渾身發顫,一股未知的恐懼感在心裏蔓延,麵對衛學海的嚴聲嗬斥,他隻能一個勁地搖頭辯解,“大人,下官就算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在暗地裏策劃民變之亂,您說檢舉之人是星象派的葉世安,此人與下官素有恩怨,他說的話不能盡信啊大人!”


    衛學海猛然拍桌,氣極反笑道:“謝功安,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晉北官場上下誰不知你謝功安與葉世安之間的關係?葉世安之所以向本官檢舉你,是因他也受不了你這些年對他的肆意盤剝了,若不是念在他葉世安檢舉有功,就算是他星象派,本欽差也不打算放過!”


    “本官實話跟你說了吧,我之所以秘密入晉抵達吳縣,這還多虧了葉世安的檢舉密信。你以為燕六等人為何會在春陽樓與你謝功安碰上?你認為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衛學海一把提起謝功安的脖領子,冷聲譏諷道:“引起吳縣民變的反民頭領吳山一歸案,那便就是你謝功安亡命之時!”


    謝功安渾身顫抖,宛若失了魂魄的行屍走肉般癱坐在地,結合近來發生的種種怪異之事,他已經完全相信了衛學海所說的話。


    一想到葉世安在背後如此設計自己,謝功安就覺得憤怒異常,一行憋屈的清淚從他眼眶傾瀉而出,咬牙哭喊道:“大人,下官是冤枉的啊!我與吳縣民變之事實無幹係啊!全都是葉世安這個奸詐惡徒惡意攀咬!”


    “下官這些年是與葉世安存在勾結之惡,然臣絕無引民嘩變的膽子啊!”


    他說話的嗓門越發大聲,情緒也愈發激動起來,正當他要繼續往下說時,卻感覺身上傳來一陣疲乏的眩暈之感,震驚之下他對上了衛學海那冷漠的眼神,好似明白了什麽……


    那杯茶,有問題!


    “噗通”一聲後,謝功安應聲倒地,徹底昏死了過去。


    隨著這這道倒地聲在廂房響起後,緊閉的房門被緩緩推開,先前與謝功安有過照麵的“車夫”沙東行走了進來,瞄了眼倒地不起的謝功安後,他伸出腳踹了踹謝功安,咋舌感慨道:“大人還是厲害呀,剛我在門外聽到你與謝大人的對話,我都暗自為謝大人捏了把汗呢。”


    聽到這話衛學海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分明是諷刺他變臉厲害。


    “你就別拿我開涮了,待會兒等他醒來你還得再唱出戲呢。”說話間,衛學海倒了杯茶喝了起來。


    沙東行淺笑一聲,徒手一抓謝功安的胳膊,提著昏迷不醒的謝功安朝樓下走去。


    ……


    望北齋馬廄附近的外院裏,謝功安被五花大綁地捆在一麵躺椅上方,他左右兩邊各站著一人,在他前方,是翹著二郎腿嗑瓜子的沙東行。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接連發出兩道驚叫聲後,額頭泛起冷汗的謝功安猛地驚醒過來,當他睜大雙眼觀察四周時,這才發現自己如同受審的犯人般被人五花大綁著,邊上的人不懷好意地望著他。


    “謝大人,你醒了?”


    沙東行將手裏的瓜子殼甩落在地,笑眯眯地站起身。


    “你……你是何人?”


    謝功安瞳孔巨震,望著麵前這個有過一麵之緣的“車夫”,一股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


    “嗨!”沙東行咧嘴一笑,眼神戲謔地打量起謝功安,“請容在下自我介紹,吾乃內監機教頭,督衛統領沙東行。”


    “內監機?!”


    謝功安臉色瞬變,望向沙東行的眼神裏充滿了驚恐。


    慕黨株連大案的餘威未過,查辦此案的內監機兇名外顯,一聽自己落到了內監機手裏,謝功安徹底絕望了。


    “欽差大人將你交到我手中,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嗎?”


    沙東行一撩衣袖,大咧咧地重新坐下,眼神在瞬間變得寒冷起來,“老老實實說出來,你為何要在吳縣引起民變?”


    一聽這話,謝功安委屈地差點哭出聲來,“吳縣民變之事真的與我沒有任何幹係,我也不知吳縣因何生出的民變!”稍作停頓後,他揚起腦袋瘋狂的大喊起來,“這一切都是葉世安那畜生為了陷害我而做得偽證!”


    “硬要說著吳縣民變和誰有關,那也一定是他葉世安!這些年來星象派愈發壯大,甚至有私造甲胄刀兵的跡象!”


    聞聽此言,沙東行臉色猛地一變,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謝功安的頭發,嚴聲厲斥道:“你說什麽?星象派私造甲胄刀兵?”


    吃痛之下謝功安仍不忘點頭,現在他的想法很簡單,自己被葉世安坑害到如此地步,那自己也無需給葉世安顏麵,就算是死,也得把葉世安這王八蛋給拉下來當墊背的。


    “我說的句句屬實,他葉世安暗地裏私造甲胄與刀兵,此獠定有不軌之心。”


    沙東行臉色徹底陰了下來,如同惡鬼般死盯著謝功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咬牙道:“他葉世安不過是個江湖門派的領頭人而已,他哪有那麽大的能耐私造甲胄與刀兵?你這個都司指揮使是不是在暗中助他?”


    謝功安勃然變色,眼神閃躲著不敢看他。


    見謝功安這副反應,沙東行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從謝功安口中得到這般驚天的意外消息後,沙東行心緒極為複雜。


    原本以為星象派不過是盤踞晉北的綠林勢力,可現在看來這星象派還真有些不可告人的驚天秘密。


    光憑私造甲胄這一條罪證,將整個星象派一網打盡都不是問題了,然這事情的性質也會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歎口氣後,沙東行招手示意周圍的下屬退下,偌大的庭院裏,隻剩下他與謝功安兩人。


    “吳縣民變之事多有蹊蹺,在下與欽差大人身負皇命特來晉北徹查民變之事,換而言之,吳縣民變這事一天不查個幹淨,給朝廷個交代,我與欽差大人就一日不能迴京。”


    沙東行眯著眼笑了起來,語氣平靜的繼續說道:“因而欽差大人在抵達吳縣前收到了葉世安的檢舉密信,說吳縣民變之事的幕後黑手是你謝大人,我與欽差大人為了盡快料理清楚此案,也隻能將責任算在你這唯一嫌疑人身上,我這麽說,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謝功安臉皮不受控製地抽搐起來,從沙東行這露骨的話中聽出了他的深意,有些心灰意冷地悲笑起來。


    “縱使吳縣民變之事與你無關,你謝大人也絕不無辜。這些年來星象派能在晉北橫行無忌,首惡便是你謝功安。”


    沙東行冷著臉瞪了他一眼,又道:“然你剛才透露的情報實在太過重大,若真如你所言星象派有私造甲胄刀兵之實,事情就不簡單了。”


    謝功安聞言渾身一震,總算是聽明白了沙東行的暗示。


    他的意思很簡單,衛學海與他來晉北徹查民變之事隻是為了給朝廷和皇上一個交代,這民變的事到底是誰幹的,誰擔責都不重要,隻要能把這事辦好,對上有個交代就行,換而言之,這吳縣民變的幕後黑手不是他謝功安也可以是別人,總而言之隻要能夠交差,大夥都可相安無事。


    迴過味來的謝功安猛地抬起頭來,眼神堅決的說道:“大人,謝某要檢舉,下官懷疑吳縣民變之事與葉世安的星象派有關!這吳縣民變的幕後黑手極有可能是葉世安!”


    “哈哈哈……”


    一道響亮的笑聲從院中響起,沙東行欣慰地看了謝功安一眼,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謝大人說的是,吳縣民變之事私以為和葉世安脫不開關係!”


    說話間,他解開捆住謝功安的粗繩,矜持的笑了笑,“先前委屈謝大人了。”


    謝世安幹笑著搖頭,“不委屈不委屈,欽差大人與沙大人也是急於辦案,在下是省事的人,能夠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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