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端著茶杯,李辰都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聽見澹台鏡之的話他笑起來。


    “胸有平天下的豪情,眼底就自然容不得魍魎宵小,先生要我洗一洗殺氣,卻不問我這一身的殺氣為誰而來、為何而來,未免太過偏頗了。”


    對比之前的態度,現在李辰的這句話並不顯得那麽客氣。


    但聽在澹台鏡之耳朵裏,他卻並無不滿。


    澹台鏡之悠悠一歎,道:“人有私欲,是天理倫常的一部分,若無私欲,便已經超脫了,這滾滾的紅塵裏,殿下如何做到不容許旁人為一己之私而做些出格的事情。”


    “先生這話說得好。”


    麵對澹台鏡之的話,李辰非但不反駁,還讚了一聲。


    緊接著,李辰就問:“蠹蟲有私欲,噬百年木而肥養自身,豺狼有私欲,捕弱獵而果腹,背朝黃天麵朝土的農民有私欲,豐收糧而堆滿倉,河邊漁夫有私欲,滿兜滿網提鯉迴家燉湯補幼孫。”


    “這些私欲,是先生所說之道,之天理倫常。”


    “但若有些人的私欲,是吞天下而獨裁乾坤,那便是要掘了本宮的根,本宮若是沒有殺氣,早成了路邊荒骨,先生又如何能忍心讓本宮洗去身上殺氣?”


    澹台鏡之靜靜地聽完,他抬頭問道:“殿下寓意如何?”


    李辰喝了一口茶,滾燙的茶湯入喉,激得半個身體都暖了起來,放下茶杯,他道:“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始終不動聲色的澹台鏡之聽到這句話終於動容。


    (


    他怔怔地看著李辰良久,方才放下茶杯歎道:“殿下此去會遼,的確變化頗多。”


    “先生應當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


    李辰淡淡道:“那半句話,應當是……隻是這份變化,不知道是好是壞?”


    澹台鏡之並沒有否認,他說道:“殿下遲早是要繼位的,身為帝王,殺伐之氣過重,於國於民的確不是好事,若殿下是縱橫沙場的將軍,則理應如此。”


    李辰的心緒也逐漸平複下來,他道:“若是太平盛世,本宮也樂得當個清閑太子,按部就班等繼位就是,誰願意如此勞心勞神地火中取栗?”


    澹台鏡之頓時靜默無言。


    這是一個理論派的學者和實幹派的儲君在觀念上的差異,說不上誰對誰錯,但既然彼此都說服不了對方,自然就隻剩下一句不提也罷。


    李辰輕歎一聲,語氣放緩,道:“先生雖然始終不願過多地與政務有所牽連,但幾次危急時刻,都是先生出麵力挽狂瀾,這份情誼,本宮是記著的。”


    澹台鏡之聞言笑道:“身為人臣,自然不可能真的獨善其身,既然答應了殿下出仕,那麽有些該做的事情還是推脫不掉的,殿下莫怪老朽過於迂腐就好了。”


    “你我都心知肚明,很多時候隻要先生出麵說一句話,那麽就代表了先生的立場,而先生背後又有天下千千萬萬的學子,這股力量不管什麽時候不管是誰都無法輕視,故此先生之情,本宮是承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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