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


    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


    雲書賢不由自主的將這首長詩給低聲吟誦了出來。


    這首詩聽在俞定之等人的耳朵裏倒並不覺得如何,但聽在太子吳謙的耳朵裏……他心裏卻猛然一緊,瞳孔忽的一縮,頃刻又恢複了常態。


    雲書賢又默看了這首長詩兩遍,這才抬起了頭來,將這本書還給了莊別時。


    莊別時極為期盼的看著雲書賢,“雲兄乃吳國大儒,猶記得當年在浣花溪論道,雲兄之犀利見識可是大殺四方!”


    “對於攝政王所做的這首長詩,雲兄有何高見?”


    雲書賢曬然一笑,擺了擺手:“過去之事休要再提,最後不還是輸給了花老頭麽?”


    他指了指莊別時手裏的這本書,問了一句:“那位攝政王寫這首詩的時候,他是在家裏忽有感而成?還是他真見過寒冬臘月的賣炭翁?”


    這是不一樣的。


    這有助於他對李辰安作出一個全新的判斷。


    諸多文人流傳於世的精妙文章,並不一定是身臨其境觀而所感。


    文人有個東西特別厲害,那就是想象力極為豐富。


    許是書讀得多了的原因,天晴可做落雨之詩,酷暑可寫大雪之詞。


    不見山可繪出山嶽之雄麗,不見河,可描出河流之娟秀。


    等等。


    李辰安是去歲夏到的廣陵城。


    這首長詩肯定是在去歲完成。


    或許就在去歲之冬,李辰安烤火望雪,因這暖爐中燃著的炭而念及賣炭的老翁,故而成此長詩亦有可能。


    但莊別時說的卻並非如此:


    “我也是聽花老所言。”


    “去歲臘月,大雪滿京都。”


    “攝政王與花老同行,非乘坐馬車,而是漫步於大雪中的街頭。”


    “花老說,時已傍晚,天寒地凍,恰遇一老翁於街邊賣炭。”


    “攝政王見之,心裏一酸,便隨口作出了這首詩,買下了那老翁一牛車的炭。”


    “這就是這首《賣炭翁》的由來。”


    “花老認為,此詩書盡了民間百姓之疾苦,然而這樣的疾苦似乎並不被當政者所重視。”


    “甚至當政者恐怕都不會去多看一眼!”


    “但這偏偏就是老百姓最真實的處境!”


    “花老提議將此詩入國學,讓寧國的讀書人去讀這首詩。其意在於……讓寧國的讀書人多去看看民間百姓的真實生活,去想想為什麽百姓會生活得如此貧苦!”


    “他希望寧國的官員,能夠為寧國的百姓多想想、多做一些事,少一些像賣炭翁這樣的淒苦老人……”


    “這正是攝政王而今施政之核心……攝政王說,我們要建立一個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的相對公平的寧國。”


    “這目標很是遠大,但未來卻極為美好,所以朝中的官員們都很忙。”


    “任重而道遠啊……攝政王說,路漫漫其修遠兮,吾等,當上下而求索!”


    “他,”


    莊別時伸出了大拇指:“不是老夫自誇,咱們這攝政王,乃寧國之光,不僅僅可風騷文壇五千年,他還將帶領寧國……屹立於世界之巔!”


    說完這席話,莊別時忽的俯過了身子,在雲書賢的耳畔低聲又說道:


    “雲兄,我建議你告訴你們那位太子殿下一聲,姬泰死了,寧國而今和以往完全不一樣了!”


    “在攝政王的領導之下,寧國朝廷和百姓將漸漸一心!”


    “而今的為官者,皆有著與攝政王共同的理想!”


    “而今寧國的學子們,皆以攝政王為榜樣!”


    “寧國的百姓,視攝政王為明燈,寧國的軍人,唯攝政王馬首是瞻!”


    “寧國已擰成了一股繩,雖然現在暫時還窮了一點,但寧人的脊梁卻正在挺起……我們真的不怕打一仗!”


    “談判什麽囉?無涯關本就是寧國的國土,怎麽可能割讓給你們吳國?”


    “告訴你們那位太子爺,莫要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治理吳國,好好和咱們攝政王成為朋友。未來……你們太子登基為帝,我們攝政王也登基為帝,兩國修好,對彼此那是有莫大的好處!”


    “老夫言盡於此,發自肺腑啊!”


    “若是你家太子不信……”


    莊別時搖了搖頭,“那你家太子真瞎了眼睛!”


    一旁仔細聽著的吳謙頓時一僵,但他卻控製住了自己的衝動,他又扭頭看向了那麵石碑。


    他並沒有見過李辰安,但此刻李辰安的模樣卻在他的腦子裏變得漸漸清晰了起來。


    一個有著詩仙之大才的十八歲的少年。


    一個懂得民間疾苦的能將目光放在百姓身上的攝政王。


    一個不懼改革,勇於探索,並能落於實處的先行者。


    一個對愛也不放棄的癡情人。


    這樣的人,當然是世間少有的大能人。


    這樣的人當然有足夠的資格成為他吳謙的朋友。


    若為朋友,這是他吳謙之幸!


    但這樣的人若是帶著寧國真就這麽走下去,對於吳國而言……好處與壞處是並存的!


    至於如何取舍,吳謙一時難以決定。


    莊別時與雲書賢告辭。


    雲書賢又看了看那麵石碑,“走吧,既然花老也不在,咱們先迴悅來客棧。”


    ……


    ……


    一盞茶爐。


    兩杯新茗。


    雲書賢抬眼看向了舉棋不定的太子吳謙。


    “殿下,您若不是太子殿下,當能與李辰安成為好友。”


    “可殿下您偏偏就是太子殿下,此間事了迴國之後,皇上將昭告天下……您將登基為帝,成為吳國的王!”


    “為王者,稱為孤……”


    雲書賢端起了茶盞,“為孤者,無友!”


    “為吳國計,李辰安……死了更好!”


    “滅了寧國的這盞燈,吳國在您的手裏才會永世昌盛!”


    吳謙深吸了一口,也端起了茶盞淺呷了一口。


    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扭頭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那少年,開口說道:


    “初一,告訴天音閣閣主,請七劍下天山!”


    “殺李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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