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從畫屏湖上斂去,畫屏湖畔依舊圍滿了人。


    都是第一輪對對聯就給淘汰了的那些學子文人。


    他們站在微涼的夜風中,一個個在翹首期盼著那艘畫舫上傳來的消息。


    此刻他們手裏的扇子也都收了起來,甚至那小眼神也沒再瞄一眼某個可伶可俐的姑娘。


    畢竟已經輸了。


    文人重顏麵,現在需要的是掩飾自己的窘態,而不是將自己的失敗給再次暴露出去。


    但言談還是得有,這樣顯得更加從容一些。


    “你們說誰能成為本次文會之魁首呢?”


    “這還能有什麽懸念?當在咱們廣陵城的三大才子中產生……他們三人都上到了畫舫的三層樓上。”


    “可不一定,莫非你們還不知道京都那四位來了倆?”


    “……這位兄台,你說的是京都四大才子也來了兩個?是哪兩位?”


    花滿庭花老大儒和廣陵城學政章平舉二人正在人群裏使勁的往畫舫處擠,耳畔傳來的便是這些學子們的議論之聲。


    “其一便是京都四大才子之首的蘇沐心,第二位就是京都齊家的天才少年齊知雪。”


    “齊家的齊大少也來了?如此看來,這好事最終會落在齊家。”


    “可齊知雪在詩詞上比蘇沐心不是略遜一籌的麽?”


    “你知道啥,齊國公府和鍾離府才叫門當戶對!至於蘇沐心……他學識確實了得,但畢竟出身於寒門。”


    “鍾離府雖然不是五大國公府之一,但鍾離府之底蘊以及所受之皇恩卻並不輸給五大國公府。這種高門大閥講求的可是強強聯姻,為的當然是各自家族能夠更上層樓,莫非你們還心存僥幸以為這文會選婿當真會從你們這些寒門仕子中產生?”


    那少年老神在在的刷的一聲打開了扇子,露出了一副高人模樣,“這都是做給你們這些人看的,鍾離府三小姐何等樣的女子?所嫁必然是齊國公府的那位齊大少爺!”


    眾人皆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一個個頓時將那失敗的心結放下,交頭接耳間所言不是自己那對聯有何瑕疵,而是這事原來是內定。


    難怪自己輸了。


    畫舫上那些人也都是陪跑。


    都是在陪著演一出戲。


    但依舊沒有人走,似乎是期待那最後的結果出來,以證明自己並不是因為水平太差而敗北。


    ……


    ……


    畫舫三層樓上。


    李辰東提筆落於紙上,片刻之後他寫下了一首詞。


    他再次細細的讀了一下這首詞,心裏很是歡喜,覺得這就是生平所作的最好的一首詞了。


    若是能夠憑著這首詞奪得今日文魁,成為了鍾離府上的乘龍快婿,往後自己便能一飛衝天成為年輕一代的新貴。


    鍾離府的三小姐若是下嫁廣陵李家,那往後李家的門楣比之玉京城那兩房也不遑多讓,甚至更為高大一些。


    父親定然欣喜,往後若是去了玉京城,想來父親也敢昂首挺胸的去敲開大伯二伯家那森然的門。


    母親……當會成為李家正房,而今的那位正房……她也該搬出東邊的院子了。


    李辰東抬頭望去,卻沒見鍾離三小姐的影子,心裏有些惋惜,思忖片刻,他還是第一個拿著這張紙去了前台。


    將這首詞交給了三位老學士,他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望著窗外畫屏湖畔站著的那些人露出了一抹冷笑。


    一群渣渣!


    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簡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坐在前側窗前的蘇沐心此刻也已經寫好了他所作的詞,抬頭望了望側邊的齊知雪,二人相視一笑,視線相接處仿佛有萬千閃爍的火花。


    他們起身,盡皆拿著自己的詩詞送到了前台。


    片刻之後,其餘學子也都不再矜持,紛紛落筆,然後送到了三位評判的手裏。


    此刻,後麵艙房裏的寧楚楚收迴了視線,端起茶盞來又看向了沈巧蝶,淺呷了一口茶,她還是再問了一句:


    “沈姑娘,那話我雖然已經放出,也一定能幫你做到,但這事畢竟不是個小事,你……你要不要再想想?”


    沈巧蝶哪裏會去想李辰安!


    自她懂事以來,自她聽聞了李辰安的不堪之後,這樁婚事就成了她的夢魘。


    她雖然生在商賈之家,但她的學識卻極好!


    在這廣陵城裏,雖然她的名頭不如鍾離若水那麽響亮,可也是廣陵城出了名的才女。


    何況她在生意上也是一把好手,尤其善於算賬。


    若是沒有那樁婚約在身,她覺得自己早已覓得一意中人……比如廣陵三大才子之一的霍書凡。


    可就因為父親的糊塗,令她和霍書凡隻能心相戀,卻不能身相許。


    幾多花前月下,終究隻能留下一聲歎息。


    父親前去退婚本讓她充滿了期待,卻不料李文翰那廝不顧顏麵,就算鬧得個滿城皆知,他也不將那份婚書退還。


    現在有了這貴人為自己做主,那當然是她求之不得之事!


    “小女子早已想明白了……本心懷悲戚,覺得這就是小女子的命,李府不退還婚書……小女子也就隻能認命。”


    “隻尋思往後和那李辰安在一起,彼此名為夫妻卻形同陌路,所謂舉案齊眉白頭偕老自然也就與我無關,就當是入了佛門……在那苦海修一身清淨罷了。”


    “若是公子能助小女子脫離那苦海……小女子一生對公子感激不盡!”


    沈巧蝶說這番話的時候兩行清淚流了下來,愈發的顯得淒楚可憐,一旁的鍾離若水就愈發的覺得李家可恨。


    善打抱不平的鍾離若水說話了,話語裏充滿了氣憤:


    “女兒家憑什麽要被父輩的一紙婚約給約束?”


    “憑什麽就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若那男子真如雞狗……一輩子豈不是就這樣被毀了?”


    “你放心,四……公子定會為你做主!”


    寧楚楚心想也是,雖然和這沈巧蝶沒啥交集,可這女子畢竟也是鍾離若水的密友之一。再說她自己的婚事就無法做主,她當然希望沈巧蝶的婚事不要那麽悲劇。


    於是她信誓旦旦的說道:“好,既然姑娘有此決意,本公子當有成全之美,但咱們得把話先說清楚了,這婚約一旦取消,你可不能後悔!”


    沈巧蝶哪裏會後悔,她高興還來不及。


    她連忙起身,向寧楚楚道了一個萬福:“小女子……寧死不悔!”


    就在這時,一丫鬟將經過三位老學士評判的六首極好的詩詞拿了進來。


    “小姐,三位老大人說本次文會之魁首當在這六首詩詞中誕生,都在仲伯之間,最終如何定,就看小姐的意思了。”


    鍾離若水將這六首詩詞接了過來,一首一首看了過去,可別說這六首詩詞確實不錯,但……“比起那人的那首詞,這些詩詞要麽匠心太重,要麽有味無韻,要麽……有形無神……咦,齊知雪和蘇沐心這兩個家夥來湊什麽熱鬧?”


    “京都四大才子……比之那人的那首詞,還是欠缺了三分神韻,李辰東……?”


    鍾離若水看向了沈巧蝶,一臉狐疑,問道:“那個人叫李辰安?”


    沈巧蝶也愣了一下,迴道:“對,想來這李辰東就是他弟弟……同父異母,就讀於竹下書院,而今已是秀才身份,聽聞今歲鄉試極有可能中舉,在咱們廣陵城也小有名氣。”


    “哎……”鍾離若水將這些詩詞遞給了沈巧蝶,“都是一個爹,這差距怎麽如此之大呢?”


    “可不是麽?若是李辰安有他弟弟一半的本事,我、我也是能接受的……三小姐,這些詩詞真的很不錯啊……你剛才說比起那人的詩詞,言下之意這些詞還差了一點?”


    沈巧蝶粗略一看,就知道這六首詩詞當真罕見。


    尤其是蘇沐心和齊知雪的那兩首詞,更是難得一見的佳品,可鍾離三小姐卻將這些詩詞一通貶,那她口中的那個人所作的詩詞豈不是登峰造極?


    鍾離若水聳了聳肩膀,“你再看看這首就明白了。”


    她將李辰安寫的那首詞遞給了沈巧蝶。


    字有些醜,但當沈巧蝶一讀這首詞之後頓時就大吃了一驚:


    “好詞!”


    “難怪三小姐如此說!”


    “這詞是何人所作?”


    鍾離若水搖了搖頭:“還不知這首詞的作者是誰。”


    這時又一丫鬟走了進來,“小姐,外麵來了兩人,說是咱們廣陵城的學政章平舉張大人


    ,還有一位老者說是花滿庭。”


    鍾離若水一聽,立馬站了起來,“快快……不,我親自去迎接!”


    片刻之後,她將二人迎入了這艙房,請了二人入座,沈巧蝶連忙放下了手裏的這張紙,為二位斟上了一杯茶。


    花滿庭的視線落在了寧楚楚的臉上。


    寧楚楚眼睛一眨,哈哈大笑:“原來是花老大人前來,本公子敬花老大人一杯!”


    這唱的哪一出?


    花滿庭沒有將寧楚楚的身份點破:“小老兒聽聞今日畫屏湖文會,於是來湊個熱鬧……”


    他喝了一口茶,轉頭看向了鍾離若水,“你爺爺托我一件事,讓老夫為你搗鼓的這場文會把把關,這些……”


    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紙張,“這些都是等待挑選的詩詞?”


    “嗯,花爺爺請慢,既然您老親自評審,那需要糊名!”


    “你這丫頭,莫非你以為蘇沐心是老夫弟子老夫就會偏袒了他?”


    古靈精怪的鍾離若水眉梢一揚:“京都都知道您老最愛蘇沐心,誰知道你是不是存了那心思?總之,糊名是為了公平。”


    “好好好,老夫也想看看這些學子們的才學究竟如何,命人去糊名吧。”


    鍾離若水剛剛將這七首詩詞交給一個丫鬟,開陽踏步走了進來。


    “殿、公子!”


    “查清楚了?”


    “嗯,”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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