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今兒個鍾離府弄出的這以文會友的動靜頗大,當然也可能是鍾離府的那位三小姐確實實至名歸。


    往日裏這二井溝巷子尚算熱鬧,今兒個街巷裏卻頗為清淨。


    李辰安就這樣慢悠悠的走到了巷子的東頭。


    陽光從他的頭頂消失,頭上是從院子裏伸展出來的一根粗壯的榕樹枝幹。


    這便是他的那鋪子。


    其實若是算起來,放眼偌大的廣陵城,這二井溝巷子並不是最偏僻的地方,若是給這個鋪子定個級別,大致相當於三級口岸。


    不好,也不太壞。


    它還有個很大的優勢。


    這鋪子的斜對麵有一處名為淺墨的書院。


    比竹下書院要小一些,卻也有學子數百人。


    此刻淺墨書院裏並沒有傳來讀書聲,想來書院裏的那些學子們也是去了畫屏湖。


    李辰安推開了這鋪子的門,站在裏麵仔細的看了看,牆頭已經斑駁,需要重新粉刷一下。


    灶台有些礙眼也礙事,開個小酒館並不需要這玩意,得拆除。


    將灶台那位置弄成一個吧台,後麵打一排酒櫃,燈籠有些陳舊得換成新的,那些桌凳倒是能用,就留下吧。


    也就這樣了,關鍵的問題是釀酒。


    釀酒當然不能在這裏,得放到後院。


    抬步走入了後院,站在後院的天井中思忖了片刻,決定將釀酒的器具和存放糧食的地方放在西廂房,雖然不大,但小酒館本來就小,一天能夠出個十來斤酒也就足夠了。


    仔細想想,這個寧國大致和前世的唐朝差不多。


    唐朝時候酒的最高度數也就二十來度,尋常的酒也就在五度這個樣子,關鍵是售價還很貴。


    廣陵城的酒售價也很貴。


    最便宜的酒一小鬥售價在三百文錢。


    一小鬥大致是四斤,一斤在八十文錢。


    而好一點的酒,比如廣陵城的廣陵散,它的售價在一千文一鬥,折一斤二百五十文!


    與之相比,一鬥大米才五十文錢,所以酒這個東西算是奢侈品,並不是尋常百姓能夠消費的起的。


    而自己采用蒸餾法所釀造的酒,售價必然更貴,所考慮的就不是銷量,而是針對特定人群的特殊商品。


    當然在二井溝巷子賣奢侈品這並不是個很好的主意,因為這裏所住的人,幾乎都是尋常百姓,這些百姓可不是小酒館的目標客戶。


    李辰安仔細想了想,這年頭的酒若是香,恐怕還真不怕巷子深,畢竟是獨一無二的東西,大不了到時候再采取一些營銷的手段,將廣陵城裏那些有錢的主顧給招攬到這裏來。


    所以鋪子得對得起那些人的身份,這裝修就需要更加考究一些。


    比如,布置成前世酒吧的那種模樣,要低調、神秘,還要有內涵。


    莫問為什麽又是釀酒,因為這玩意最容易實現,關鍵還是暴利。


    當然,提煉精鹽也是暴利,不過那東西受官府管製,在沒有足夠實力的時候去弄鹽就是老壽星上吊不想活了。


    李辰安仔細的規劃了一下,簡單的算了算,發現了一個問題,兜裏的這二兩銀子不夠。


    主要是釀酒的器具,店鋪的裝潢,還有糧食的采買,需要大致三十兩銀子!


    這怎麽搞?


    那個家的財政而今被李文翰的小妾一手掌控,想迴去要銀子這顯然不可能。


    坐在了天井裏的那張石桌子前,擺上了筆墨紙硯,李辰安一邊磨墨一邊再次梳理記憶,想要從記憶中尋找到一些其他的賺錢方法。


    蹲在屋頂上偷偷觀察著他的玉衡臉上露出了一抹疑惑。


    那少年在冥思苦想之後便落筆於紙上,一張一張未曾停筆的寫了十來張,他臉上的愁容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然。


    李辰安確實想到了一些簡單的賺錢法子。


    比如今兒個畫屏湖那麽多的人,想來那文會一時半會也結束不了,大可以用手裏的二兩銀子去采買一些茶水糕點在畫屏湖擺攤售賣。


    也或者去給那些才子們訂餐送外賣。


    再或者……那位三小姐後麵不是還要求上了畫舫的才子們作詩詞麽?


    這玩意兒自己腦子裏很多,估計可以賣個極好的價錢,這也是最簡單的法子。


    所以他寫在紙上的正是一些詩詞,他相信這些詩詞足以讓自己賺到第一桶金。


    將桌上的紙晾幹,然後揣入了懷中,他正要起身再去畫屏湖畔兜售這些詩詞的時候,迎麵走來了一個人。


    見過。


    正是在煙雨亭中的那個俊俏公子的侍從。


    紙鳶踏入這後院的時候微微皺了皺小眉頭,因為太過寒酸。


    “公子,”


    紙鳶站在了李辰安的麵前,矮了足足一個頭,她仰著脖子。


    “有事?”


    “我家、我家公子請公子前去畫屏湖一敘。”


    李辰安一怔,尋思怕是自己的那對聯被那俊俏公子記住,心想莫非是他拿了那對聯登上了那畫舫?


    然後就有了再做詩詞的資格?


    估摸是那俊俏公子做不出什麽好的詩詞來,畢竟通常而言,顏值與才華成反比。


    那公子生得太無暇,胸中自然沒有幾滴墨。


    如此一想,李辰安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他幹脆坐了下來,看著眼前這清麗的青衣小廝笑道:“抱歉,還請給你家公子說一聲,我沒空。”


    紙鳶楞了一下,顯然沒想到眼前這廝會拒絕。


    要知道能夠被大寧四公主相邀這是多少少年夢寐以求之事,是多麽大的榮幸!


    這家夥若是被四公主上了心,以四公主在皇上麵前的恩寵,隻需要她一句話,這落魄公子立馬就能平步青雲。


    可他卻說沒空!


    對了,他並不知道那是四公主殿下。


    紙鳶耐住性子又道:“看公子居於此間也無繁忙之舉,若是公子去一趟畫屏湖,也不過耽誤公子個把時辰……走一趟說不定比坐在這裏更有益處。”


    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但李辰安想偏了。


    他愈發篤定是那俊俏公子需要自己為他做出一首驚豔的詩詞來。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疊紙,隨手取了一張放在了石桌上,笑道:“這是一首詞,作價……紋銀一百兩,憑這首詞,你家公子定能得償所願。”


    說這話的時候李辰安一直看著紙鳶,他的心裏也有些忐忑,畢竟就憑一首詞就賣一百兩銀子,這看起來確實有些心黑。


    願不願意拿出這麽大的一筆銀子來買一首詞,這就要看那位俊俏公子的決心了。


    以那公子穿戴的富貴,想來百兩銀子算不得什麽,若是那公子傾心於鍾離府的三小姐,那這筆買賣就極有可能成交。


    這就是供需關係。


    現在看來至少那位俊俏公子不缺銀子,因為這侍從在聽到這個價錢的時候並沒有太過於震驚,僅僅是愣了一下。


    紙鳶確實愣了一下,一來是殿下要這詞來幹什麽?二來是一百兩銀子買一首詞……這算貴麽?


    不貴。


    但要看出自何人之手!


    若是出自太學院花滿庭花老大儒之手,那是萬金難求。


    若是出自玉京城四大才子之手,那也是價值千金。


    可眼前這人……


    居住在這樣的寒舍,名不見經傳,怎可能胸有文淵?


    寧帝國極為重視文人,尤其是有才華的文人,若是此人在廣陵小有名氣,麗鏡司不可能不知道。


    可麗鏡司確實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少年存在。


    所以他就算有才,那也是他自以為有才。


    紙鳶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心想殿下這次算是看走了眼,這人……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狂妄!


    她的視線落在了那張紙上,原本所想不過是怎麽完成殿下的任務,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去一趟畫屏湖。他去了,殿下再和他多聊聊,想來殿下也就能看清他的嘴臉,對他再生不起絲毫興趣。


    作為四公主的婢女,紙鳶對詩詞說不上有多深的造詣,但耳渲目染之下也有一定的認知。


    她這一瞧,頓時挪不開眼。


    她臉上的神色變得嚴肅,眼裏的輕視消失不見。


    她仔細的默誦了兩次,愈發覺得這首詞極為驚豔。


    至於驚豔在哪裏卻說不上來,隻覺得讀起來比京都玉京城四大才子所作的詩詞意境似乎更為悠遠。


    李辰安麵帶微笑仔細的看著紙鳶神色的變化,心裏已經踏實了。


    他知道這銀子肯定是跑不了了,就看這侍從會不會還價。


    畢竟是買賣,若是他砍價一半……也賣,畢竟缺銀子,這玩意兒又不要本錢。


    紙鳶抬頭疑惑的看了看李辰安,那張臉依舊淡定從容,似乎對這首價值百兩銀子的詞極有信心。


    其實……他這價開得低了。


    不過,他本無名,這價也算是合適。


    等他出名之後,這首詞按照紙鳶的估計,應該價值千金!


    她心想殿下請這少年去煙雨亭的意思也是想要知道他的詩文如何,鍾離府三小姐對這少年的興趣也在於他所作的那對聯。


    至於人怎樣,他就住在這裏,鍾離三小姐若是想見隨時可來這裏見見。


    還是偶然相見。


    若是對上了眼再說下文,若是沒對上眼,這事便能不作痕跡的揭過。


    如此,對鍾離府三小姐的名聲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於是她從懷中取出了一個荷包,從裏麵取出了一張麵值百兩的銀票。她將銀票放在了桌上,取了那張紙,視線落在了李辰安的手上。


    李辰安手裏還握著那一疊紙。


    “公子,若是有暇,還是隨我去畫屏湖見見我家公子,可好?”


    銀子到手,李辰安更不會去了。


    他擺了擺手,“多謝你家公子好意,我真還有很多事……過些日子、大致二十來天吧,若是你家公子有暇,請他來我這小酒館喝一杯我親手所釀的好酒!”


    “我請客。”


    紙鳶四處看了看,鼻子還嗅了嗅,空氣中倒是有股淡淡的黴味兒,哪裏有酒香味道。


    終究是少年,能釀出什麽不一樣的好酒?


    能好過廣陵城的廣陵散?


    更不用說玉京城的瑞露了。


    再說以殿下身份之尊,豈會來這樣的破落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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