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渾濁的空氣,被前幾日的大雪蕩滌的明淨如洗!


    天邊一輪弦月,宛若一抹彎弓斜斜的掛在柳梢!不遠處的一顆大星,在昏暗的月光絲線之下顯得愈發明亮。月明星稀,今日的月本不亮,星星卻也是出奇的少!


    夜的墨色終將渲染,羽翼覆蓋大地之後,那一抹新亮終於漸漸暗淡,星月之光此消彼長,鋪在清冷的青石板上,卻鎖不住人群熙攘的步伐。


    看著晦明晦暗的星光,徐風終於安靜了些,那原本全是豐乳肥臀的雙眸此刻卻倒映著陳長弓的身影,因為他發現,陳長弓心事重重!


    兩個人一前一後,於暮色之中入得龍門客棧!


    近些日子所發生的一切,悉數與龍門客棧有關,可是這裏的規矩,沒人敢不守!


    規矩,是用來打破的!


    一路之上陳長弓見到太多光怪陸離的人,有像徐風一樣跟在美女後麵摩擦的,有在怨天尤人慨歎人世不公的,有外表衣衫襤褸卻是家纏萬貫的......


    在不同的皮囊之下,有著不讓人難以看透的靈魂!


    ......


    老棧主獨自一人立於屋子的桌旁,不改往日的灑脫不羈,一襲白衫,仙風道骨氣十足!手中一杆軟毛青筆,輕沾濃墨,渲染開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忽而筆鋒一轉,潑墨而上,洋洋灑灑,妙筆生花,瀟灑難學!


    盞茶之間,老者已然勾勒出一抹意境!


    一條足足數仗長的青藤盤著古樹,小橋流水,更顯情趣自然,不遠處農夫耕地,老者牧羊,輕舟在細雨中遠行,大雁迎著夕陽而行,黃昏漸漸落下!這幅畫脫離了人世的羈絆,一黑一白之間流轉自然!


    陳長弓徑直住了進去,就坐在了老者的對麵,拿起那鐫刻著水墨丹青的瓷杯一飲而今琥珀色的美酒!


    老者抬頭望了一眼,眸中寒氣陰森,仿佛末日來臨,生機不在!當那睫毛輕斂而下,如走神魂的軟毛也停了下來!


    “人皮麵具戴久了,是不是真的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陳長弓將那從不離手的釋仇劍放在桌上,將那酒杯蓄滿,繼續淺淺的飲著,徐風說的對,喝茶有什麽好?再怎麽迴味,還不如一時痛快,而這話的語氣,卻是夾雜著重重的酒香!


    老者淺然一笑,將那毛筆放在端硯之上,緩緩道:“有些人將假的一麵展現給世人,或許能謀得一方生計!就好比戲坊中的每一個人,不都是花麵以對,也許假的更令人相信!”


    陳長弓次氣森森的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老棧主反駁道:“那公子指的是?”


    陳長弓嫣然道:“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那白須老者凝視著陳長弓,眼光就像是柄銳利的刀,要將陳長弓的雙眼挖出來,此刻他卻是沒有再說話,隻是學者陳長弓的模樣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喝了下去!


    跟聰明人說話,從來不用贅言,陳長弓一語道破,已經足夠!老棧主心明如洗,自知敗的一塌塗地!


    時間的鍾擺一聲一聲的想起,不知過了多久,那白須老者突然放肆的大笑道:“你果然是個聰明人!”


    陳長弓搖頭道:“你也不笨!”


    老者的目光有些尖銳,緩緩道:“你是如何想到我的?”


    陳長弓分析道:“其實我本來想不到,隻不過一開始我便錯了!我總認為,三公子想奪世子大位,千引念或可作為稱重的砝碼,王爺病好之日,也是千引念衡量重量的時候!”


    老者眸色輕閃,捧著心口重氣,臉色有些發白的道:“你是說三殿下想拿迴千引念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爭奪世子大位?”


    原本認為老者會裝糊塗的陳長弓沒想到他並沒有遮遮掩掩,也不囉嗦,繼續道:“北邙燕王最近正在興兵,都知道三月春獵感謝天賜神靈之勇悍,可用不著沒日沒夜騎兵步兵一起練!起兵攻打大華,他還沒有這樣的本事。想欺負欺負鄰邦小國,北平王巴不得他那樣做,到時候出師有名,一舉拔了這顆釘子!”


    老者坐直了身體,看著門外本不大卻有些旖旎的景象,笑道:“看來你對我的了解已經超乎了我的意料!”


    陳長弓望著那平淡無波的杯麵,似乎顯得乏味,便眨眨眼,引出了那一抹嫌疑,這才感慨道:“有誰會想到,青衣樓的總瓢把子,會是龍門客棧的老棧主,更是那個瞞過了所有人而隱藏在北平王府的高手!我說的對嗎?李重山前輩!”


    那白須老者聽到此處,也不反駁,驟然撕掉了緊貼於皮膚的人皮麵具,露出另外一張蒼老卻不是慈眉善目的臉這輩子沒打算以真麵目世人,眼前的這個娃娃竟然道破了玄機!


    李重山打趣道:“你說的對!有時候天機不是不可以泄露,隻是說了出來有些人也聽不懂!”


    陳長弓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塊點心丟入口中!這糕點是紅袖姑娘親自調製蒸籠的,別有風味,如今已經成為龍門客棧的一道招牌,深受涼地中人的追捧!


    砸吧砸吧嘴,陳長弓繼續道:“你不待在山清水秀的青衣樓,卻來這苦寒的涼州,無疑是有兩個目的。第一,涼州離北邙較近,時刻可通過鷹隼觀察北邙的動靜!第二,三公子的奪位時機已經成熟,你這個師傅怎麽也得出謀劃策才是!”


    李重山點點頭,宛若自說自話:“不錯!我有三個徒弟,其一是青衣樓的少主拓跋飛鷹,其二是北邙高手陳北俠,其三便是北平王府的小王爺穆昔朝!飛鷹還算中規中矩,所以我把他留在青衣樓,因為他的誌向根本就不在廟堂!


    至於陳北俠和穆昔朝,以及尋找千引念的原因,我想你已經一清二楚!”


    陳長弓愣了一下,旋即伸了個懶腰,又將靜臥於錦繡食盒中的高點塞進嘴裏一塊,這才說道:“你讓拓跋飛鷹封鎖青衣樓有男弟子的消息,無疑是為了以後行事不會令人生疑!可是他這個人卻不是很聰明,隻是封鎖了消息,卻沒有抹去男弟子手臂上的一朵血色梅花烙,你說,是不是敗筆!”


    老者點了點頭,顯然是十二分的讚同,緩緩道:“所以我也沒打算他能成事!但是不想,贏在了他身上,也輸在了他身上!”


    陳長弓目光死死的盯著眼前李重山,這老者雖然每日吟詩作對,舞文弄墨,武功卻也沒有落下。仔細打量,那一目天仙臂,竟然出奇的雄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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