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戰亂,北都城的商鋪受損嚴重,好些鋪子折價出售。不到一日的功夫,晏長風就在城裏低價租了兩處鋪子。


    一處在西市,距離天衣坊不遠,一處在東市,兩家鋪子皆是做藥材生意。


    晏長風帶了柳清儀一起,她想把販賣藥材的生意交給她。


    “我沒做過生意。”柳清儀不覺得自己是做生意的材料,她連賬本都看不懂。


    晏長風說沒關係,“沒做過學唄,你不覺得你很有做生意的天分嗎?”


    柳清儀一臉茫然,“不覺得。”


    晏長風笑著點破,“你獨自在江湖闖蕩,卻能比堂堂蜀王殿下還有錢,可謂白手起家的典範。”


    柳清儀一副是這樣嗎的表情,“我不過是賣毒藥罷了,技術高所以價格高,但用料成本不高,這才賺得多些,可做生意的門道我不懂。”


    “你賣毒藥就是做生意,而且是站在頂層的生意人。”晏長風說,“底層生意人就是花錢進貨,賺微薄的利潤養家糊口,比如你的毒藥被人買了去,再加價賣出,當然,有些會做生意的人也能因此謀取高額利潤,但他們始終是靠你謀生,因為你是掌握技術的人,你永遠站在利益鏈的最頂端,高技術低利潤,隻要你想,賺多少都有可能。”


    柳清儀隱約懂了,“那你開藥鋪,單純的賣藥材豈非也不賺什麽錢?”


    “隻是賣藥材自然不賺錢,像原先的善德堂,戶口都難,要靠醫術好的郎中坐堂,或者是有獨門的藥方,就像你的獨門毒方。”晏長風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她,“你還記得姚啟政販賣藥材吧,他本質上是個大號的藥販子,收購藥材販賣到各地去,他死後,他走出來的販賣線就閑置了,我想收購了來,這樣我的藥鋪就能以低廉的價格購入藥材,再有郎中坐堂,或者跟你買幾個藥方,沒有不賺錢的道理。”


    柳清儀聽她一席話,覺得自己還是不是這塊料,“你需要我做什麽?”


    “收購藥材,與各地的藥民打交道,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自己種,我想你終日與藥打交道,大概喜歡做這些。”晏長風說,“再者,你可以賺柳家的錢。”


    柳清儀挑眉,“你要這麽說,我倒可以試試。”說不定在藥田裏能找到些靈感,研製出二公子的解藥。


    “那就這麽定了。”晏長風道,“明日,哦不,後日吧,後日你跟齊掌櫃一道去鳳陽府,你們一個懂藥一個懂生意,剛好。”


    柳清儀抓住她的話頭,“為何不是明日?”


    “明日太子出殯。”晏長風說,“太子的屍體運迴來一直相安無事,我覺得太順利了,怕明日出什麽意外,你跟我一道進宮去。”


    正說著,天衣坊齊掌櫃來到新鋪子尋她,“二姑娘,宮裏端妃娘娘來咱們鋪子定製衣裳,說是讓您進宮裁量。”


    說來還就來了,晏長風道:“我這就迴去,小柳,你自己迴國公府去。”


    柳清儀:“我陪你一道去。”


    “那行吧。”晏長風心說,沒準兒還能遇上蜀王。


    然而蜀王沒遇上,倒碰見了吳循。


    “呀,司夜大人好久不見。”晏長風朝吳循拱了拱手,“你這是要進宮還是打宮裏出來?”


    吳循的視線瞥向柳清儀,神情稍有羞赧,“不瞞裴夫人,我得知端妃招你進宮,不放心,特意過來的。”


    晏長風意外地挑眉,她順著吳循的視線看向柳清儀,會心一笑,“多謝司夜大人惦記,這樣吧,今日我請司夜大人吃宵夜,可千萬賞臉。”


    吳循抿唇微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晏長風與柳清儀隨後進了端妃的淑儀宮。


    淑儀宮布置得十分素簡,比起宮中其它地方,像個出世之地,足可見此間主人毫無迎合爭寵之意。


    端妃身邊的丫頭來引路,“世子夫人,您這邊請。”


    晏長風跟著進了端妃的內寢宮,這位娘娘一點娘娘的包袱也沒有,穿著家常衣在寢宮軟榻上歪著看書,也沒說換身兒見客的衣裳。


    晏長風昨日聽了王嬤嬤的故事便覺得這位端妃怪有性格,情郎背叛轉頭就去為家族謀利,倔強決絕。倒是跟裴二的母親有些相似。


    再看端妃的模樣,清麗貌美,確是宋國公喜歡的類型。


    “見過端妃娘娘。”晏長風福身行禮。


    端妃放下書看向她,“是你活抓了宋國公?”


    誒?晏長風心說,一見麵就問這個,看來是有人跟端妃嚼了舌根。


    “迴端妃娘娘,是臣婦所為。”


    端妃又端詳她兩眼這才站起,“天衣坊我早有耳聞,隻是宮裏衣裳穿不完,所以沒去瞧瞧,你把你們的衣樣子給我看看。”


    晏長風把衣樣畫本子交給端妃,“娘娘過目。”


    端妃拿來慢慢翻看,“畫功不錯,衣樣子繡樣子都很好,不愧是風靡北都的天衣坊。”


    晏長風:“娘娘謬讚。”


    “這個小白菊繡樣子不錯,就依著繡樣子做一套吧。”端妃起身,讓晏長風給她量尺寸。


    “你可是有了孕?”端妃看見了她隆起的小腹。


    晏長風:“是。”


    “倒是我不妥了。”端妃不好意思,“你有孕,我不該叫你來操勞。”


    “舉手之勞,稱不上勞累。”晏長風依著天衣坊的量裁習慣,仔細給端妃量尺寸。


    “府上老夫人身子骨如何?”端妃一邊閑聊道。


    晏長風迴:“祖母身子還算硬朗。”


    端妃微微一笑,“老夫人是個和善人,以前對我很好。”


    晏長風的耳朵聞風而動,立刻豎起來聽故事。可惜端妃就提了這一句,沒再多說。


    量好了尺寸,端妃就把她打發走了,一點沒難為她。


    柳清儀道:“我還以為這什麽妃要為難於你,瞧著也不是個挑事的人,好端端的,為何點名要你來?”


    “沒事找事的,往往落於下乘。”晏長風對這個端妃印象不錯,不知道她會如何入局,“寧王要被世家拉入局了。”


    柳清儀眉梢微動,不解:“為何人人都覺得自己坐上那個位子會比較好呢?”


    晏長風看了她一眼,“你是不解蜀王為何要爭吧?”


    柳清儀默認。


    “你還記得初來北都的第一個上元節麽?”晏長風忽然提起舊事,“就是太子第一個兒子被從城樓上摔下來的那次。”


    柳清儀點頭,“自然記得。”


    “那一局,盛明軒是要拉蜀王下水的。”晏長風朝她笑了笑,“蜀王很是推崇那幻術班子,如果不是你當場點明皇孫是中毒而亡,蜀王會立刻被抓住,以盛明軒的性格,會費盡心機地讓聖上盡快除掉他,不會給我們查案的機會。”


    柳清儀若有所思。


    “蜀王之前,太子之後有七位皇子都沒了命,你以為他們是怎麽沒的?”晏長風嘲諷又帶著無奈,“皇族之子,想平安老死都要費盡心思,運氣好的,可以躲一輩子,運氣不好,不定什麽時候就成了爭鬥的炮灰,那個折壽的位子有時是不得不坐。”


    柳清儀輕輕歎氣。


    “倘若太子是個明君的料,蜀王可能也不會爭,倘若如今還有比他能勝任的,他可能也會讓,可惜時也命也,大周朝這爛攤子,還非得他跟裴二來收拾。”晏長風也歎氣,“否則,但凡有第二種可能,我也不會讓裴二這樣賣命。”


    柳清儀點了點頭,她似乎是認清了現實,做出了選擇,眼神堅定起來。


    “端妃娘娘,您不得不爭啊!”


    淑儀宮中,晏長風走後,武昌伯夫人跟趙氏從西偏殿出來。武昌伯夫人給端妃洗腦:“蜀王跟裴修二人是個什麽樣子您也看見了,但凡擋了他們路的通通沒有好下場,太原府的徐大人就是前車之鑒,如今寧王殿下比他年長,為了名正言順,不定幹出什麽事來呢。”


    趙氏一唱一和道:“我家這老二不是個省油的燈,瞧瞧這才幾年,國公府竟就凋零至此,他們可是連父兄都毫不猶豫地殺啊!”


    端妃對爭來爭去的沒有興趣,不然以她的品貌才情,早就寵冠後宮了,可如今她不得不入局。


    昨日娘家兄弟也是拿著差不多的話術來說動她,拿家族利益,陳年舊怨來說動她。再加上裴延慶……


    端妃對裴延慶始終有情,雖然不認同他選擇的立場,但也不希望他慘死。聽趙氏的意思,裴延慶是被裴修夫婦逼上了造反的路。因為裴延慶不想讓老二為世子,就如同皇家爭儲,誰攔著誰就得死,從而不得不站在對立麵,冒險造反。


    “你二位且先迴去。”端妃心裏有了數,但沒表態。


    武昌伯夫人跟趙氏對看一眼,不確定端妃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卻也不好再勸,結伴離開。


    待出了淑儀宮,趙氏才道:“以我對她道了解,八成是同意了,她這人一直對公爺有情,知道公爺是被害死,她很有可能出手報仇的。”


    武昌伯夫人稍稍放了心,“隻不知道她要如何做,方才在宮裏我幾次想張口詢問,又怕惹了她,我瞧著她是個有主意的,萬一一言不合又改了主意,那就功虧一簣了。”


    趙氏道:“隻要她同意,怎麽辦隨她去,她年輕時很是聰慧的。”


    “他們人人都想利用我,卻人人都沒考慮我的死後。”端妃叫來最信得過的乳母,同她講,“明日太子出殯,皇後娘娘身為生母,應該會被放出來,還有容妃,聽聞蜀王把大皇子的人頭帶了迴來,好歹讓人家娘親見一麵。”


    乳母:“您是說,助容妃出冷宮?”


    端妃點點頭。


    乳母心裏犯嘀咕,那容妃都瘋了,放出來有何用?隻會發瘋罷了。


    “讓你做什麽你隻管去。”端妃重又捧起書來看著,“這樣好的機會,哪裏需要咱們出手。”


    乳母:“我知道了。”


    深夜,吳循如約去了國公府。他自從接到了閣主夫人的宵夜邀請,心裏的花就一直喜滋滋的開著,隻盼著天快些黑。


    他沒走正門,瞧瞧潛入了國公府二房。然而剛落到院子裏,心裏的花就被兜頭一盆冷水給澆滅了。看書喇


    屋裏,盛明宇正借著醉酒占柳清儀的便宜。


    “柳兒,幫我剝蝦嘛~我不會剝~”


    柳清儀輕巧剝完了一隻蝦丟進自己嘴裏,無視他膩膩歪歪的撒嬌,“不會剝可以不吃。”


    盛明宇:“可我想吃~”


    柳清儀:“想吃自己剝,要麽叫你的丫頭仆人幫忙。”


    盛明宇尷尬,“還能不能有點愛了?我倒也不是為了吃蝦,這不就是為了吃你剝的蝦嘛!”他一邊說著,眼神兒瘋狂朝對麵兩口子瞟。


    對麵二位,目中無人不管盛明宇死活地秀著恩愛。


    裴修慢條斯理地剝著蝦,剝完了放在媳婦兒嘴裏。而晏長風夾了菜放在勺裏,一口一地喂著因為剝蝦而不方便夾菜的裴大人。


    盛明宇看他們一眼,心就滴一滴血。為什麽柳清儀這女人她就如此不解風情呢!


    “我說,二位不如殺了我助興?”


    晏長風抬頭看著蜀王殿下慘兮兮的樣子,於心不忍道:“表哥,要不我替你剝一隻?不過我剝蝦水平不行,我以前都是連殼一起吃的,懶得剝,實在不成,你讓小柳幫你夾一隻整的,囫圇吞了也是一樣的。”


    盛明宇光這麽聽著,都覺得嘴巴疼,他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把那麽硬還帶刺的東西擱進嘴裏,硬生生咬了再咽下去,那嘴得破成什麽樣?喉嚨得多刺撓啊!


    “算了,小柳啊,要不你幫我夾塊魚肉吧,魚離我太遠了。”


    柳清儀這迴倒是配合,拿筷子夾了一大塊魚肉擱在盛明宇碗裏。盛明宇舉著碗朝那殺人誅心的兩口子顯擺,“瞧見沒有,我家小柳兒很疼人的。”


    他美滋滋地把魚肉扒拉進嘴裏,剛嚼了兩下就疼得哇哇叫,“魚刺,好大根魚刺,紮紮紮死我了!”


    晏長風笑得差點兒抽過去,“表哥你是不是傻,那麽大塊魚肉能沒刺嗎?”


    笑著,她冷不丁聽見外麵有動靜,“誰來了,是不是吳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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