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風屏住唿吸,死死盯住被開啟的牆體。


    開啟的牆麵有一人多寬,半人高,裏麵黑漆漆的,散發著陰森的氣息。


    她不禁想起了醉紅塵的地下密室,胃裏頓時湧上一陣惡心。


    強壓下心理不適,她輕手輕腳地弓身爬進去,先適應了一下這裏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然後才慢慢往裏走。


    先下了十幾層台階,然後可見微弱的光,借著光她看清了地下密室的樣子。


    這裏空間有兩間屋大,牆四圍擺放著一些鞭子鎖鏈等刑具,屋子中間擺了一張極大的床,床上並排坐著四個女人。她們用被子遮住身體,膽怯地看著晏長風這個闖入者。


    晏長風跟她們一番大眼瞪小眼,震驚裴鈺這個畜生,居然在家裏藏了四個女人!


    “大家別怕,我不是來傷害你們的。”她沒敢再上前,站遠了安撫道,“你們是從哪裏來的,有需要的話我可以送你們迴家,或者我先帶你們出去?”


    “你,你是不是喜樂園的東家?”


    其中有一個姑娘仔細辨認著晏長風的臉問。


    “你去過喜樂園嗎?”晏長風往前走了幾步,“我是那裏的東家晏長風,你們家在哪裏,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


    那個認出晏長風的姑娘說:“我們都是被抓來這裏的,去年八月十五那日去過喜樂園後沒多久就被人綁走了,我家在東城區豐榮街。”


    東城區豐榮街以經商者居多,證明這個姑娘家境應該還不錯。


    但晏長風沒鬧明白,為什麽她去過喜樂園之後沒多久就被綁了?那天裴鈺根本沒去,隻有秦惠容……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難道是秦惠容在幫裴鈺物色姑娘?


    “那你們三個呢?”她又問道其她的姑娘。


    另外三個確定了晏長風不是壞人,也都放鬆了警惕,一個接一個地說著自己的經曆。


    這三個姑娘都是尋常人家出身,經曆跟第一個差不多,皆是被無緣無故綁架來的,時間都是在去年八月十五以後,應該是裴鈺的暗房被端掉後挪到了家裏。


    “那你們想迴家嗎?”晏長風想到姑娘的名節,不確定她們是否還想迴家。


    四個姑娘互相看了看彼此,一時沉默不語。


    去過喜樂園的那個姑娘說:“我們自然是想迴家的,但失了名節的姑娘隻會讓家族蒙羞,自己亦無立足之地,迴去徒增煩惱,不如不迴。”


    晏長風很能理解,“那你們有什麽打算嗎?”


    “我想報仇!”喜樂園姑娘憤恨道,“我想讓那對狗男女去死!”


    “我們也想報仇!”另外三個姑娘異口同聲,那咬牙切齒的樣子恨不能把裴鈺跟秦惠容生吞活剝了。


    “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不過有件事我得跟你們講。”晏長風將裴鈺跟秦惠容被抓的事同她們簡單一說,“所以現在我才能偷偷進來,不過秦惠容現在有了身孕,極有可能被放出來,你們還知道什麽內情不妨一並告訴我,如果知道她更多的罪名,說不定可以阻止她出來。”


    姑娘們咬著嘴唇擰眉迴想,不知道是沒有還是沒想起來,一時無人說話。


    “沒關係,我先帶你們出去,你們可以慢慢想。”晏長風見她們沒有衣服蔽體,問,“你們一直都沒穿衣裳嗎?”


    四個姑娘皆難為情地點點頭。


    晏長風簡直想罵街,竟然連衣裳也不給穿!


    她環顧四周,這房間裏連塊完整的布料都沒有,她隻好先出去,找秦惠容的衣裳來給她們穿。


    遮蓋身體的被子一揭開,晏長風再次憤怒了。姑娘們身上沒有一塊好的皮肉,新傷壓著舊傷,一道一道的縱橫交錯,比地圖還繁雜。


    更要命的是,那個喜樂園姑娘竟然還有了身孕!


    她不由想起了大姐,大姐她前世是不是就是在這裏……她不敢繼續想了,一旦把大姐跟眼前的情形聯想起來,她的心就疼得喘不上氣。


    “讓晏東家見笑了。”喜樂園姑娘穿好衣裳下床,她不知道是哪裏疼,站也站不穩,撐著床慢慢跪下來,給晏長風磕頭,“晏東家救命之恩,陶英無以為報,請務必受我一拜!”


    “誒誒,別這樣!”晏長風不喜歡跪人,也不喜歡人家跪她,她忙托著陶英的胳膊將她扶起,“你快先起來,咱們離開這裏慢慢說好嗎?”


    她剛把陶英扶起來,另外三個又此起彼伏地跪下,她又手忙腳亂地挨個去扶,“大家別這樣,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不知道這院子裏還有沒有其它危險,咱們還是先離開的好。”


    聽她這樣說,幾個姑娘就不堅持了,她們怕添麻煩,互相攙扶著往外走。


    晏長風不知道的是,這院子確實還有其它看護,是裴鈺安排的心腹。隻不過這幾位不甚敬業,夜裏都睡著了,在屋裏那個丫頭喊出聲的時候才醒。


    她領著幾個姑娘出來時,隻看到院子裏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個看護,很明顯是有人給她善了後。


    有這本事的,應該是天天不知道藏在哪的玄月閣兄弟。給她遞繩子的大約也是他們。


    離開長房院子時暢通無阻,晏長風引著四個姑娘迴去自己院子,交給如蘭照顧著,然後又返迴世子院,將那兩個丫頭給托了迴來。


    裴二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了,披著披風站在院子裏等她。


    “你起來做什麽?”晏長風將兩個丫頭交給八角,“把她們先綁在柴房裏。”


    裴修:“夫人如廁時間太長,我擔心你掉茅坑裏。”


    “去你的!”晏長風拍拍身上的塵土,“我得洗個澡,我現在心裏膈應得要命。”


    “洗澡水已經備好了。”裴修說,“要我幫夫人沐浴嗎?”


    晏長風無語,“我謝謝你的細心,但你知道麽裴二,你真的很討打。”


    裴修一本正經地說:“我現在有情緒,你不能打我。”


    晏長風看他,“你哪來的情緒?”


    裴修撇撇嘴,眼裏全是被忽略的小情緒。


    晏長風後知後覺,這人是在控訴她剛剛去翻牆沒告訴他嗎?


    “不是,我剛剛,我……”她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心虛起來,像被捉奸了是的,“我,我那不是怕你不讓我去嗎?”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我不讓你去?”裴修委屈巴巴地看著她,“你要做的事我什麽時候不許了?”


    好,像也是。


    晏長風搓搓鼻尖,抱歉道:“哎呀哎呀,下次我不瞞你了行嗎,求你別這樣看我,我感覺自己欠了你好多錢。”


    裴修偏要盯著她看。


    “哎呀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晏長風張開五指蓋住他的臉,別開頭不看他,“我去洗澡了,迴來跟你說。”


    裴修看著她走遠,收了嘴角的笑,對出現在身後的人說:“如果有人出去通風報信兒,隻管讓他去。”


    “是,閣主。”


    晏長風洗澡的時候,長房的一個丫頭偷偷溜了出去,慌慌張張地跑去了北定院敲門。


    “夫人開門,我是世子屋裏的翠柳,我有要事要見夫人!”


    守門的婆子早得了夫人的吩咐,凡世子屋裏的人過來,不論什麽時間一律放進來。


    門很快被打開,翠柳跌跌撞撞地跑進去,“快將夫人叫起來啊快!”


    趙氏連日睡不好,聽見敲窗戶的聲音立時就睜了眼,她起身詢問情況,翠柳說:“夫人您快去瞧瞧吧,二少奶奶夜闖了世子屋!”


    趙氏以為自己聽見了夢話,“什麽?大晚上的她去做什麽?”


    裴鈺曾經跟趙氏說過,如果有人闖他的院子,一定要攔著,攔不住就滅口。裴鈺的說辭是,他的屋裏有很多不能對外公開的賬,以及跟秦王往來的證據,務必不能叫人看見了。


    趙氏能攔住自己人卻攔不住白夜司的人,於是才有了上兩次的搜查。可白夜司該搜的都搜了,晏長風大晚上的還去幹什麽?”


    “真是不成體統!”趙氏生氣之餘靈光一閃,叫了王嬤嬤來吩咐,“去把老夫人叫起來,讓她去二院。”


    王嬤嬤沒鬧明白這裏頭的事,隻知道二少奶奶有麻煩,她一邊答應著夫人,一邊偷偷跑去二房通風報信兒,然後才去集福院請老夫人。


    與此同時,趙氏親自去往裴鈺的院子,想看看晏長風到底進來做了什麽。不料進門先看見橫躺了滿地的看護,當即嚇得驚叫。


    “這,這這這是怎麽了?他們還活著嗎?”


    “還活著。”身邊的丫頭查看後說。


    “真是無法無天的東西!大晚上的打人打到自己家裏來了!”趙氏氣得腦衝血,用手扶著額頭好半天才喘上氣來。


    她立刻扶著丫頭急匆匆地往屋裏去。


    裴鈺囑咐過她,一旦有什麽不該有的東西,一定要及時消除證據,如果丟失,就想辦法殺人滅口。


    殺人是殺不了了,趙氏隻能快些去查看有沒有少什麽東西,以及被找出了什麽,希望還能及時補救。


    正屋寢房的門大敞著,趙氏一邊心裏罵晏長風沒有規矩,一邊吆喝著掌燈。


    很快,院子裏燈火通明起來,明亮的光線使得趙氏一眼就看見了內室被打開的暗門。


    鈺兒什麽時候在房間裏挖了密室?


    趙氏想不出來能有多少重要的東西需要一個密室,她急於進去查看,也顧不上夫人的體麵了,拎著裙子手腳並用地往暗門裏爬。


    身邊的丫頭婆子怕她摔了,著急道:“夫人!您下來讓我們去吧。”


    趙氏不耐煩,“別廢話快掌燈!”


    她說著,身先士卒地進了密室,待手忙腳亂地下去台階,看清屋裏的情形,隻覺五雷轟頂。


    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竟然把這些玩到家裏來了!


    壞了,要是叫老夫人看見了這還了得!


    “快!快!快把這些東西都收拾了,把密道封了!”


    趙氏急的破了音兒,可這會兒哪裏還來得及,她剛吆喝完,老夫人跟前的嬤嬤就進了院子。


    “夫人,老夫人叫我來看看這裏怎麽掌了燈,可是出了什麽事?”


    晏長風洗完了澡出來時,許氏已經到了。


    許氏扶著丫頭疾步進了院子,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裴修迎上前道:“祖母,大晚上的怎麽驚動了您?”


    “我還納悶兒呢,王嬤嬤三更半夜地來叫門,說是長風丫頭夜裏闖了長房的院子,把你們母親惹惱了,叫我來主持公道。”


    “哦,的確是這麽迴事。”裴修說,“長風從大哥屋裏救出了四個姑娘。”


    “什麽?”許氏懷疑自己沒睡醒,“什麽叫救出了四個姑娘?”


    “祖母,我來跟您說。”晏長風擦著頭發出來,跟老太太解釋今日的事,“就是因著廚房發現大哥屋裏近日飯食所需超出正常,我才懷疑他屋裏藏了人,大哥之前在外麵有個暗房,害了不知道多少姑娘,這我是知道的,我隻怕他在家裏也囚禁了姑娘,這才連夜進去查探,沒想到還真就找到了。”


    她一邊說著,親自扶著老夫人去屋裏見那四個姑娘,“您看看她們就什麽都知道了。”


    許氏從來不知道這些,她隻知道長孫屋裏亂,可從來不知道竟然這麽髒,再瞧見這四個姑娘身上的傷,氣得險些當場去見祖宗。


    “不肖子孫,真是丟盡了祖宗的臉!”許氏哆嗦著指著屋外,“長風,帶我去瞧瞧,我倒是要見識一下這丟盡了祖宗臉的東西有多能耐!”


    趙氏正跟老夫人跟前的嬤嬤找補,“這裏都是鈺兒存放重要東西的地方,他為秦王做事,有些事是上不得台麵的,至於那些東西,鈺兒這孩子私生活確實不成體統,我跟公爺訓斥過他許多次,無奈他性情難改,不過幸而就是私下裏玩玩,也沒鬧出什麽來,咱們這樣的人家,哪家私下裏是幹淨的,您說是不是?”


    嬤嬤洗耳恭聽,頻頻點頭,“夫人說的也是,不過您既然請老夫人來主持公道,且先看她老人家怎麽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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