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風被裴修拉去了一個無人的房間。


    這房間有半間大小,沒有窗戶,是個暗間,關上門之後烏漆墨黑,連彼此的臉都看不清。


    “裴……”


    “噓!”


    一股輕柔的淡淡的藥味拂在臉上,晏長風怔了一下。他們離得極近,因為房間裏堆放著東西,沒有地方落腳。


    這樣的距離讓她有些不舒服。


    外麵的聲音亂糟糟的,控訴聲謾罵聲,還有嗬斥聲,好像是這裏的壯漢打手在阻止客人出去。


    外麵不時有腳步聲經過,像在搜查。


    等腳步聲漸遠,晏長風才壓著聲音問:“你一直在這裏?”


    昨日聽大表姐說沒有裴二的時候,她暫時把裴二歸為了半個人,而此時,她又毫不留情地將他踢出是個人的範疇。畢竟出現在這裏的,除了她跟柳清儀都是畜生。


    壞了,柳清儀還在外麵!


    那兩個壯漢發現了她們是女子,一定會想辦法揪出來,柳四姑娘功夫稀爛,能保命的隻有暗器跟毒藥,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


    “我說我不是,你信麽?”裴修頗為無奈道。


    “你可以有合理的解釋。”晏長風說完又覺得沒有道理讓人家解釋,“你不解釋也行。”


    裴修笑了笑,重新拉起她的手,“先出去再說。”


    “誒!”晏長風覺得有必要警告一下這家夥,沒事別這麽拉拉扯扯的,他們好像並不熟。


    但現在好像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迴頭再說吧。


    裴修牽著她往房間裏走,他好像知道哪裏有障礙物,總能很順利地避開,一邊提醒她:“注意腳下,不要發出聲音。”


    “這裏放的都是什麽?”晏長風努力分辨房間裏的東西,憑著她的視力,隻能看見有幾個木架子,好像還有個形狀怪異的椅子。


    裴修輕聲說:“是刑具。”


    啥?


    晏長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刑訊逼供的刑具,是那些畜生玩弄人的刑具。


    頓時覺得有些反胃。


    裴修走到房間最裏麵的牆邊,在牆上摁了兩下,牆麵就開了一道門,大小僅夠一個人低頭進入。


    晏長風現在兩眼一抹黑,什麽也不知道,隻能跟著他走,穿過了小門,又走了一條烏漆墨黑的羊腸小道,然後又來到一麵牆前。他又在牆上摁了兩下,然後牆麵也開了道小門,門外麵亮亮堂堂,是另外一個房間。


    她還沒來得及問什麽,門口忽然鬧鬼似的閃過一個人臉來,看著他們樂,“怎麽才出來,你們倆在密道裏交流感情了嗎?”


    裴修把盛十一的腦袋扒拉開,自己先矮身走出來,他一直握著二姑娘的手腕,本想順勢將人拉出來,但二姑娘見了光就抽走了手,堅持自己走出來。


    重新見了光,他才仔細看她易容後的樣子,完全是個男子的模樣,還貼了短須,跟以往判若兩人。不過,他還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本來的輪廓。


    “小柳?”晏長風一進房間就看見了房間裏的柳清儀,“你怎麽出來的?”


    “是個侍女引我來的。”柳清儀不假扮小仆的時候就恢複了淡漠的深情,使得那張普通的臉都顯得高深莫測起來,她拿眼睛瞟了眼蜀王殿下,“一出來就撞見了鬼。”


    “誒,你這個女人怎麽說話呢?”盛明宇不明白自己哪裏得罪她了,迴迴見了他都是一副嫌棄嘴臉,“我好心拉你一把,你踢我一腳,你倒是惡人先告狀了?”


    柳清儀翻了個冷豔高貴的白眼,“這位公子,順序是你先把我嚇到了,我才踢了你一腳,至於你的好心我沒看見。”


    “嘿!”蜀王殿下拿出了親王的風度才克製住了罵人的衝動,“算了,本王不跟小女子一般見識。”


    晏長風聽著他倆吵嘴,一邊打量這個房間,是在醉紅塵的二樓,比她們之前去的房間大許多,茶器樂器,床榻座椅應有盡有,靠牆還有一排多寶閣,上麵擺放的都是酒。


    屋裏有兩個侍女,看裝扮是醉紅塵的人,但對他們所聊的事似乎都沒有什麽反應。


    難道是蜀王的人?


    “兩位姑娘還是盡快抹去易容的好。”裴修指著裏間說,“裏麵有衣裳,換掉之後可以從後窗出去,估計很快就會有人來查看。”


    他又看向二姑娘,“我們不方便馬上離開,你們不宜在附近逗留,先迴家,有什麽事可以找枝枝聯係我。”


    晏長風看了他一眼,壓著心裏的疑問,快步走去裏間換衣裳。


    跳窗離開醉紅塵後,她們並沒有走遠,而是去了附近一家茶樓觀望。


    這醉紅塵不知道有什麽本事,秦懷義打人的事這麽長時間都風平浪靜的,單從外麵看,完全不知道裏麵發生了多麽駭人的事。


    “被打的人看清了麽?”柳清儀問。


    晏長風搖頭,“但我猜想應該是安陽侯世子,秦懷義不是個紈絝子弟,這次會考他沒有作弊,憑自己的本事考了第四名,可見是個上進之人,平日應該不會沉溺於那樣的肮髒事,要去必有因由。”


    她將秦懷義的心上人慘死的事告知柳清儀,“我方才匆匆看了一眼,那屋裏的幾個人多多少少都挨了揍,應該是都有參與,他是去報仇的。”


    柳清儀聽得震驚,“畜生都不及這些人,天子腳下,怎麽會允許這樣肮髒的事存在?”


    “我倒是更好奇醉紅塵背後是什麽人。”晏長風仔細梳理著方才的事,“我一直以為是是那些有錢公子哥兒捧著醉紅塵,如今看來,他們沒有話語權,倒像是攀附的一方,花巨額的錢來這裏當孫子,說不讓走就不能走,這背後之人可太不簡單了。”


    “那蜀王跟裴二公子又是怎麽迴事?”柳清儀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他們的房間裏會有醉紅塵的人都不知道的密道?”


    晏長風攤手,“我不知道……誒,你看那抬出來的是不是馮淼?”


    她忽然看見醉紅塵裏抬出了一個人,那人半死不活的,被幾個人七手八腳塞進了馬車裏。


    “看打扮像是。”柳清儀對安陽侯世子很是嫌惡,“可惜,怎麽沒打死呢。”


    誰說不是呢,昨日晏長風勸說大表姐的時候,忍了幾忍沒說出去夫的話來,這樣的夫君留著不如砍了。


    安陽侯世子沒被打死,但出氣兒也不多了。


    晏長風迴到侯府的時候,正趕上安陽侯府的人來請姚文竹迴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描述著他們家世子的慘狀。


    “少夫人您快迴家看看吧,少爺他快不行了,臉叫人劃得血肉模糊,胳膊腿全給打斷了,還,還叫人割了命根子去……郎中都讓準備後事了!”


    姚文竹驚得半天沒迴神兒,她剛剛下定了決心迴去重新開始她的生活,已經武裝了好自己準備迴去跟婆婆夫君爭鬥,可沒想到那座壓在頭上的大山忽然就倒了一個,她一時竟不知道是自己是該痛快還是悵然。


    大長公主也吃了一驚,但她既不痛快也不悵然,她想的是文竹還沒生下個子嗣,那孫女婿又不能再生養了,將來可怎麽辦?


    “誰那樣大的膽子?”


    報信兒的嬤嬤怒道:“都是那秦家少爺秦懷義!他真真是個惡毒的,竟是就那樣斷了馮家的根兒,我們侯爺當時就暈過去了,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麽孽!”


    “秦懷義?”大長公主還不知道這裏頭的髒事,隻是詫異,“他們倆個有什麽仇怨?”


    嬤嬤吱唔著不答,她也不知道裏麵有什麽仇怨,但卻知道一定是見不得人的事,畢竟是醉紅塵抬出來的。


    大長公主看她這個樣子就猜到不是什麽好事,不然不會叫人割了那物去,不由厭煩。心想,安陽侯兩口子但凡約束一下兒子,也不至於如此。


    如今成了這樣說什麽也晚了,得想辦法保住馮淼的命,如此才能保住文竹的世子夫人之位,兒子沒有可以過繼,但世子夫人沒有了可什麽都沒了。


    “文竹,你還是快些迴去看看吧。”她催促孫女,“女婿成了這樣,你公婆定然不好受,你迴去得好生伺候著才好。”


    姚文竹性子懦弱,但卻很會聽話,她知道祖母這是讓她迴去主持大局,要保住世子夫人的位子。


    “我知道了祖母。”


    晏長風隨之站起來,“我去送送表姐。”


    大長公主擺手,“去吧。”


    晏長風陪著姚文竹離開世安院。姚文竹對安陽侯府的嬤嬤道:“勞煩嬤嬤先抱大姐兒二姐兒出去,我與表妹說兩句體己就來。”


    嬤嬤看了晏長風一眼,稍微有些不耐煩:“少夫人可快些。”


    “這是跟誰說話呢?”晏長風橫眉看著那嬤嬤,“安陽侯府的嬤嬤都似你這般沒規矩?”


    那嬤嬤一愣,因著在人家裏,她已經很克製了,沒想到這表姑娘如此能挑刺兒。


    但是在德慶侯府,她少不得要放低姿態,“表姑娘教訓得是。”


    她這態度令晏長風更是不滿,“嬤嬤無端被我這個八杆子打不著的表姑娘訓斥,定是委屈吧,是不是想著平日在安陽侯府的時候對對少夫人更放肆也沒關係,到這裏明明收斂了還要挨訓沒有道理啊?”


    嬤嬤被說中心思,臉上有些尷尬。


    晏長風:“對主子有應有的尊敬,這就是道理,把方才的話重新跟你們少夫人說一次。”


    嬤嬤哪裏還敢放肆,恭恭敬敬地朝姚文竹道:“是少夫人,我這就去抱兩個姐兒先上馬車。”


    人話都會說,隻看想不想說。


    姚文竹受教,對晏長風更是佩服和感激,“雪衣,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謝謝你。”


    “表姐聰慧,有些事一點就透。”晏長風說,“隻是你不必總想著別人要你如何,多想想自己要什麽,順從本心就好。”


    姚文竹愣怔,她想要什麽呢,長這麽大,她從未替自己做主過,都是別人按部就班地幫她安排好了一切,她順著這些路走。


    如今乍然讓她自己想要什麽,她有些迷茫。


    想要什麽呢,祖母要的那些,她想要嗎?


    姚文竹這片刻功夫想了很多,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後半輩子不想再過這種受製於人的日子。


    那麽,她無論是不是想要,都要想辦法站在一個可以做主的位子。


    想明白了這些,她的世界忽然豁然開朗,她有了目標,知道了自己的方向,她不必再為了別人的需要不情不願,她有了動力與勇氣。


    “謝謝你,雪衣。”她終於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晏長風也朝她笑,“去吧,有什麽難處就跟家裏人開口。”


    “好。”


    對於姚文竹眼下的處境,晏長風不是很擔心,外祖母需要一個世子夫人,馮家也需要一個姚家姑娘當他們家的世子夫人,大家暫時不會撕破臉。看書喇


    但馮淼如果死了就不好說了,馮家還有一個嫡子,改立世子幾乎是必然的,到時候大表姐就隻是馮家的一個寡婦,什麽都不是。如果那樣的話,她對外祖母而言也沒有了價值,處境可想而知不會好。


    要不要想辦法保馮淼一條狗命呢?


    可不等晏長風出手,馮淼就先把自己作死了。


    馮淼被秦懷義割了命根子,如何能咽下這口氣,自是要報仇。他自從清醒了能說人話開始就隻重複一句話,殺了秦懷義。


    安陽侯夫婦更咽不下這口氣,自然要替兒子討公道,但兒子的事上不得台麵,這公道就隻能私下討,於是就暗中派人去殺秦懷義。


    可不知道是他們雇的殺手不行還是秦懷義命大,第一次刺殺居然沒成功。


    這下子激怒了秦惠容。


    秦惠容視這個親弟弟為眼珠子,得知馮家人居然想挖了她的眼珠子,如何能善罷甘休?她當即便去找裴鈺哭訴,說弟弟險些喪命,如果弟弟沒了,她也不要獨活。


    裴鈺打心眼裏不想摻合馮家的事,但是架不住心上人這樣傷心,於是在馮淼搬去家裏別莊療養的時候,派親信在路上一刀結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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