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問我為何沒早些現身?”柳清儀一下子就猜中了晏長風心中的疑問。


    晏長風不否認,“姑娘聰慧。”


    “別叫我姑娘,現在我是你丫頭。”柳清儀整張臉沒什麽表情,對自己從小姐成為丫頭這件事也不甚在意,“我接到你父親的消息便提前來了泰安州,之所以沒露麵原因有二,一是我不耐煩坐船,二是我想看看你值不值得我還這個恩情。”


    晏長風琢磨了一下最後半句話,意思就是說,倘若她是個草包小姐,柳清儀可能就不稀得當她的丫頭了。cascoo


    倒也理解,人家一個浪跡江湖的瀟灑小姐要委身在宅門裏當丫頭,就算有救命之恩在前,有點要求也不過分。


    “那我以後就叫你小柳吧。”晏長風說,“今日你救我一命,怎麽也抵了我爹的恩了,那北都不是什麽舒心去處,你若不想委屈跟著我,隨時可以走。”


    柳清儀點頭,“我認為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但目前可能不行,那些殺手皆出自江湖,我今日壞了他們的事,又下毒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這梁子就結下了,不解決了怕給你惹麻煩,再者,朝堂勾連江湖,我覺得挺不恥,也挺刺激,所以想跟你去北都見識見識。”


    晏長風聽完,覺得柳四姑娘這個異類還挺合自己的胃口。


    “你怎麽確定刺殺我的人與朝堂有牽連?”


    “很明顯,有人不想你嫁去宋國公府。”柳清儀條縷分明地說,“要麽是宋國公府中人,要麽是見不得你嫁入宋國公府的人,不論是誰,跟宋國公府總是有關聯的。對了,你中的軟筋散是從我這裏買走的,價錢很高,證明雇主很有錢。”


    晏長風:“……”


    沒想到製毒也是一條生財之道。


    “我總感覺是兩路人。”她從走出客棧後就有了這個懷疑,“江湖殺手殺人沒必要先下藥,我又不是什麽高手,下了藥再殺,未免有損他們的名聲。”


    “你說的有道理。”柳清儀若有所思,“方才我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兒,我配製的毒價格恐怕比雇殺手還高,隻要中了我的軟筋散,隨便是個人就能一刀捅了你,何必脫了褲子放屁,再花高價雇殺手?”


    “……”晏長風懊惱方才怎麽沒早想到這個問題。


    “不過沒關係。”柳清儀很沒所謂地說,“他們應該還會再來找我,因為我那解藥還有副作用,得跟我高價買另一種解藥才行,到時候你再問。”


    晏長風:“……”


    這柳四小姐可真是個商業鬼才。


    說話的功夫,她們已經到了渡口。吳嬤嬤在岸邊焦急地抻著脖子張望,一見晏長風的身影,立刻鬆了氣:“哎呦我的二姑娘,您可算迴來了!”


    “是我貪玩,讓嬤嬤擔心了。”晏長風積極認錯。


    “以後可別跑那麽快了,你要是丟了,我賠上這條老命也沒法跟夫人交代!”吳嬤嬤嘮叨完了才發現多了個人,“這姑娘是?”


    “哦對了,這是小柳,是我爹給我找的新丫頭。”晏長風拉著柳清儀介紹,“我爹以前救過她的命,她無以為報,就想跟在我身邊伺候。”


    “丫頭?”吳嬤嬤打量一番柳清儀,清冷孤傲,怎麽看都不像是伺候人的。


    但既然是老爺安排的,她也不好說什麽,隻道:“既然跟著姑娘,以後就要學些規矩,別叫大長公主挑出錯來。”


    “她知道分寸的,您放心吧吳嬤嬤。”晏長風怕她把柳清儀絮叨煩了,摟著胳膊哄著她往船上走。


    一行人正待上船,忽聞岸邊傳來吵鬧聲。晏長風瞥了一眼,發現是兩個船夫在驅趕一個書生。


    “去看看有什麽難處。”她隨口吩咐了一句,然後上了船。


    過不多時,前去詢問的兄弟迴來說,那書生的盤纏叫人偷了,所以無法登船。


    晏長風問:“他去哪的?”


    “是去北都的。”


    “哦,那估計是參加來年春闈的,給他些盤纏,就說借他的。”晏長風吩咐。


    “是,二姑娘。”


    一個小插曲過去,船再次起程,晏長風又陷入了無盡的無聊中。


    但這無聊很快就結束在了北方的寒冬中,船越至北越能感受到冷冽的不加掩飾的寒意。船上早早生了炭爐,最厚的衣服被子也都拿了出來,卻依舊不足以禦寒。


    晏長風自認身體好,從不怕冷,如今也扛不住,不得不裹著厚毛大氅在船上來迴走動。


    “這天氣真是見了鬼了!吳嬤嬤,北都冬天都這樣冷嗎,北都的人如何扛得住?”


    說到這裏,她沒來由地想起了某個在南方八月還要穿毛氅的混賬偽君子,他那樣的身子在北都,豈不是要住在火爐裏?


    吳嬤嬤笑說:“習慣了也就好了,其實城中還好,府上都有地龍,保管比南方冬天舒適。”


    晏長風心裏嘖了一聲,想來以宋國公府的條件,那病秧子過得也很舒適,不能凍死那混賬,真是遺憾。


    “阿嚏——!”


    身在醉紅塵飲茶的裴修忽然打了個噴嚏,他輕揉了揉鼻尖,覺得這噴嚏打得沒有道理。


    對坐的盛明宇又是如臨大敵,忙招唿著侍女關窗戶,“怪我怪我,我瞧著天像要落雪,惦記著接第一捧初雪,把你給忘了,你這才好了,再病了可了不得。”


    “沒事,可能是讓香氣熏的,窗戶開著吧。”裴修阻止了要關窗的侍女,探頭往窗外看,正看見一隊車馬浩浩蕩蕩往城外去。


    “咦,那不是德慶侯府的車馬?”盛明宇也看見了那頗為高調的車隊,“這一看就是府上二老爺做派,像是去城外接人的,不會是晏家二妹妹來了吧?”


    裴修也想到了,算算時日,是該來了。


    “晦氣!”


    這時,不知哪個窗戶裏發出了一聲飽含遺憾與厭煩的抱怨。


    盛明宇跟著一樂,“這是你大哥吧,他這些日子怕是沒少做噩夢,我瞧著他見天兒眼底泛黑,活像要活不起了。”


    晏長風可能不知道,自己人未至,壞名聲已經在北都傳開了。


    當然,她這名聲本來也沒多好,幼時她隨母親來過北都一兩次,接觸過一些夫人小姐,給人的印象皆是調皮外向。


    在世家那些夫人眼中,調皮的姑娘都不是能上台麵的姑娘,一些成見加上口口相傳,就導致晏二姑娘打小沒能樹立起一個好形象。


    而最近自從傳出晏家大姑娘要入佛門,二姑娘要嫁入北都後,不知怎麽的,她的形象更是急轉直下。一些諸如晏二姑娘脾氣暴虐,動輒打人砍人的話漸漸傳了開來,更有甚者說她是母夜叉托生的,誰娶了她保管家宅不寧。


    家宅寧不寧不知道,反正裴家大公子是不寧的,隔三岔五就要做一迴噩夢,要麽夢見自己揭紅蓋頭揭出了一隻母夜叉,要麽夢見自己被母夜叉生吞活剝了,壽命活活都嚇短了。


    裴修朝近身伺候的姑娘使了個眼色,那姑娘授意退出,不多時,又返迴。


    她跪坐在軟墊上,繪聲繪色複述:“世子爺說,晦氣!怎麽沒把這些南蠻子凍死在路上!”


    裴修眉心微蹙。


    盛明宇嗤笑,“他這就沒意思了,怎麽還盼著人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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