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管文等人的認知中,李富貴從來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有些小聰明的賭坊東家。


    此刻陳雁的話完全顛覆了管文對李富貴的認知,心中頓時翻起了驚濤駭浪,慌忙道:“陳老,且帶本官去瞧瞧。”


    “這邊請!”陳雁趕忙前方帶路。


    充滿藥味和血腥味的寢臥內。


    任海潮麵色蒼白的躺在床榻上,赤裸的上身,有著兩條沁血的白紗。


    管文一進入寢臥內,就被任海潮滿身猙獰的傷疤給駭到了,入目所及,刀傷,箭傷,槍傷,密密麻麻,傷疤疊疤痕,讓人望而生畏。


    隻此一眼,承蒙祖上榮威,一向心高氣傲的管文,此刻也不由對任海潮心生敬佩,原本的嫉妒,蕩然無存。


    管文讚歎道:“果然是個英雄...”


    下一瞬,他心中便對來信那位的要求,充斥著抗拒,白皙的手掌在身後握拳,眼神晦澀。


    “大人?”


    陳雁見管文站在門口也不進來,喊了一句。


    “嗯,任捕快這一身傷,皆是榮耀,本官,佩服。”


    管文發自肺腑的沉聲感慨,緩慢抬步,走到了床榻邊,近距離觀看其身上所纏兩道白紗沁出的血跡。


    陳雁端起了旁邊的木盤,上麵擺放著一把染血的匕首,呈向管文,隨又看向任海潮鎖骨的位置,心有餘悸道:


    “大人請看,左側鎖骨靠中的位置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其傷口是被這匕首傾斜劃下,按照老夫多年經驗看來,這一擊,應該是奔向脖頸要害。”


    說到這,陳雁一手托著木盤,一手抬起成刀,在自己的脖頸上比劃,同時做了個躲閃的姿勢,讓手刀順勢落在了如任海潮傷勢相同的鎖骨位置。


    “老夫推斷就是如此這般,任捕快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管文雖儒雅文人的模樣,但家中有家傳武學,偶有練習,用來強身健體,女兒管紅一身驚歎人眼的功夫,可是他教導出來的,其見識卓絕,眼下隻一聽陳雁所說,再看著任海潮腹部的殷紅,便抿嘴道:


    “一擊不得手,便順勢變招,趁著任捕快閃身的空檔,迴刺腹部,可使任捕快瞬間重傷失去反抗能力。”


    同時,有一句話管文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李富貴麵對身經百戰的任海潮,能有如此快速變招更是的手,若非常年深諳刺殺之道的高手,那根本就說不通。


    也全憑借著任海潮身手高超,反應快,腹部要害被傷,還能夠反殺。


    井井有條的分析,讓陳雁浮現了敬佩之色,同時心中一驚,沒想到管文還有如此見地,還好他準備的充足,繼續道:


    “大人所言不假,腹部一擊,讓任捕快血如泉湧,還好他身經百戰,得以反殺...”


    陳雁的話管文根本就沒聽進去,隻見他俯身伸手,用手指撩開了纏繞著胸骨的紗布,看到了其下被遮掩的黑紫淤痕。


    淤痕成扇麵,兩寸多寬,如同鞋底前段般,讓管文瞳孔縮了縮。


    他暗道:“果然如此,重傷任捕快腹部後,一腳踢出,拉開距離,避免纏鬥出現意外,更是方便下一次出手。”


    他想到向永飛審問所得供詞,‘任捕快撲入車廂後,就再也沒出來過,過了幾息,就隻聽見車廂內不停的悶響’。


    管文眯著眼睛,掃視著任海潮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疤,最後,落在了滿是老繭的寬厚大手上。


    他伸手將任海潮左手攤開,看到手掌邊緣的大魚際處還有五指中間三指的指腹都有皮膚割裂的新傷,他仔細端詳,傷口上的皮膚被切掉,露出了麻線粗細的血肉。


    任海潮身上的傷勢加上向永飛問得的案發經過,管文閉上了雙眼,心中浮現出了一幕。


    棲霞街街口的馬車內。


    任海潮警告李富貴,李富貴拒不聽令,拿出了匕首,嚇得任海潮後仰,隨後任海潮反撲進馬車內試圖拿下李富貴。


    其躲開李富貴致命一擊,左肩胛骨受傷,還沒等反擊,便被李富貴變招刺入了腹部,任海潮為避免匕首攪動,摧毀髒腑,用左手卡握製止匕首拔出,胸口硬扛了李富貴的一腳,隨即揮刀將李富貴格殺。


    任海潮胸骨中了一腳,胸悶氣短無法出聲,腹部重傷血流如注,不敢亂動,隻得敲打車底,引起衙役蘇文浩和周俊的注意。


    若管文心中所想被葉青和陳雁知曉,都會驚歎於管文的腦子好用,怪不得會安安穩穩的在潁川縣這個富庶小縣當了二十來年的縣令。


    下一瞬,葉青和陳雁便會洋洋得意,他們做的,就是偽造出這麽一個現場出來。


    “有勞陳老了,您且歇著,本官去瞧瞧李富貴的屍首。”


    陳雁表情凝重的負手轉身,腦中所想隻是他的猜測,必須要看到李富貴身上的傷勢才能蓋棺定論。


    他走出一步,又停下來,從懷中拿出手帕包起匕首。


    “陳老,此乃證物,本官需要拿走。”


    “理當如此!”陳雁放下托盤,拱手目送管文離去。


    待其離開後,陳雁慢悠悠的坐到了椅子上,看著吃了迷藥,昏迷不醒的任海潮,低喃道:


    “葉青,就看你的最後一招了。”


    就在管文走到後院看到柴房門口站著向永飛時,密集的腳步聲從他的身後響起。


    “縣令大人,敢問李富貴屍首在何處?”


    “李富貴那個雜碎以高利迫害草民,害的草民賢妻被其賣入花樓,至其絕望自盡,草民要將其碎屍萬段。”


    “我那兒不過不小心擋住了那天殺的馬車,就被其養著的打手打斷了腿成了殘廢,我要生吞其肉。”


    “我那可憐的幺兒啊,你在天之靈看著,今日阿娘如何為你報仇!”


    一個個憤恨兇怒的百姓,或赤手空拳,或手持棍棒,瘋狂的湧了進來,嚇的管文連忙後撤,躲在了連廊柱子旁,高聲唿喊道:


    “諸位鄉親,莫要衝動啊,本官已下令將李富貴屍首懸掛與縣衙外七日,以卸諸位鄉親的怒火。”


    他的唿喊,被淹沒在人潮之中。


    站在柴房門口的向永飛,看著在院中四處翻找的百姓,嚇的是麵色煞白,同樣倒退連連,緊貼牆壁,一言不發,生怕鄉親們手中的棍棒落在自己身上。


    柴房內,裝模作樣驗屍的劉弘,聽到外麵的喧囂,波瀾不驚的眼神一亮,他嘴巴張開,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臉頰,擠出了跟哭差不多的驚恐,打開了柴門。


    “這,這是怎麽了?向大人,您在哪呢?”


    潁川縣仵作隻有三人,城中百姓皆識得麵目。


    一名漢子手中棍棒指著劉弘,高唿道:“劉仵作在那,雜碎的屍首肯定在裏麵。”


    “鄉親們,將那雜碎屍首拉出來,鞭屍!”


    “報仇的機會到了,鄉親們,將其挫骨揚灰啊。”


    .......


    院中瘋狂的一幕,瞧的管文和向永飛麵色煞白,直欲作嘔。


    過了兩刻多鍾後。


    清和軒後院內。


    一名馬幫漢子神情振奮的衝了進來。


    他朝著氣定神閑,端坐在木榻上的葉青,抱拳敬畏道:


    “葉公子,馬老傳話,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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