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的目光四處尋索了一番,很快盯上了地上的兩截陶俑。


    他上去三兩下砸掉了半截胳膊。


    兵俑的下半部分是實心,上半部分是空心。


    古人雖然不懂重心的原理,但是能工巧匠卻從來不缺乏實用的智慧。


    陳慶掰掉了胳膊的手腕後,一個前大後小的擴音喇叭就算做成了。


    他跳上車子,衝著不遠處忙碌的民夫和工匠喊道:“本官乃將作少府左中侯,先停下手頭的事情,快來聽我說話。”


    一連重複了幾次後,工匠們才小心翼翼的圍了過來。


    “草民參見左中侯大人。”


    無論是什麽官,反正他們一介平民的身份,隻管拜就是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將作少府對民夫的籍冊管理多有疏漏之處,致使許多原本應該歸家返鄉的百姓滯留此處。”


    “籍冊找不到了,不要緊。”


    “凡是超期服徭役者,隻需三人以上作證,向本官說明情況,即刻放還歸鄉!”


    話音未落,周圍的官吏頓時麵如土色,戰戰兢兢的看著陳慶,仿佛天塌下來了一樣。


    他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嗎?


    民夫超期服役,原本就是始皇帝和朝廷默許的行為。


    你把人放跑了,皇陵誰來修?


    皇帝怪罪下來,誰能承擔!


    “啊!”


    “真的還是假的呀?”


    “上官……不是欺騙我等?”


    工匠們猛地抬起頭來,眼中流露出欣喜又不敢相信的神色。


    “認不得本官,還不認識大秦的官服嗎?”


    陳慶扯著自己的衣領,大聲喊道。


    “怎麽?”


    “你們都不想迴家?”


    一聽‘迴家’這個詞,民夫們頓時激動起來。


    “大人,我超期一年多了!”


    “我也超了!”


    “大人,我出來半年多了呀!”


    “我的同鄉都可以作證,大人您放我迴去吧!”


    群情洶洶,每一個人都拚命的往前擠,訴說自己的冤屈。


    陳慶也嚇了一跳。


    這哪止兩成啊,怕是一半都有了!


    要是全部放迴去,那就是三十多萬人呀!


    腦海中飛快的琢磨了一下,他決定不能魯莽而為。


    如果真的全放跑了,始皇帝肯定饒不了他。


    但好歹把超期比較久的送迴家,同時剩下的人也有了盼頭。


    “都別著急,慢慢來。”


    陳慶麵色嚴肅:“附近似你們這樣的工坊還有多少?”


    工匠們膽子也大了起來,他比劃了一大圈:“大人,周圍全都是,數不清到底有多少。”


    陳慶不耐煩的說:“那就去把你們知道的地方全部跑一遍,凡是超期一年以上的,都叫到這裏來。”


    “諾。”


    “諾。”


    工匠們頓時一哄而散,喜滋滋的朝著山下跑去。


    “陳中侯,你可知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


    “左中侯大人,你是要害死我們呀!”


    “吾命休矣!”


    留在原地的官吏不知所措,如喪考妣般哭天喊地。


    陳慶冷笑一聲:“話是我說的,命令是我下的,你們嚎個什麽勁兒?”


    “始皇帝責怪下來,本官一力承擔,用不著你們操心。”


    來自黑冰台的車夫麵色複雜的盯著他的脖頸。


    早就聽趙統領說過,陳慶膽大至極,非常理可揣度。


    今天可算見識到了!


    你這是奔著誅九族去的呀!


    在場的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陳慶卻麵色不改,雲淡風輕。


    相處一段時間下來,他對嬴政的脾氣也摸得差不多了。


    沒攻破馬其頓,帶迴亞曆山大的子孫,始皇帝能罷休?


    看不到一千萬柄神兵利器,他能舍得殺自己?


    皇陵再怎麽重要,在開疆拓土成癮的始皇帝眼中,也得排在這兩件事後麵。


    “嗯?”


    陳慶往山下一瞄,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周圍的山頭風平浪靜,好似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樣。


    而大群黑衣黑甲的士兵,正在朝著這裏飛奔而來。


    當先的是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將領,樣子十分威武。


    還有一位看起來有點眼熟的文官。


    “曹子平?”


    陳慶萬萬沒想到,這家夥沒跑去鹹陽宮告狀,反倒把看管民夫的軍隊給招來了。


    mmp的老家夥不講武德,偷襲我這個穿越者!


    “章少府,就是他!”


    “他就是左中侯陳慶!”


    曹子平騎在戰馬上,往前追了一小段距離,用馬鞭指著陳慶咬牙切齒的說道。


    “知道了。”


    章邯,秦朝末年最為出彩的將領。


    曾經率領七十萬刑徒軍,連戰連勝,所向披靡。


    可他在朝中投靠的是李斯一黨。


    後來趙高殺李斯,讓章邯心有餘悸。


    等戰事不順的時候,胡亥和趙高這倆豬隊友譴使者對其嚴詞斥責。


    當時軍中糧草不濟,朝廷一無補給,二無犒賞。


    章邯沒等來援助,卻等來了秦二世和趙高的責難。


    他擔心再打下去,隻要稍遇挫折,就要步了李斯的後塵,幹脆一氣之下投降了項羽。


    雙方靠近之後,陳慶從車子上跳了下來。


    大批民夫被士兵們驅趕著,愁容滿麵的走在後頭。


    有些膽大的還抬起頭,可憐巴巴的望著陳慶:你不是說要放我們走嗎?怎麽官兵又把我們抓起來了。


    “陳中侯,久仰大名。”


    “不知閣下是?”


    陳慶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這位麵色堅毅,古銅色皮膚的孔武漢子。


    在皇陵能帶這麽多兵的,該不會是章邯吧?


    “大膽!”


    “此乃少府章上卿。”


    曹子平第一個跳了出來:“章上卿主管將作少府一應事物,你既為左中侯,為何見了上官不行禮?”


    “我看你也沒行禮嘛。”


    陳慶玩味的笑著。


    “你……強詞奪理!”


    曹子平吹胡子瞪眼,胸膛劇烈的起伏著。


    陳慶不為所動,目光平淡的看著騎在馬上的章邯。


    果然是好一員威風凜凜的武將,怪不得那麽能打!


    隻不過……


    嘿嘿,你投降項羽一事,要是始皇帝知道了,不知道會怎樣呢?


    秦朝設立三公九卿製度。


    章邯以武將之身,領的是上卿的官職。


    具體負責的則是統管將作少府一應事務,也就是陳慶的頂頭上司。


    若按後世來比較,章邯是國企的董事長,陳慶是總經理。


    但在這時候,他確確實實官大陳慶一級。


    “章少府聽說過我?”


    陳慶不卑不亢的問道。


    “嗯。”


    章邯緩緩點頭。


    他接到李斯的密令,要嚴格監視陳慶的一舉一動,但凡有任何不軌之處,立即稟報。


    但是萬萬沒想到,陳慶一來就搞出了天大的動靜!


    “陳中侯,本少府聽那些人說,你要放他們迴去?”


    章邯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然也,就是我說的。”


    陳慶昂首挺胸,痛快的承認下來。


    章邯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陳慶在始皇帝麵前很能說得上話,就連宰相李斯都拿他沒辦法。


    “本官既為少府,你為何不聲不響,逾越上級私自下令?”


    “你可知,這會惹出多大的亂子?”


    章邯眼神淩厲,語氣充滿威脅之意。


    “章將軍。”


    “我這是在提前替你還了他們的恩情。”


    “你切莫自誤。”


    陳慶老神在在的盯著他,目光好似能洞察人心一般。


    章邯突然後背涼颼颼的。


    李斯那陰沉的表情,和低低的嗓音仿佛迴蕩在耳邊。


    ‘陳慶自稱穿越者,來自兩千兩百年後。’


    ‘陛下恐怕是信了他的妖惑之言,公子扶蘇似也有此般傾向。’


    ‘此人擅長鼓弄唇舌,你切不可聽他隻言片語,切記切記。’


    “章將軍,你為何不說話?”


    陳慶仰著頭,語氣竟然有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架勢。


    曹子平愕然的望向章邯,你可是少府,他才是左中侯,怎麽被人家一句話就嚇住了?


    “陳中侯,修建皇陵幹係重大,本少府不能容你肆意胡來。”


    章邯並不是頑固不化的性子,否則也不會降了項羽。


    “章少府!”


    “章少府!”


    曹子平沒等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陳慶嘴角勾起:“算你識相。”


    告禦狀?


    我巴不得呢!


    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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