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院後院有一處小木樓。


    小木樓外院子裏的東北角有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


    竹林外有一方小小的荷塘。


    荷塘邊有一顆大榕樹。


    大榕樹下擺放著一張古舊的桌案。


    荷塘裏隻有荷花七八朵,卻有蜻蜓五六隻。


    荷花的靜與蜻蜓的動便讓這小小的荷塘變得靈動了起來。


    再有這晴午時候這顆大榕樹上的煩蟬鳴叫,便讓這小院子也充滿了生機。


    大榕樹下的桌案旁圍坐著足足六個人!


    但此刻,這六個人卻沒有一個發出絲毫聲音!


    於是,此間便隻剩下了蟬鳴。


    越國大儒韋玄墨和他的四個弟子正看著花滿庭花老大人在桌上寫字,那張紙上已落下了三個字《將敬酒》!


    這首詩在韋玄墨和他的弟子們進入玉京城的第一天就已經聽過。


    但此刻,當花滿庭再將這首詩寫出來的時候,他們忽然發現這種感覺和聽完全不一樣!


    花滿庭這一筆飄逸的行書將《將進酒》這首詩的灑脫表現得淋漓盡致!


    當第一句落於紙麵,哪怕這首詩他們都已能倒背如流,卻依然感覺到了那磅礴的氣勢。


    花滿庭一揮而就,數息之後整首詩躍然於紙上。


    他放下了毛筆,微微一笑,抬眼看了看韋玄墨,“三月時候在廣陵城,在廣陵城的淺墨書院,他飲酒而作了這首詩!”


    “也正是因為老夫親眼見到了他所作的這首詩,老夫便將他視為了忘年交!”


    韋玄墨也抬起了頭來,“此子大才,但我還是有些疑惑!”


    “韋夫子請講。”


    韋玄墨指了指這首詩,眉間微蹙,“他才十七歲,按照你剛才所言,他前十七年在廣陵城都寂寂無名,甚至被人們認為是個傻子。”


    “所以我有些懷疑,尤其是這首詩裏的這一句……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這岑夫子和丹丘生顯然是兩個人的名字。”


    “您可知道廣陵城有沒有這樣的兩個人?”


    “另外,此詩氣勢豪邁感情奔放,字裏行間也透露出了詩人羈傲不遜孤高自傲的性格。”


    “可據我這兩天對李辰安的了解……他似乎做事極為細致,性子裏也多謙和,似乎和這羈傲孤高沾不上關係,反倒是有其爺爺的遺風。”


    沒等花滿庭解釋,韋玄墨又繼續說道:


    “再說他創造的那首詩歌,那曲《天淨沙》確實開創了一個全新的文體,但這首《天淨沙》行文風格和這首《將進酒》又截然不同!”


    “所謂文風,世間千年流傳下來的那些名人詩篇,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特色。”


    “或激越高亢、或清婉秀麗、或言辭綺麗,也或質樸平易。”


    “不一樣的風格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這種情況有,但極少,可李辰安的每一首詩詞給我的感覺都不一樣!”


    “我實難相信他能博采眾長還不留痕跡,反倒是覺得……這些詩詞,本就是不同的人所作!”


    韋玄墨端起了茶盞,看向了花滿庭,意味深長的又說了一句:“是不是寧國需要這樣一個人?”


    花滿庭一捋長須眉梢一挑,他當然聽明白了韋玄墨這話的意思——


    舉寧國各大儒之力來將那李辰安打造成神!


    而今寧國不寧,於是豎立起李辰安這麵旗子,讓他成為寧國讀書人之偶像,然後他所作的詩詞,甚至他所說的話,都會成為寧國學子追捧的對象!


    在這種時候,李辰安再說出讀書人為何而讀書這樣的言語,當然就會令寧國所有的讀書人去深思、去追隨,甚至為之而改變曾經的理想。


    他的聲望在讀書人中將一時無兩。


    那麽這時候如果姬丞相一係對李辰安動了手,讓李辰安一命嗚唿,其後果……恐怕就是寧國學子為他而振臂呐喊,更有可能這龐大的學子群體為他而讓姬丞相一係無法下台。


    也可能是馬上下台!


    這或許便是姬泰而今要殺李辰安的顧慮!


    當李辰安說的那幾句話刻在石碑上,豎立於太學院的牌坊前的時候,當李辰安脫離了魚龍會,與姬泰劃清了界限的時候,他的名聲在京都的學子中,已經一時無兩!


    “寧國當然需要這樣的一個人!”


    “但你的猜測卻錯了!”


    “當時在他寫下《將進酒》這首詩的時候,我也問過他一句岑夫子和丹丘生是誰。”


    “他說,岑夫子名叫岑勳,丹丘生名叫元丹丘,他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韋玄墨一怔,便聽花滿庭又道:“他說……這二人是他在夢中認識,視為知己,醒來依舊記得很清晰。”


    這就無法查證了。


    這種太過玄妙之事難以辨其真假,韋玄墨將信將疑也隻好作罷。


    “至於你說他的行文風格,”


    花滿庭給韋玄墨斟了一杯茶,笑道:“中秋詩會,他奉旨參加,我想在中秋詩會上你會重新認識他,並深信這天下真有那種我等凡夫俗子無法想象的天才!”


    花滿庭這句話就令韋玄墨和他的弟子們都是一驚。


    以花滿庭在文學上的造詣,他竟然認為自己是凡夫俗子,卻認為李辰安是連他也無法企及的天才!


    這豈不是說他的詩文無人能敵?


    晏表四人當然是不信的,因為他們在越國就被稱為天才,何況他們這次來了很多這樣的天才!


    他李辰安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沒可能憑著他一個人挑翻越國國子監的數十名博學少年!


    韋玄墨當然也不信。


    此次中秋文會的命題,為了公平起見,是由他和太學院的四名大儒各自命題交給寧國皇帝,並沒有署名。


    文會上,寧國皇帝會選何題目,甚至他會不會也命一兩個題目,這無人知道。


    他李辰安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他畢竟隻有一個腦子,怎可能敵得過自己的這幫極為優秀的弟子?


    話他當然不能這麽說。


    “花老哥這番話可勾起了我對他的強烈興趣。”


    “若是花老哥方便,能否約他出來,我也很想和他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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