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城。


    一眾官員簇擁著朱高煦前行。


    “太原不是向來都是膏腴之地,富庶之地嗎?”徐濱對楊榮問道:“怎麽這太原府城的民眾皆有菜色,百姓連件完好的衣服都沒有?”


    楊榮聞言歎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肯定是太原府出問題了。


    最大的可能,便是官員貪腐受賄橫征暴斂,導致地方子民艱難度日。


    普通的底層民眾生活困苦,今日他總算是清晰明確地見到了。


    聶興郭蘭二人則是沉默不語,以他們對自家王爺的了解,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一點,王爺為何要在太原府暫時休整了。


    這是有些人要倒黴了啊!


    朱高煦掃了一眼這些各懷心思的太原官員,隨即淡淡道:“先去驛館吧,本王有些累了,明日再赴宴。”


    聽到這話,張公祝與王子豐等人隻能點了點頭,將朱高煦一行人送到了驛館,而後識趣離去。


    等他們一走,朱高煦一張臉就冷了下來。


    “聶興,本王記得,太原府同樣設有錦衣衛的暗線吧?”


    錦衣衛的勢力,並沒有後世之人所說的那般恐怖,大多都集中在京畿重地。


    不過太原卻是不同,因為這地方有著一位大明親王,晉王!


    現任晉王是朱濟熿,一個頑劣殘暴的卑鄙小人。


    這貨本是上初代晉王朱棡的庶子,因行為不端而不受父親朱棡的喜愛,父親因而寵愛長子朱濟熺,冊立其為晉王世子,而後承襲了晉王爵位。


    朱濟熿不滿他父親寵愛其兄,又得知朱濟熺對於燕王朱棣篡位心懷不滿,就借機在朱老四麵前不斷詆毀朱濟熺。


    結果就在去年,惱羞成怒的朱老四直接廢去朱濟熺的晉王爵位,將其流放去守其父的陵園,朱濟熿遂襲封晉王。


    不管晉王如何變換,整個大明朝的藩王,身邊都有中央朝廷安插的錦衣衛眼線,尤其是在這山西重鎮之地,晉王府的眼線隻怕會有更多!


    不過現任晉王朱濟熿正忙著趕去南洋開疆拓土,所以沒工夫搭理自己。


    晉王一脈的那些破事,朱高煦也懶得去管,他現在隻是手有些癢了,想要宰幾個不聽話的貪官汙吏。


    聶興當即就明白了自家王爺的意思,喬裝一陣後,轉頭就出了驛館,去聯係太原城內的錦衣衛。


    錦衣衛間有著自己的聯係方式,他隻需要見到負責太原的錦衣衛百戶,就能瞬間掌握太原府城的一切隱秘!


    驛館內,徐濱看向朱高煦,沉聲道:“漢王殿下,你這是準備大鬧一場?”


    “鬧?鬧什麽鬧?”朱高煦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本王是通情達理的文化人,又不是隻知道打打殺殺的武夫丘八,肯定是跟他們講道理嘛!”


    三人:“???”


    啥?


    文化人?


    還通情達理的文化人?


    我尼瑪啊,你要點臉吧你!


    之前你一刀剁掉穀王朱橞的狗頭時,你怎麽不說自己是個文化人?


    呸,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朱高煦毫不在意三人的異樣眼光,笑眯眯地開口道:“這太原城,還真是有些意思。”


    “百姓麵黃肌瘦,不隻是窮那麽簡單,本王還看到不少百姓扶著牆走路,顯然是鹽吃少了,渾身沒有氣力。”


    當今天下,敢說一定能填飽肚子,時不時還能沾些葷腥的,也就隻有鳳陽與京師的農民。


    鳳陽是老朱家的龍興之地,所以不用繳納賦稅,百姓子民生活過得還算滋潤。


    金陵帝都就更不用多說了,畢竟是大明朝的帝都,平日裏遇上什麽大喜事,朝廷頒發什麽惠民福利,帝都附近的百姓子民就是第一個得到這些福利的。


    其他地方的話,基本都是隻能勉強做到維持溫飽。


    然而因為小冰河惡劣氣候的影響,大明連年天災不斷,大部分地區的百姓子民生活都是極其困苦,常常都是隻能靠稀粥充饑,尤其是北疆地區的百姓。


    畢竟自五胡亂華衣冠南渡後,中土經濟中心就轉移到了南方,南方子民生活還是要好上一些。


    但是,即便如此,太原府城的子民這日子過得已經不能用差勁來形容了,簡直就是離譜!


    一個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宛如一群活脫脫的乞丐!


    而且這還是在太原府城,可想而知太原轄製的那些縣城農村,又會是什麽樣子!


    府城都如此,那農村還敢想嗎?


    身為大明朝的漢王殿下,朱高煦很清楚,百姓假如吃不飽了,要餓死人了,那麽,多半就要嘯聚山林、扯旗造反了!


    口號吹的再響,牛皮吹的再大,不能填飽老百姓的肚子,一切都是枉然!


    老百姓如果吃不飽的話,他們就會讓你知道,什麽叫“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所以,張公祝等人,必須死!


    “嘶……王爺的意思是……還涉及到了太原鹽商?”


    徐濱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楊榮也是臉色微變。


    鹽商,這是漢王推行新鹽法後,誕生出的一個專業名詞,也是代表著當地的富商巨賈。


    這新鹽法還沒有推行幾天,就有鹽商膽敢勾結地方官員貪腐受賄,禍亂地方百姓?


    那這不隻是打了朝廷的臉,更是打了漢王爺的臉啊!


    直到此刻,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為何漢王殿下會在太原停留了。


    鹽商涉及新鹽法,事關大明朝廷的主要財政收入,絕對不能出現任何亂子。


    更何況這新鹽法還是漢王殿下一力創製並且推行,要是真出了什麽紕漏,他也有不小的責任。


    朱高煦點了點頭,將腿放到了案桌上麵,有些慵懶地閉上了眼睛。


    “本王還沒走呢,有些人就敢陽奉陰違,搞這些小動作!”


    “太子爺那個人你們也知道,心慈手軟,寬厚仁慈,顯得有些優柔寡斷。


    話音一落,朱高煦便假寐了起來。


    三人見狀也不敢吭聲,索性有樣學樣找個地方躺著休息。


    他們都在等聶興,等他探查到太原亂象的真正實情,如此才方便一網打盡。


    與此同時,知府衙門。


    琥珀酒,金玉樽,滿桌珍饈,鍾鳴鼎食。


    酒席之上一片笑聲,眾人不斷觥籌交錯,氣氛融洽至極。


    張公祝坐在主位上麵,享受著這場饕餮盛宴。


    為了迎接漢王殿下的到來,他們特地安排了這場接風宴,以便向這位漢王殿下示好。


    甚至為了巴結上這位漢王殿下,張公祝還率一眾官員在門口等候了良久。


    好不容易把人給盼來了,他卻是以身體疲憊為由拒絕赴宴,迴驛館休息去了。


    一想到這兒,張大知府就很是不忿,惡狠狠地嚼著嘴裏的魚膾。


    “這個漢王爺,真是囂張跋扈啊!”


    “府尊大人不用憂心,漢王不是說了,明日再聚嗎?”


    王子豐淡淡笑道,眼神中夾雜著對張公祝的鄙夷與不屑。


    一頭愚蠢的豬玀,要不是看你聽話,早就想辦法將你整死了!


    那漢王是什麽人物?


    奪嫡勢頭正猛的天潢貴胄!


    他要是真能夠入主東宮,成為當朝太子,此刻投效於他,日後的榮華富貴還會少嗎?


    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還有臉自稱什麽天子門生,什麽時候大明朝的進士這麽沒有含金量了啊!


    王子豐對此很是無奈,他是太原府的地頭蛇,府衙的胥吏頭頭,掌控著整個太原府的實權。


    連太原府鹽商王子文都是他的族弟,在兄弟二人的配合之下,王氏掌控了整個太原府的經濟命脈與行政大權,堪稱太原的無冕之王!


    至於張公祝這頭豬玀,乃至以往的太原知府,都不過是他們手中的傀儡罷了。


    王子豐很有信心,隻要搭上了漢王朱高煦這棵參天大樹,那他們太原王氏就能重新昔年五姓七望高門世族的無上輝煌,成為大明朝的名門望族!


    甚至,還有一個令人血脈賁張的專用詞匯——世家!


    這並非沒有可能!


    隻要漢王入主東宮,成為當朝太子,那他們王氏就可以扶搖直上,進入朝堂!


    而王氏要錢糧有錢糧,要人才有人才,絕對是漢王朱高煦的得力臂膀!


    他朱高煦想要奪嫡爭位,就離不開錢糧與人才!


    所以,此次對於太原王氏而言,將會是一個改變命運的大好機會!


    想著,王子豐再次鄭重出言道:“府尊大人,漢王狡黠跋扈,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但是漢王殿下對待自己人,那可不是一般的好,您看那解公豹、陳公甫等人,不是因為漢王殿下一遭顯貴,成了執掌中央大權的六部宰執、朝堂重臣嗎?”


    “府尊大人隻要按照小人的提議,想辦法搭上漢王殿下這棵參天大樹,那錦繡前程豈不是唾手可得?”


    “太原知府不過是個四品官,以小人對府尊大人的了解,就憑府尊大人這滿腹才學,也足以勝任六部宰執,以往隻是時機未到罷了,現在漢王殿下的到來,就是府尊大人一生最重要的機遇……”


    張公祝本來還有些猶豫,聽了王子豐這些話後,卻是激動得麵紅耳赤,渾身上下的肥肉都顫抖了幾分。


    六部宰執啊!


    那是多少讀書人的畢生追求?


    “子豐,那些美人與珠寶,送過去了嗎?”


    “大人放心,小人已經安排人送過去了,漢王殿下肯定會喜歡的。”


    “好,辦得不錯,此事要是成了,本官一定會大力提攜你!”


    聽見這話,王子豐滿臉堆笑,眼中的鄙夷之色卻是濃鬱了幾分。


    真是一頭愚蠢的豬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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