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常安:抱


    任平生一怔,轉頭望去。


    常安平躺在床榻上,柳眉微微蹙起,臉上蒙著麵紗,看不清紅唇有沒有動。


    “夫人?”


    任平生俯下身子,靠近緊閉雙眼的常安,想聽清她在說些什麽。


    “唔......”


    常安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呢喃,唿出陣陣熱氣,落在任平生的側臉上,感覺好生溫暖。


    這樣不行......


    任平生不再猶豫,柔聲道:“夫人別擔心,我去去就迴。”


    說完,站起身,走到屋外,喚來一名丫鬟,吩咐了幾句。


    很快。


    丫鬟端來一盆溫水和一盆涼水。


    任平生拿起手帕,放在涼水中浸濕,疊成方塊,迴到床榻邊,輕輕的貼了一下常安的額頭。


    “唔......”


    乍一接觸冰涼的手帕,常安長長的睫毛顫動起來,柳眉蹙的更緊。


    任平生見狀,柔聲哄了兩句,見她眉頭漸漸舒緩,方才將涼水浸濕的手帕,輕輕放了上去。


    將另一塊手帕放在溫水裏麵浸濕。


    看了一眼常安滿是汗珠的白皙脖頸,想為她擦拭身體,又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動手。


    他和常安雖是夫妻,但在此之前,幾乎算是素未謀麵。


    即便到了今天也沒見到她的真容,貿然為她擦拭身體,難免覺得冒犯。


    其實。


    按理說,這種情況,做些親密的舉動,倒也並無不可。


    可常安心理畢竟受過重創,對待她不能像對待別的女子。


    萬一她等會醒過來,發現自己身無寸縷,ptsd加重,豈不是適得其反。


    想到這,任平生不再糾結,打算喚一名丫鬟進來。


    剛要起身,衣袖突然一隻柔嫩的玉手拽住。


    望向常安,見她柳眉蹙的更緊,隱約可見麵紗之下檀唇微動,發出模糊不清的呢喃。


    任平生又一次俯下身子,側耳傾聽,她說的是.......別走。


    “好,我不走。”


    任平生輕聲迴了一句,重新坐下,低頭望去,衣袖仍舊被那隻玉手緊緊攥著。


    由此可見,常安平日裏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但內心深處還是極度渴望有人陪伴,這也符合ptsd患者的特征。


    “話說迴來,或許隻有在她生病發燒,意識模糊的時候,才能看到藏在她冰冷外殼下柔軟的一麵吧。”


    任平生這麽想著,不由在心裏歎了口氣,將手帕重新放入裝著溫水的盆中,等待江初月迴來。


    等了半炷香的時間,仍舊沒見到江初月的人影。


    床榻上,常安的臉色紅潤了一些,汗水卻是越來越多。


    衣物被汗水浸濕,緊緊地貼在纖細的身上,映襯著身材凹凸有致。


    任平生見了,心中卻沒有半分旖旎的感覺,有的隻是對自家娘子的擔心。


    常安修為被廢,重新修煉的日子不長,身體素質怕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一直穿著被汗水打濕的衣服,臉上還蒙著麵紗,時間久了,病情難免加重,要是這麽一直燒下去,留下後遺症該如何是好。


    一念至此,任平生下定決心。


    “不能等了。”


    他伸手拿起那塊手帕,擰幹以後,看向安靜躺在床榻上的常安。


    猶豫了一秒,伸手將她的衣領往旁邊拽了拽,用手帕輕輕的擦拭她脖頸上的汗珠。


    一聲嚶嚀。


    任平生下意識地望去,就見常安白皙的臉蛋暈染一抹紅暈,顯得越發紅潤,朱唇輕啟,唿吸變得急促。


    “又起燒了?”


    任平生看著她臉上的麵紗,眉頭微微皺起。


    發燒以後,唿吸本就不如從前順暢,還蒙著麵紗,也難怪她臉色紅潤,唿吸急促。


    實在不行就摘下吧。


    兩害相較取其輕,權宜之計罷了。


    想到這,任平生做出決定,伸手去夠常安臉上的麵紗。


    手還沒碰到麵紗,就見常安的睫毛顫動起來。


    下一秒,濕漉漉的眸子緩緩睜開。


    略顯迷離的看向任平生,聲音發顫:“別......”


    別摘嗎?


    任平生猶豫了一下,柔聲哄了幾句,想要哄她摘下麵紗。


    常安濕漉漉的眸子瞥向一旁,仍舊用細微且顫動的聲音:“不......”


    任平生見狀,在心裏歎了口氣。


    有點兒想不明白常安為何對戴著麵紗有如此深的執念,就連洞房花燭夜都要戴著。


    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卑,害怕自己看到她被毀的真容?


    轉念一想,未必不是如此。


    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


    任平生與她雖然算是素未謀麵,但畢竟有夫妻之名,大概率也有夫妻之實。


    哪個妙齡女子,願意在自己的夫君麵前展露自己醜陋的一麵?


    尤其是剛接觸的時候,很多小情侶連屁都要憋著,哪怕憋得難受,也非得分開了再放,更何況是被毀容的臉龐。


    都是妖族害的,遲早有一日讓它們血債血償。


    任平生眸光低沉,不再強求,默默的收迴了手,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還沒開口就聽常安嬌弱的聲音響起。


    “冷......”


    任平生望去,見常安身子微微的顫抖,想了想,起身打開了一旁的櫃子。


    裏麵擺放著一床絲綢布料的薄被,還有一些女子穿的衣物,絕大部分是丫鬟為常安準備的新衣,有幾件則是常安自己帶來的。


    從櫃子裏取出那床薄被,展開以後,打算為常安蓋上,朦朦朧朧聽到嬌弱的聲音再次響起。


    “抱......”


    任平生微微一愣。


    自己沒聽錯吧?


    常安說的是......抱?


    抱什麽,抱她,還是抱被子。


    一時間,任平生有點兒恍惚,垂眸望去,隔著一層麵紗,看不清常安的表情,隻能看見她輕輕顫動的睫毛,以及略顯起伏的胸口,和那一雙濕漉漉的美眸。


    明明不是很熟,以常安的性格怎麽可能讓自己抱她。


    應該是聽錯了。


    任平生這麽想著,將被子展開,輕輕的鋪在常安的身上。


    搬來一個椅子,坐在床頭,安靜地看著她。


    常安凹凸有致的身子,縮在被子裏,隻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水波盈盈的看向任平生,眼神好似在說不要走。


    “夫人放心,我哪也不去,就在這裏守著夫人。”


    任平生伸出一隻手,放在被子上,安撫似的輕輕拍了兩下。


    話音落下。


    常安睫毛顫動兩下,緩緩閉上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任平生還是不放心讓一個發著高燒的病人一直蒙著麵紗。


    沉思幾秒後,柔聲哄道:“我蒙上眼睛,為夫人摘下麵紗,可好?”


    緊閉雙眼的常安,輕輕的搖了搖頭。


    任平生道:“我向夫人保證,絕不睜眼......摘下麵紗也是為了夫人好,若是一直蒙著麵紗,唿吸不順,病情還會加重。”


    這一次。


    常安沒有搖頭,卻也沒有答應,眼皮輕輕的跳了跳,似乎正在糾結。


    任平生見狀,有點兒無奈。


    常安和雲和不愧是對姐妹,如出一轍的孩子氣。


    不過,雲和的孩子氣是因為年紀小,又被保護的太好。


    而常安的孩子氣......


    應該是來自受傷後的自我封閉。


    沉默幾秒,任平生再次開口,像哄孩子一樣輕聲道:“夫人聽話。”


    話音落下。


    常安的睫毛輕輕顫了顫,不一會,腦袋輕輕點了點。


    動作很輕,但能看出是在點頭。


    這是......同意了?


    任平生心中一喜,就要找東西蒙上雙眼,還沒起身,聽到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轉頭望去,就見窗外走來一道小小的身影,後麵還跟著一人。


    隨後,江初月軟糯的聲音響起。


    “世子,奴婢迴來了!”


    “......”


    任平生原先是打算讓江初月將入宮令牌交給侍衛,讓侍衛去請禦醫,沒成想她竟然自己跑去了。


    心中無奈,開口道:“進。”


    門從外麵推開。


    江初月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穿著官服的禦醫。


    任平生抬眸望去,發現禦醫竟是個女人,看著年紀不大,手裏拎著藥箱。


    “世子,這位是趙禦醫,醫術高超,在京師鼎鼎有名。”


    江初月開口介紹。


    任平生微微頷首,讓出位置,語氣溫和:“勞煩趙禦醫。”


    “本分之事,世子客氣了。”


    趙禦醫迴了一句就不再多說,邁步走到常安的身側,伸手將常安纖細的玉臂從被窩裏取出來,開始把脈。


    不一會,她收迴手,看向常安的臉龐,仔細觀察了片刻,又閉上雙眼,看著十分專注,似乎在聆聽什麽。


    任平生和江初月站在一旁,屏氣凝神,安靜的等待。


    時間流逝,一炷香後,趙禦醫睜開雙眼,看向任平生,風輕雲淡道:“公主殿下是思慮過度,元神受損,不必太過擔心,精心調養即可。”


    元神受損?


    任平生看了一眼常安,臉上露出茫然之色。


    常安這幾日一直待在屋裏好好的,無緣無故為何會思慮過度,以至於元神受損?


    難道是因為ptsd?


    作為一個武夫,任平生對元神的了解太淺,搞不清楚其中緣由,將此事記在心裏,就不再多想。


    看向趙禦醫,拱手道:“多謝趙禦醫。”


    “世子客氣,下官告退。”


    趙禦醫微微頷首,站起身就打算離開。


    “禦醫留步。”


    這個時候,任平生開口打斷了她。


    趙禦醫停住腳步,轉頭看向任平生,眸中帶著淡淡的疑惑。


    任平生開口詢問:“趙禦醫可知道元神該如何調養?是否要開些藥方?”


    趙禦醫搖搖頭:“公主殿下的情況不算嚴重,不必服藥,靜心休養,近期不要元神離體即可。”


    常安現在的修為,還能元神離體?


    任平生微微一怔,點了點頭,從懷裏取出一疊銀票,遞給趙禦醫,道:“多謝禦醫為我家夫人診病,以後說不準還有勞煩禦醫之處,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趙禦醫看了一眼銀票,淡淡道:“為公主殿下診病,是下官的本分,再者,下官雖是八品,俸祿卻也足以養家,世子殿下的心意,下官心領。”


    說完,沒有停留,轉身離開。


    任平生也沒在意,看向江初月,問道:“你師姐最近遇見了何事,為何會思慮過度?”


    “師姐一直待在府上,能遇見什麽事......”


    江初月輕輕的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道:“要真說因為什麽事思慮過度,大概是覺得世子陪她的時間太少了。”


    任平生聞言,陷入沉默。


    這個時候。


    江初月似乎想到了什麽,走到任平生的跟前,看了一眼床榻上緊閉雙眼的常安,踮起腳尖,湊到他的耳邊,用蚊蠅般的聲音道:“人家偷偷告訴世子,師姐很喜歡世子喚她夫人呢。”


    說完,眨了眨眼,俏皮地道:“說不準,師姐現在是在裝病,就是想讓世子多陪一陪她,在她耳邊喚她夫人。”


    聽見這話,任平生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向床榻上的常安。


    她依舊和剛才一樣,發梢被汗水打濕,淩亂的貼在額頭上,柳眉微微蹙起,看著好似十分難受。


    如果這是裝病,那常安的演技怕是比前世的許多明星還要精湛。


    任平生這麽想,沒有理她,走到床榻邊,將常安搭在被子上的手臂,塞迴被窩,重新蓋好被子。


    見她光潔如玉的額頭上仍舊沁出汗水,看向身後的江初月,開口道:“這裏有溫水和手帕,櫃子裏有幹淨的新衣裳,你為你師姐用溫水擦拭一下身子,再換上新衣裳。”


    江初月提醒道:“世子不能說伱師姐,師姐聽了,心裏會不開心的。”


    “......”


    任平生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腦迴路,莫名其妙怎麽提起這個。


    正無語呢,又聽她道:“世子剛才對趙禦醫說的我家夫人就很好,師姐一定很喜歡聽,世子要是多說一說,師姐的病說不準立刻就好了。”


    “......”


    任平生眼角抽動,一時無語。


    江初月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常安,見她沒有任何反應,收迴目光,走到床榻邊上,伸手拿起溫水中的手帕,擰幹以後,掀開她身上的被子。


    正要伸手去夠她腰間的絲帶,好似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任平生,眨了眨眼,笑吟吟地道:“世子要留下來監督人家嗎?”


    任平生還沒說話,她就自顧自地道:“師姐不會介意的哦,世子可以離得近一些......”


    話還沒說完,眸中流露出一抹恍惚,聲音戛然而止。


    任平生沒注意到這一幕,沒有理她,看向病榻上的常安,開口道:“夫人好好休息,過一會,我再來陪夫人。”


    說完,邁步走了出去。


    屋子裏隻剩下江初月和常安兩個人。


    江初月站在原地,神色恍惚了幾秒,又重新恢複靈動,捂著腦袋,氣鼓鼓的道:“師姐騙人家也就罷了,還攻擊人家的元神,太欺負人了,虧人家剛才還為師姐擔心!”


    床榻上。


    常安睜開雙眼,看向江初月,目光清冷,緩緩吐出一個字:“滾。”


    江初月撇撇嘴,沒好氣道:“師姐重色輕友,人家等會就告訴世子,師姐其實一直惦記他的身子!”


    常安聞言,沒有說話,隻是用清冷的目光望著她。


    好一會。


    江初月終於在氣勢上敗下陣來,坐到椅子上,道:“師姐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世子,其實師姐就是......”


    話沒說完,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咚咚咚!


    常安聽見聲音,忙不迭地閉上了雙眼。


    “誰?”江初月看向門口問道。


    “桃兒......來給夫人送熱水。”


    桃兒是府上的小丫鬟,平日裏負責給這處院子送飯。


    “嗯。”


    江初月應了一聲,走到門口,伸手接過水盆,看向桃兒,道:“夫人這裏有我照顧你,你下去吧。”


    “是,初月姐。”


    桃兒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江初月端著熱水,迴到床榻邊,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轉而道:“師姐也真是不容易,為了勾搭世子,連裝病這樣的手段都用上了,隻可惜世子不解風情,不知道師姐想要什麽......”


    常安聽見這話,心中一陣羞惱,睜開眼睛,看向江初月,緩緩起身,伸手就要去摘麵紗。


    江初月見狀,忙不迭地認慫:“師姐我錯了,我不亂說話了!”


    常安聞言,不再跟她計較,躺迴床榻,閉目養神。


    江初月見狀,微微一愣,仔細觀察,片刻後意識到了什麽,嘴巴微張,有點兒驚詫:“師姐真受傷了?”


    常安沒有迴答。


    “怎麽迴事?”江初月忍不住問道。


    常安仍舊沒有迴答。


    “來京師前,師父特意叮囑人家要保護好師姐,師姐這樣,人家迴太白山,怎麽跟師父交代。”


    江初月說完,見自家師姐始終不說話,氣鼓鼓的道:“師姐以後元神離體,必須得跟人家說一聲,不然人家現在就寫信告訴師父,師姐嘴上說著迴京是為了探索大道,要領悟忘情,實際上就是饞某個男人的身子......”


    常安聽見這話,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清冷,作勢去摘麵紗。


    “沒用沒用,隻要我不看,師姐再醜也嚇不到我!”


    江初月說著,用力閉上了雙眼,為了保險,還伸出雙手,用手背遮住眼睛。


    “......”


    常安沉默了幾秒,緩緩開口:“好。”


    江初月聽見這話,睜開眼睛,從指縫中看向自家師姐,見自家師姐還蒙著麵紗,頓時鬆了口氣。


    妖族的蠱蟲實在太厲害。


    師姐的尊容,簡直看一眼就會爆炸,毫不誇張的說,會做幾天的噩夢。


    所以,她是實打實害怕師姐摘下麵紗。


    “師姐說清楚,好這個字,是指以後元神離體告訴人家,還是指人家給師父寫信。”


    江初月對自家師姐非常了解,表麵上無比正經,實際上小心眼子比她還多,有些話必須說清楚了。


    “下次元神出竅,同你說。”


    常安緩緩開口,聲音清冷的同時,略顯虛弱。


    江初月聽見她的聲音,終於察覺異常,做出判斷,師姐傷得不輕!


    這麽看剛才的虛弱以及意識模糊,都是真的,不是偽裝。


    一念至此,她有點兒心疼,忍不住又問:“是誰傷了師姐?”


    常安沉默了幾秒,不冷不淡道:“無名之輩。”


    師姐的元神強度在四品中都算得上是最頂尖的一批。


    無名之輩能傷到師姐?


    江初月並不相信這個說法,但師姐不願多說,她也就不再多問,隻是道:“下次不準師姐再冒險了,要好好休養,不然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恢複。”


    說完,將手帕放進熱水裏浸濕,擰幹以後,看向常安,眉梢上挑:“師姐過來,讓人家擦拭身子。”


    常安聞言,默默的往床塌裏麵挪了挪,不冷不淡道:“不必。”


    江初月笑吟吟地道:“師姐不乖哦。”


    “......”


    常安沉默。


    江初月一隻手拿著手帕,一隻手掀開了鋪在常安身上的薄被,笑吟吟道:“師姐不要害羞嘛,把人家當成世子不就好了......”


    聽見這話,常安再也忍不住,難得有情緒上的波動,用略顯羞惱的聲音道:“你亂說什麽。”


    “難道人家說的不對?”


    江初月眉梢上挑,沒等常安迴答就道:“師姐不要掙紮了,快點兒讓人家康康......”


    話音落下。


    拿著手帕,撲了上去。


    ............


    皇宮。


    乾清宮。


    昭武帝坐在龍椅上,看著從南邊送來的戰報,眉頭緊皺,整個人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


    保持這個姿勢良久,吐出一口濁氣,歎了口氣:“沒有常安,僅靠靖南王和寧王,南邊的局勢終究不穩。”


    身後。


    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正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見皇帝心情不佳,猶豫了一下,又把原先的話咽了迴去。


    昭武帝沒有注意到這一幕,繼續瀏覽奏章。


    半個時辰後,將龍案上的奏章全部看完,隨口問道:“今日京師可發生了什麽事?”


    王正忙不迭地迴道:“迴聖上的話,確實有件事,奴婢方才便想稟告聖上。”


    “哦?”


    昭武帝聞言,轉頭看了一眼王正,頗為好奇:“什麽事竟讓你沉不住氣,說來聽聽。”


    “是。”


    王正行了一禮,說道:“今日清晨,在灑金街,安平伯子李一帆因為瑣事與春風堂的夥計發生爭執……”


    昭武帝開口打斷:“春風堂?”


    王正解釋道:“是一家專賣壯陽丹藥和養顏丹藥的鋪子,由鎮北王世子和白雲觀開設,最近在京師頗為火熱。”


    壯陽......養顏......丹藥。


    昭武帝沒想到這三個詞竟能聯係在一起,還和鎮北王世子、白雲觀都有關係,嘴角抽動一下,微微頷首:“繼續說。”


    “是。”


    王正繼續道:“一開始倒沒什麽,就是小打小鬧,後來那安平伯子出口辱罵鎮北王世子和常安殿下,沒過多久,鎮北王世子就趕了過來......”


    他將整件事情描述的十分詳細,就連現場圍觀路人沒注意到的細節,也說的清清楚楚。


    一連說了一炷香的時間,最後道:


    “鎮北王世子打斷了安平伯子的四肢,廢了他的氣海,安平伯出手製止,被刑部的袁侍郎攔了下來,除此之外,還有藏在暗中的強者,以元神擋住了安平伯的部分靈氣......”


    “朕若沒有記錯,安平伯是五品武夫,能用元神擋住他的一擊,應當是四品圓滿,隻差一步便踏入超凡......”


    昭武帝說到這,似乎想到了什麽,戛然而止,沉默不語。


    王正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奴婢猜測是......常安殿下。”


    昭武帝置若罔聞,開口詢問:“安平伯子是何修為?”


    京師侯爵,伯爵加在一起兩三百號人,他們的子嗣數不勝數,隻有其中的佼佼者,能被皇帝記住。


    李一帆的武道天賦在安平伯這一脈還算不錯,但放在整個京師就顯得平平無奇,皇帝自然不可能記得。


    “七品。”王正迴答。


    昭武帝聞言,微微一怔,看向王正:“你剛才說,任平生隻一拳就讓安平伯子失去還手之力。”


    “迴聖上,確實如此。”


    “......”


    昭武帝陷入沉默,好一會才開口:“他踏入八品不過短短半個月,竟有這般實力,倒真是虎父無犬子。”


    王正沒有說話。


    乾清宮裏一片安靜。


    不一會。


    昭武帝再次開口:“過幾日的夏苗,讓他也參加.......帶著那把刀。”


    “是,聖上。”


    王正應了一聲,麵白無須的臉上露出猶豫之色,又道:“奴婢以為,夏苗的獎勵對鎮北王世子而言太過尋常,他未必會盡全力。”


    “說的有理。”


    昭武帝微微頷首,陷入思索。


    一旁。


    王正開口道:“奴婢以為,不如以行兇傷人為由緝拿鎮北王世子,令他戴罪立功,隻要他進入夏苗前十,便是議能加議貴,八議中占了兩條,便能順理成章赦他無罪,如此一來,能平息百官的爭議,安平伯也會信服。”


    昭武帝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道:“任平生出手懲治安平伯子,於情於理皆是無錯,百官爭議無非就是針對削藩一事,任平生便是八議中占了八條,他們還會鼓噪。


    至於安平伯......他信不信服,與朕,與朝廷又有何幹?”


    王正聞言,忙不迭道:“是奴婢考慮不周。”


    昭武帝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外麵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


    “兒臣求見父皇。”


    是雲和公主柳雲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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