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個月,劉邦就平定了臧荼之亂,斬殺了臧荼——當然,沒有碎屍萬段,因為臧荼死在了戰場之上。但是,臧荼的腦袋還是被砍了下來,掛在了他昔日王都的薊城城頭,警告著燕地乃至天下有自立或反叛之心的軍民。


    但是,以劉邦的憤怒,和這個世界流行的認知規矩,如果真是抓住了活的臧荼,什麽酷刑都是被允許的,何況是謀反的大罪呢。


    自己不也差點被項羽扔進大釜裏煮嗎?


    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規則,自己要做的,就是首先承認並遵守規則,然後逐漸去影響並改變規則,否則自己無法生存立足於世界,還如何奢談改變世界呢?


    想當年改革開放之初,先生存後發展不也形成了共識了嗎。


    為何能這麽快就平定臧荼之亂呢?


    劉執嘉想到了幾個原因。


    首先,當然是人心思定,老百姓和軍隊並不支持臧荼。這個天下已經有主了,這個主人劉邦還是戰勝項羽的真命天子,你臧荼有這個當天子的命嗎?


    當然,匈奴沒有及時出兵支持,是另一個主要原因。有人說是匈奴還在攻打大月氏,抽不出主力部隊南下;又有人說,是今年匈奴遭遇了大雪災,許多牛羊包括馬匹都被凍死了。


    這就導致臧荼順利攻下北方代地,卻還隻能孤軍奮戰,結局當然也就注定了。


    還有其他次要因素,如新任趙王張敖,這個劉邦的女婿賣力地配合劉邦,兜住了臧荼討迴燕地的後路。


    也許,還有自己的一份功勞?自己獻出了沙盤的製作方法,劉邦可以借此更好地查看燕代之地的地形形勢,從而大大便利了作戰。要知道,劉邦走前,可是對自己和這沙盤讚不絕口呢。


    人的存在,需要有價值感,反正劉執嘉從兒子劉邦的讚揚中,得到了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不少自信。雖然,劉執嘉知道,應該沒有多少日子了。


    一個人當得知自己即將離開世界,有什麽能抗拒虛幻感?


    當然,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有所貢獻,甚至確定自己留下的痕跡例如沙盤還能長於自己的生命而存在。


    可惜的是,臧荼之亂還有隱憂存在。那就是,臧荼的兒子臧衍逃入匈奴,還得到了野心勃勃的莫頓單於的重用。當然,這就更坐實了臧荼勾結匈奴的罪行。


    並且,在劉執嘉意料之中的是,劉邦並沒有及時迴到櫟陽宮,因為別的地方又“起火”了。劉邦留下樊噲繼續平定代地,自己又繼續出征了。


    這地方就是洛陽附近的潁川,據說原來的項羽部下利幾反了。劉邦迅速迴軍,殺掉了利幾。


    這消息讓劉執嘉不禁滿腹疑惑了。


    首先,利幾無論名望地位和實力,在項羽的舊部裏都排不上前列,根本就沒有造反的能力。當然,野心或者說願望有沒有?這個就見仁見智了。


    利幾是項羽的部將,後期擔任陳縣縣令。當年在項羽在陳縣兵敗逃往垓下時投降,劉邦將其封在了離洛陽不遠的潁川地區,以便於控製。


    問題是,劉邦所封的韓王信,都城就在潁川啊?


    這個時候的兵權應該隻有各諸侯王才有。


    在這樣一個地區,利幾的兵馬來自哪裏?劉邦居然是帶兵擊敗了他?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突然,劉執嘉想到了這句話。


    剿滅潛在隱患,對劉邦來說,隻是迴師長安前順手牽羊之舉而已。


    不過,這意味著一方麵,劉邦還會持續緊盯著手下的王侯們,另一方麵,想來王侯們麵對劉邦,自然也就會各懷心事了。


    唉!真正天下安定何其難也!


    真想不到,自己的餘生還是要在動蕩中度過,隻不過最大的安全感有了,那就是不用擔心再被人扔進大鍋了。可是,這天下百姓的修養生息、過點安分日子怎麽這麽艱難啊!


    “父親,多日不見了,看您身子還挺好啊。”


    劉邦迴來了,多日不見,征塵雖然已經洗去,但那種風霜滄桑感突然讓劉執嘉覺得,劉邦也蒼老了許多。是啊,年輕時喜好酒色、中年時奔波勞碌、壯年時戎馬倥傯,還先後得病和重傷,如今雖然當了皇帝,可煩惱操心的事情著實太多了。


    “恭喜陛下凱旋而歸,願陛下也要保重身體啊。”


    劉執嘉的妻子李媼可能也有同感,深情鄭重地對劉邦說道,關切的神情中帶了隱隱憂色。李媼自劉邦剛起兵不久的那次重病後,雖然將養好了,但跟著劉執嘉風霜顛簸和擔驚受怕,雖然比劉執嘉年紀要小十多歲,但身體似乎還不如丈夫。


    “多謝太上皇後關心,朕身體還不錯。馬上征戰多年,這次雖說是去征討臧荼,卻也又有機會重溫戎馬生涯,倒也不錯。這臧荼賊子,朕待他不薄,竟然狼子野心,可惜還是不堪一擊,哈哈。”


    劉邦的笑聲裏,有著掩飾不住的自信與自傲。


    “燕地雖然偏遠,但擔負提防匈奴重任,陛下還是要斟酌能擔當大任又值得信任的人選才是。”劉執嘉順著劉邦的話題,小心地建議道。


    其實,他本想還要建議劉邦趕緊定好功臣們的爵祿位次,以免夜長夢多、日久生變的,但話到嘴邊還是控製住沒有說,畢竟劉邦來探望自己,並不希望與自己多聊國事的。


    “父親不必擔心,這新燕王的人選我已經心裏有數,說來還是父親您的熟人呢,哈哈。”


    “哦,是嘛?那就好,以陛下之識人之明,定能勝任,也定能讓陛下放心。”劉執嘉不敢直接追問了。


    果然,不久新燕王就赴任去了,這燕王原來是劉邦的發小太尉盧綰。


    盧綰?


    這個倒是劉執嘉的熟人,但是——盧綰能勝任這重任嗎?為什麽會是他,其實盧綰並不是武將出身啊。


    “陛下倒也真有心機。考慮自己來提封盧綰為燕王不合適,容易引起群臣的不滿,於是陛下就在朝廷上公開討論立燕王的事。”


    接著前來探望的皇後呂雉解答了劉執嘉的疑惑。


    “那如何群臣們就會推選盧綰呢?”


    “陛下早就透露自己心跡啦,之前在群臣麵前,左一句‘盧綰和我真是有緣啊’,右一句‘盧綰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傻瓜才聽不出弦外之音呢。”


    於是,劉邦的問題剛一提出,眾人便按官場“潛規則”,馬上異口同聲地說道:“太尉長安侯盧綰功勞最多,請陛下立他為燕王。”


    雖然眾人的反應之快有點出乎劉邦的意料,但他等的就是這句話,於是盧綰理所當然地被封為燕王了


    看來,劉邦這帝王之術越來越玩得熟練了。但劉執嘉正因為對盧綰比較熟悉,心中的疑慮卻越發加深了。


    而由臧荼的反叛,劉執嘉對其他的幾個封王自然也擔憂起來,其中最大的擔憂,當然就是現在的楚王韓信了。要知道,曆史上韓信可是背著反臣的罪名而死的,這韓信是真的造反了嗎?還是又一個“欲加之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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