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來咱們豐縣了!聽說是始皇帝的精銳衛隊!”


    “皇帝人沒來,派軍隊來我們這裏幹啥?”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對啊,去看看,剛剛發生的衙役上門搜查已經讓劉執嘉心驚了,這皇帝的衛隊又來幹啥?


    劉執嘉跟隨著豐縣愛看熱鬧的人們,看到了讓他更膽戰心驚的一幕!


    隻見縣衙門前,被挖開了一個一丈見方、深達三丈多的大坑。


    在全副黑色甲胄、幾乎隻露出兩隻冷峻眼睛的軍兵監督下,縣裏的衙役們首先鋪上一層厚厚的丹砂,然後丟進去矛、戈、劍等多種兵器,然後填埋壓緊,又從別處運來泥土,夯築起一個丈餘高的土台。


    這是幹什麽?


    劉執嘉看得迷惑了,然而這個迷惑,在他再跟著眾人來到城牆附近時,就明白了。


    隻見許多百姓被衙役和軍兵看守下,正拆著最外麵的那層牆磚!


    “好好的城牆要拆掉幹啥?這樣多難看?”


    “如今天下太平,但也犯不著讓我們做這等事情吧?”


    “快動手幹活,汝等黔首懂得什麽!”


    剛剛已經和百姓一起,默默看著自己的縣衙被大改變的縣令曹德大吼一聲,百姓們都安靜了。


    看來他心中也很是不快,但卻不能對衛隊的軍兵和衙役們發作。


    特別是,身邊還有一個打扮古怪、樣子像劉執嘉記憶裏相師模樣的人,還在和縣令低聲耳語、不時還指指點點的。


    這個相師應該地位很高,因為衛隊的帶隊將軍態度恭敬地陪伴在旁邊,也在監督著這拆外城牆磚的進度。


    這項工程持續了好幾天,因為劉執嘉知道,和其他城邑不同,有如此堅固城防的豐縣那可曾經是魏國的備用都城,是自己的祖父劉清親自監督建設起來的。


    所以,看著外城牆被拆得猶如一個美女卻得了白癜風,那種醜陋讓劉執嘉心痛不已。


    工程還沒完。


    城牆被拆後,在城牆的四角,又挖了如同縣衙門口那樣的深坑,然後放滿了水。


    豐邑城從此變了。


    改變的原因,後來劉執嘉才知道。據說是曹德縣令在一次酒後無意中向下屬泄露的。


    “皇帝說咱豐縣有天子氣,不能讓它成為真龍飛騰起來,那個相師說什麽要剖心剝皮刖足——


    我大秦如日中升,自始皇帝起,一定會傳至千秋萬代,那個相師就是胡說八道罷了。”


    酒後能這樣說話,看來曹縣令並沒有醉,之前沒有大醉,估計是借酒澆愁表達不滿而已。


    畢竟,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這個縣令一定會被上司緊盯,今後的仕途就可憂了。


    聽著鄉鄰們的傳說,劉執嘉卻是一陣後怕:縣衙門前的土台算挖心、拆城牆磚是剝皮吧?那城牆四角的大水池就是刖足了。


    終於親眼見識了秦始皇的冷酷和行動力。


    慶幸劉邦去了都城鹹陽,否則以那個相師的手段,劉執嘉真擔心兒子會被當場抓出來的。


    難道這就是天意嗎?還是巧合?


    看來自己想當這個太上皇,享福是遙遙無期,但風險可是近在眼前了。


    一年後,劉邦迴來了。


    徭役的艱辛與旅途的風霜,讓劉邦像與他一同迴來的農民一樣黝黑,但身體更壯實了,而眼中更閃耀著大開眼界後的神采。


    “不遠行,不知天下之大;不去鹹陽,不知宮殿之堂皇啊!”劉邦對父親深有感慨,在這場為他接風洗塵的家宴上,他絲毫沒提起一年來的辛勞。


    “以前總是聽說始皇帝滅亡一國,就在鹹陽仿造那個國家的王宮,無論如何不相信,這得要多大的地方、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辦到?可這迴去是親眼見到、自己也親身參與建設,我是徹底服氣了。始皇帝真是敢想敢做,氣勢恢弘也!”


    在向父親劉執嘉等一家人描繪介紹了一番六國王宮後,劉邦談興更濃了:“我還親眼見到始皇帝了,還和他打了個招唿呢!”


    啊?!


    劉邦的這句話,一下讓家人都不能淡定了,各自有了不同的反應。


    劉執嘉是好奇地緊盯著兒子不說話,靜待下文;而妻子呂雉則微笑撇嘴,因為丈夫一貫就像蕭主吏說的“固多大言”,她也已經聽慣見怪不怪了。


    隻有後母李媼,驚慌地起身看看外麵是否有人偷聽,再返迴來:“季兒,這麽多年,你說話就不能低聲些嗎?總愛說如此聳人聽聞之言,小心惹禍才是。”


    “母親,我不騙你,我真見到皇帝了。”劉邦聲音放低了一些,但語氣更急促了,透著委屈。


    原來,始皇帝東巡迴到都城鹹陽後,考慮到要讓百姓都知道他已經迴來,所以提前告知行程,並允許百姓縱觀(人人觀看之意)天子威儀,劉邦一行人剛好趕在迴家鄉之前,有幸見到了這難得的一幕——要知道,一般始皇帝出行可是戒備森嚴、百姓都被驅趕得“退避三舍”的。


    “父親,你是沒見過、可能也沒法想象,數十輛馬車連貫不斷啊,數千衛士保衛啊,那是多大的場麵!”


    隨著劉邦的娓娓敘述,劉執嘉極力想象著:


    首先,是多輛兵車性質的駟馬高車,沒有車篷,高大魁梧、威風凜凜的衛士,手持兵器,身著盔甲,目光掃視四方,隨時預備處理突發情況;


    兵車過後是好多輛副車,車上有橢圓形車蓋,車廂分成前後兩個隔斷,外表裝飾華麗,前麵坐著謙恭謹慎的車夫,裏麵應該是隨皇帝出巡的官員,每車也是毛色一樣的四匹高頭大馬。


    副車過後,就是始皇帝乘坐的以金裝飾、更顯得金光閃耀、豪華壯麗的“金根車”了,六匹清一色高頭大馬,車廂上方,還有華麗高聳的車蓋為其遮陽。


    在金根車後麵,又是許多的副車和兵車駛過來,讓旁邊的劉邦與同伴看得目眩神迷、目瞪口呆。


    “等等,你總說數十輛、許多,到底有多少輛車,你心裏大概總有個數吧?”劉執嘉打斷了兒子劉邦的敘述,問道。


    “嗯,這怎麽能數清楚?太多了,再說,當時光顧發呆了,哪裏還會想著去點數啊。”


    這倒可以理解。


    “欸,還有啊。你不說你親眼見到始皇帝了嗎,還和他打了招唿?”劉執嘉語氣裏略帶諷刺,哪怕你將來再了不起,現在也隻是小小亭長而已,就你也配?


    “啊哈,準確地說,我親眼見到他的金根車了,他肯定親眼見到我了——因為他的車廂有細格啊,可以透氣和向外看的。”年近四十的劉邦在父親麵前,似乎還是少年時那副狡黠、頑皮的樣子。


    啊,這就算親眼看見了?


    “那你怎麽和皇帝打招唿的呢?”呂雉也習慣了丈夫的這副表情,也帶著笑容湊趣。


    “我向他揮手,大唿‘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劉邦的神情一下變得興奮激昂起來,聲音也不覺升高八度。


    “小聲!”劉執嘉這下小心髒狂跳,險些要了老命:在這嚴刑峻法的秦朝,這玩笑可開得有點太大了!


    “你真當眾說了?!”


    “啊?!現在不正和您說嗎?”劉邦狡黠的麵容終於繃不住,他開心地笑了。但笑過後,是一臉的遺憾與神往,還有的是不甘。


    是啊,劉執嘉能夠理解兒子。同樣十年,皇帝一統了天下,而劉邦卻浪蕩遠遊、一事無成;隻小人家三歲,可人家已經是空前絕後、坐擁四海的始皇帝,而劉邦還是個小小亭長,手下管著幾個人。


    “兒子,你將來也會很了不起的,迴來到處看看聽聽,你就知道自己是什麽人了。小子勉乎哉!”


    這句話,劉執嘉有點含糊,但相信以劉邦的聰明,他一定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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