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資助他的。”父親的語氣非常平靜,抬起衰老得皺紋密布的眼皮,射出兩道堅定的目光。


    “父親,你——”劉執嘉一下語塞了。


    “你啊,整天就隻想著那幾畝地,孫兒還年輕,正是長見識、交朋友的時候。為父雖然年老在家,可還和馬先生關心時局。如今天下,除了務農經商——我也看出來了,你家季兒不是那塊料。”


    說到這裏,父親劉榮笑了一下,劉執嘉也跟著苦笑。


    “當然還可以讀書做官,可孫兒不愛讀書,又為之奈何?”劉榮正色看著兒子劉執嘉。


    劉執嘉下意識歎氣道:“是啊,為之奈何?”


    “我算認清了,以孫兒的見識本領,他還可以做個遊俠之士,說不定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呢!”劉榮突然盡力直起身子,目光裏滿含希望,“這次,我還讓劉賈也跟著他去了,我劉姓大家今後不靠這些敢闖的後生小子,還靠誰?”


    唉,您倒是大方,可您知道他路上被搶劫,差點一命嗚唿嗎?


    不過,看樣子跟父親說了也無用,以他一大家之長的身份,就是死幾個劉姓子弟也沒啥,有一個能光耀門庭,家族就有了未來。


    可我不行啊!


    這一瞬間,劉執嘉竟然想到:今生的劉執嘉,是否也是個穿越者?


    否則,像我今後,隻能忍耐他啃老,容忍他闖禍——哦不,闖蕩。整天為兒子的生死未卜而提心吊膽。這天下有幾個父親能受得了?!


    劉執嘉恨恨地對自己說。


    “父親,我迴來了。您看不是太平無事嗎?”劉季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兩個多月後再相見,劉季除了曬得黑些但身體更結實一些,似乎還多了一些自信。


    “你呀,幹脆別迴來多好。那個張耳縣令不是很賞識你嗎?能當個門客也不錯啊。”劉執嘉語帶諷刺道,雖然看見兒子平安歸來,心裏還是說不盡的歡喜。


    “欸,他與我兄弟相稱,我們彼此欣賞尊重,我怎麽能低身做他的門客呢?”劉季連連搖頭。


    這次,劉季身上還是那套張耳送他的新衣,不過包裹卻似乎頗沉重。看來這張耳縣令果然為人大方,劉執嘉想。


    相比上次,這次劉季迴來更為從容了,還趕上了飧時,身邊還有盧綰和劉賈二人陪伴。


    隻不過,劉季的從容給家裏帶來的是一陣忙亂,畢竟除了這小子,還又多了兩張嘴,又沒有預先招唿。


    “季弟,來食。我這邊剛做好,你遠行歸來肚餓,先喝點酒解解乏。父親,你也一起過來吧。”


    “欸,大哥,我來了。”


    劉季聽到了大哥劉伯熟悉的唿喚聲,這聲音把他從小叫到現在,讓他無比親切。


    “季弟,下次出門,無論如何要預先告知,你父也年紀漸老,不要讓他擔驚才是”劉伯溫言勸道,“我想見你平安,下次你父也不會再攔著你的。父親,我說的對嗎?”


    “安全第一,你要牢記在心。”唉,你當大哥的做好人,那我還能說啥?


    見劉執嘉臉色有所緩和,席間的氣氛也就活躍起來,當然更少不了劉季的這張嘴了。


    “大哥不是問我想找什麽女子嗎,這迴我可是向張耳兄表白心跡,我也想找個像大嫂那樣賢惠明理的,當然如果能像張耳兄一樣,能找到既賢惠還有錢的就更好了,哈哈。”


    劉季的嘴巴要甜的時候還真夠甜的,一旁忙碌的大嫂也不禁笑了。畢竟,誰不喜歡被當眾誇讚呢。


    “張耳與我性情相投,對我開他夫人玩笑也不以為意,還祝我早日能有中意之人。我也跟著道,將來我有了孩子,咱們說不定還可以結親呢。他倒真是一臉驚喜,說正有此意。我是開玩笑的,哈哈,他倒當真了。”


    劉賈聽後第一個自顧大笑起來,盧綰則見太公劉執嘉嘴角顯露微笑,也跟著笑了。


    “這張耳果然言出必行,果決能幹。這次我再到外黃,路上沒有了盜匪,時常見到的是鄉人巡查。市井中,百姓言行安詳,對這位縣令都頗有好評。”劉季讚道。


    “是啊,我們裏中之前也組織過,隻是流民被春申君遣送走後就中止了。如今亂世,我們也實在該為家鄉安定出點力氣的。”劉賈看來跟隨出行,也開了眼界,不再隻是想著自己種地了。


    “看這縣令張耳,應該是受信陵君影響頗深,他說信陵君是國士無雙呢。”盧綰道,多讀了幾年書,說話用詞還是比較文雅。


    “是啊,張耳兄跟我一樣,追慕信陵君,這是我和他最為相投的。他說信陵君是國士,自謙最多算個縣士,那我起碼可以當個鄉士吧?”劉季頗為自信道。


    “你呀,目前隻能當個裏士——能先為中陽裏出力,少惹禍就好了。”劉執嘉用箸敲敲陶碗,眾人一陣大笑。除了盧綰,嚴格說來大家都不是讀書人,所以也就沒人講究所謂食不言、箸不敲等繁瑣的禮儀規矩。


    第二天,劉季還是跟著父親去向祖父問安,祖父對“國士無雙”四字果然大加讚賞,也希望劉季能多結交好友,增長見識。


    有了這一趟祖父支持的出遊,劉執嘉發現兒子劉季的心是徹底放飛了,中陽裏早已容不下了,更不要說家裏那幾畝地了。換言之,他更不想和父親一樣下地耕作了,唉。


    豐縣又開始有了流民。不同的是,趙國、魏國乃至楚國人都有。


    劉季迴來告知,趙國新君遷繼位,這個國內聞名的品行不端之人,卻得到父親寵信,為此廢了原來太子嘉。秦國聽聞此人繼位趙王,大舉進攻,敗趙將扈輙於平陽,斬首十萬,殺了扈輙,十多個城邑被秦國攻取了。


    “王陵大哥說,秦國還出動四個郡的兵力,幫助魏國進攻我楚國,所以才流民不斷啊。”


    如果可能,劉執嘉真的隻想安心農耕,老死田間。可惜,身處戰國紛爭,戰亂的烏雲籠罩下,哪裏能有一丘太平之地呢?


    既然如此,那就順天應人吧。


    “季兒,你不是追慕信陵君這無雙國士嗎?為父再去和裏中富戶相商,你和夥伴組織起來護衛巡查,反正你目前也閑來無事,還可以一起切磋武藝。”


    “父親說的正是,我早有此意,隻是夥伴們需要器械,有時也需要犒勞一二的,所以我還沒敢向您提出。”劉季大喜過望,這事情是他和夥伴們都樂意做的。如此,鄉裏百姓就不會說他們浪子晃蕩了。


    戰爭的烏雲越來越濃密,直到一聲驚雷響起後,將會是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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