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勢趁著夜色逃走,一口氣跑出90多裏地,到了晉壽,這個大胖子累得渾身骨頭似乎散了架,滾落馬下,隨行昝堅扶他在胡床上坐下,李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在自己的國土上淪為難民,真是讓人情何以堪。


    “昝愛卿啊,現在怎麽辦呢?”


    “昝愛卿”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作為首席將領,白白丟人現眼,輸得窩窩囊囊,此刻還敢說什麽,要不是他,李勢還不至於輸得這樣慘。


    “你倒是說說,現在怎麽辦才好?”李勢不耐煩了。


    昝堅跪下,說:“都是臣的錯,請陛下治臣之罪。”


    “現在說這些還有屁用,朕讓你害慘了,現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讓誰來治你的罪。難得你不離不棄,這時候還跟著朕。”李勢看看周圍,居然隻剩下十多騎人馬,不由潸然淚下。


    走投無路的李勢決定投降,他派人送降書給桓溫。降書雲:“偽嘉寧二年三月十七日,略陽人李勢叩頭死罪,伏惟大將軍節下,先人遭難流亡,憑恃險要的地勢,在亂世中竊據汶蜀。末帝愚昧無知,接掌權位,苟且偷安,沒有能夠改弦更張,歸順大晉。竟然麻煩您大駕,來到這險峻崎嶇的地方,將士狂妄愚魯,犯了天威,使我慚愧悔恨,精魂飛散,甘刀斧,來祭大軍的戰鼓。伏惟大晉,天網恢弘博大,恩澤遍及四海,如陽光普照大地。今緊迫匆忙,逃亡草野,於今在白水城,謹派私自委任的散騎常侍王幼奉箋呈交,並命令州郡放下武器,如枯池中的魚,時刻等待著救命的消息。”


    桓溫看完降書,露出滿意的微笑,入蜀之戰,終於可以圓滿了。侍衛來報:“李勢已到帳外。”


    桓溫走到軍營門口,隻見李勢綁著雙手,旁邊跟著載有棺木的牛車,向桓溫請降。桓溫忙上前親為李勢解索,下令焚燒棺木,對李勢好言勸慰。將他安置在軍營,立國44年的成漢自此滅亡。


    伐蜀功德圓滿,桓溫十分高興,大宴眾將。


    酒過三巡,他舉起酒杯,對袁喬說:“這一杯酒,我敬袁將軍,要不是袁將軍為我籌謀,入蜀之事還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將軍當立頭功。”


    袁喬忙起身,謙道:“將軍言重,伐蜀功成,一是將軍英雄蓋世,眾將士出生入死;二是蜀地百姓存心歸附,喬何德何能,敢稱頭功。”


    “不必過謙,桓某心裏有數,此次冒險成功,若非將軍膽略過人,鼎力相助,桓某還真下不了決心入蜀,這一路行軍,又多虧將軍出謀劃策,隨機應變,笮橋之戰,若非將軍隨機應變,激勵將士拚死向前,後果不堪設想,桓某自認膽大過天,那一日,也覺得心膽俱寒,一想到一萬熱血男兒因為桓某執意犯險,即將身死他鄉,給後世徒留笑柄,桓溫百死難辭。對了,要破格嘉獎那位擊錯鼓的傳令官,若非他擊錯鼓,我軍可就真的完了,此是老天護佑我大晉啊。”


    他舉杯向眾將大聲說:“入蜀以來,眾將士備嚐艱辛,九死一生,桓某十分感激,在此,桓某敬諸位一杯,今晚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眾將齊聲說:“不醉不歸。”眾人舉酒飲幹,紛紛稱讚主帥豪情壯誌,膽略胸懷,古今罕有,誇得桓溫雲裏霧裏,酒不醉人人自醉。


    袁喬拿著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桓溫,似有話要說,想想又咽下了,且讓眾人先痛樂一晚吧。


    那晚,眾將大醉,袁喬不放心,帶人到各營查看一番,吩咐把守士兵,恪守職責,切莫大意。


    桓溫帶著七分酒意迴到房間,如此興奮,如何睡得著,他在侍衛耳邊吩咐了幾句。


    侍衛來到後宮,宣公主李嫣進見。


    李嫣當時在生母李氏(李勢的生母,是李壽的妾,李勢繼位後,封嫡母閻氏為太後,生母李氏並未受封賞)房裏,聞聽此語,花容失色,她哭著抱住母親,說我不去。


    那日見桓溫神態後,李氏已料定有今日,亡國後妃、公主,除了任人魚肉,還能怎樣。她流著淚,緊緊抱著女兒說:“當年我的父親李鳳,被你祖父李驤所殺,我被沒入宮中,成為仆役,不久被你父王納為妾,委曲求全,生兒育女,身為婦人,我報不了殺父之仇。誰知今日,拜你那不爭氣的父兄所賜,再次國破家亡,我生來命苦,忍恥偷生至今,並不足惜,隻可憐你還這麽小,卻要經曆我當年的命運,如何不讓我痛斷肝腸。”


    李氏死死抱著女兒,怎麽都不肯放手,侍衛不耐煩了,連連催促,就差動手拉開她倆了。


    李嫣知道該來的終究要來,她推開母親,擦幹眼淚,跟隨侍衛到了桓溫房裏。


    桓溫命隨從們都退下。房裏就剩下他們二人。


    桓溫讓公主坐下,親手給公主倒了杯茶。


    李嫣低頭,不接茶,也不說話,桓溫放下茶杯,輕輕扶起公主的下巴,這張美麗絕倫的臉再次讓他唿吸困難,他放開她,強忍內心的衝動,退後坐下。說:“你的哥哥投降已有些日子了,我還沒想好,該怎麽安置他,有人建議我送他迴建康,聽侯朝廷發落,還有人建議除掉他,以免有人借此生亂。我一時拿不定主意,想聽聽公主的想法。”


    李嫣抬頭,冷笑一聲,說:“皇兄無德無行,葬送祖上數十年基業,任何處置於他都不為過,要殺要留,悉聽尊便,亡國之女,並無話說。”


    公主言詞凜冽,表情漠然,但聲音依然美妙婉轉,似黃鶯繞梁,聽得桓溫中心如醉。半日才迴過神來,說:“公主果然剛烈,隻是你真的就不關心你的母親以及李氏宗親數百口人的存亡安危?”


    “將軍的意思是,李氏數百人的安危係於李嫣一身?我本來以來將軍是個英雄人物,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個乘人之危的得誌小人罷了。”


    桓溫血氣上湧,剛剛被眾人捧為空前絕後的大英雄,轉眼就被一個小姑娘拉下雲端降為小人。他怒火中燒,被酒燒紅的臉成為紫色,和紫色的胡須交相輝映,兇相畢露,血紅的眼逼視公主,沉聲說:“你好大膽,竟然當麵罵本將軍小人,真以為我不會殺人嗎?”


    “兵臨池下,血流成河,本是將軍本來麵目,何況殺幾百個人,李嫣還是那句話,殺或不殺,全在將軍,我自會隨母依兄,生則相隨,死時同歸。將軍之意,李嫣不敢裝糊塗,作為戰利品,本來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隻是李嫣生來執拗,不遇良緣,寧死不遂。”


    桓溫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看著公主,說:“這倒有點意思,好吧,我不逼你,是不是良緣,咱們走著看。”


    他命人送公主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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