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翼占了襄陽,這讓北伐先鋒桓宣情何以堪,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據為己有,明擺著借北伐把我搬開嘛。


    桓宣憋著半肚子火,與後趙李羆戰於丹水,結果,兵敗。


    這給正在興頭上的庾翼,兜頭澆了盆冷水。


    本來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了一陣,東晉主力未損,完全可以集結再戰,但是庾翼不會給桓宣這樣的機會,他“震怒”,狠狠貶了桓宣的官,桓宣年事已高,經此挫磨,不久怨憤而死。


    北伐失利,東晉朝野大失所望,庾翼正待調兵遣將,積囤糧草,另行北伐。


    這時,年輕的康帝又病了,禦醫百般調治,施藥施針,卻越治越重,眼看不起。


    這日,皇後禇蒜子抱著不到2歲的兒子司馬聃,守在病榻前,康帝喝了幾口湯藥,示意不喝了,禇蒜子勸他:“再喝一口,好嗎?”


    司馬嶽苦笑說:“都喝了幾個月了,藥方常換,可藥都一個味,苦,我的舌頭遍嚐百苦,病卻一點未減,喝它何益?”


    他摸摸褚蒜子的臉,又軟又溫暖,因為蒼白,更顯楚楚可憐,他不由滴下淚來,說:“我若有失,留下你們孤兒寡母,一般強臣虎視眈眈,如何放心得下。”


    褚蒜子內心憂苦,又不敢流露出來,隻安慰他:“陛下不會有事的,您一定要振作起來,聃兒還小,需要陛下教養,守護。臣妾自侍奉陛下以來,陛下對臣妾情深意切,臣妾隻盼陛下龍體康健,你我夫妻,恩愛綿長,陛下切不可胡思亂想,安心養病,一定會康複的,想著臣妾和聃兒吧。”


    這時,司馬聃掙脫母親的懷抱,晃晃悠悠地走到父皇身邊,拉著父皇的手,奶聲奶氣地說:“父皇,起來和我玩。”康帝抱住兒子,抱住老婆,痛徹心肺,對他來說,青春正好,榮華正盛,卻不得不拋卻美妻嬌兒,拋下這半壁江山,他如何能甘心,如何能放得下。他真想大哭一場,可是他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坐了這麽一會功夫,他支撐不住,放開妻兒,躺下來休息。


    褚蒜子讓人抱走聃兒,正要說話,侍衛報:“左光祿大夫蔡謨求見。”


    “讓他進來。“康帝有氣無力地說。


    褚蒜子退下,蔡謨進殿,見皇帝氣色灰暗,麵若蒙塵,心中一沉。


    蔡謨脆拜禮畢,康帝說:“蔡老請坐,咱們好說話。”


    蔡謨屈膝跪坐禦榻前,康帝讓侍衛們都出去。


    “陛下今日覺得怎樣?”


    “不過還是老樣子,我這病,怕是好不了了,今日召蔡老來,正是有要事相商。”


    “可是立太子一事?”


    康帝點點頭,說我正為這件事為難,擔心會有大臣阻撓。


    “五位輔政大臣,安陵王和會稽王都在各自封地,諸葛恢閉門不出,現在手握重兵的隻有庾氏兄弟和在徐州的何充。


    庾氏兄弟的想法,臣下不好猜,但何充的意見是素來明確的,陛下想必還記得,成帝駕崩,何充堅持要立成帝子為新帝之事吧”


    “您的意思是,應該把何充調迴來,主持大計。”


    “陛下聖明。”


    數日後,何充在徐州收到皇帝詔書,召他迅速迴京師,再入中書監。


    何充接到詔書,心中疑惑,康帝此時召自己迴京,是幾個意思?他知道康帝不喜歡自己,諸庾更是防著自己,現在庾冰出鎮武昌,皇帝反而召我迴朝,豈不惹庾氏思量,除非……


    一念及此,何充出了一身冷汗,應該不會吧,皇帝才23歲,正富春秋,雖然聽說最近身體不好,還不至於……


    他不敢想下去,忙派人去請桓溫,將召他還朝之事與之相商。


    “此事事不宜遲,明公應該早點迴朝,以免被他人占了先機,掌握機要,那時就不好辦了。”


    “好,我這就收拾迴朝,徐州就交給你了,我會表奏你為徐州刺史,你可得給我把徐州守好了。”


    “明公請放心,溫當不辱使命。”


    何充迴朝後,先未麵聖,而是秘密去了蔡謨家,兩人一番密談。


    第二天,何充入宮,康帝麵色如金,幾乎都坐不起來了,墊了好幾個枕頭,勉強坐著。


    “何愛卿,你可算迴來了,這兩日,想是聽到什麽風聲,庾冰接連從武昌上書,要求迴京探病。我拒絕了,以軍情緊要為名,讓他不可擅離武昌,說我的病不過是咳喘,尚不防事。眼下之事,依何中書之見?該如何處置。”


    “陛下放心,庾氏強盛,但是國家自有忠良之臣,眼下,宜急立太子,以免他人覬覦。”


    “卿言正和孤意,這事就交給何愛卿了。”


    庾冰在武昌聽到何充迴朝後,非常著急,這一切都表明,皇帝的龍體大約不妙,正在為繼承人布局。庾冰知道何充的意見是父死子繼,可眼下北伐剛剛開始,國家內憂外患,一個聰明持重的大人尚且應付不來,讓一個不滿兩歲的孩子坐在龍椅上,這半壁江山還是司馬氏的江山嗎?更關鍵的是,這殘山剩水在各有懷抱的權臣手中,守得住嗎?庾冰上書給康帝,首先希望康帝保重龍體,接著話鋒一轉,暗示皇帝萬一有事,切切以大局為重,天下多難,宜立長君。這個‘長君’,暗指會稽王司馬昱。


    寫完上書,他命人快馬加鞭,送往建康。


    這一夜,他睡意全無,獨自徘徊月下,反複吟誦“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想到這個他寄予了很大希望的外甥,又將在花一樣的年紀,步大外甥的後塵,撒手西去,於國於家,寧不痛斷人腸。


    另一方麵,皇帝病危,不召我這個親舅還朝,卻召何充迴朝,可見皇帝對我庾氏有意見,對我這個舅舅心懷不滿啊!


    想到這裏,庾冰覺得十分委屈,這些年來,為了司馬氏的江山,在哥哥庾亮死後,我庾冰一心為國,不貪不占,一改王導晚年萬事抹稀泥的作風,嚴格管理,轉變官員作風,提拔後進,廣攬賢才,配合成帝實行“土斷”,為國家整理戶籍,查出一萬多名未記錄在冊的人戶,這都是國家的財富。弟弟庾翼人中龍虎,一心北伐,為國爭光,是的,大家都說後趙仍然強大,現在北伐不是時機,我們弟兄又不是傻子,不知道北伐艱難,別的不說,糧草、牛馬的征發,惹的百姓鹹怨,民不聊生,都在怨恨我們兄弟。這次首戰失利,更是聽盡了冷言冷語,風言風語。可我們這麽做,又是為了誰?真的像人們揣測的那樣,隻是為我庾氏門戶利益嗎?我庾氏威望是要維護,但更重要的是,皇帝將國家大事托付於我弟兄,我們能不盡忠職守,明知北伐事重任遠,難上加難,可是偏安已久,再不提北伐,隻怕積弱日久,北伐更成泡影,我們弟兄此舉,正是要提振人心,收複山河,就算不能得全功,以攻為守,也勝過總是被動防守,這個苦衷又有誰能明白?可是一番辛苦,卻連皇帝都對我們兄弟起異心了,北伐又暫時擱淺,這政局,如何了局啊?


    這一夜的建康,風雨如晦,才是9月,卻已風冷雨冷,片片黃葉在冷雨夜中飄零,此刻,康帝亦如風中敗葉,眼看燈盡油枯,在風中瑟瑟顫抖。何充跪坐禦蹋前,手捧詔書,一字一句念給康帝聽,康帝微微點頭,表示同意,他費力地伸手,在詔書上按下指印,何充眼含熱淚,收好詔書。


    這幾天,康帝的狀況時好時壞,已基本不能進食,偶爾喝幾口湯,此刻他的精神似乎清爽了一點,吃力地向何充伸手,何充握住皇帝的手,枯瘦如柴,他不禁潸然淚下,皇帝搖搖頭,示意他這不是哭的時候,他忙收淚,康帝一字一蹦,說:“聃兒——就——交給——你——”說完,康帝支持不住,躺下休息,何充含淚告退。


    第二天,何充進宮,康帝交給他庾冰的加急密信,康帝已沒有力氣說話,隻用目光示意他,此事交給你處理。


    何充立即以康帝的名義迴書,告訴庾冰朕的身體暫且無妨,請他不必掛念,至於繼承人問題,到了必要的時候,會召他迴京商量。


    何充將迴書交給來人。之後,他又寫了一封信,交給一名侍衛,命他火速送到曆陽,務必親自交給鎮守曆陽的建武將軍謝尚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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