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後,庾亮氣哼哼迴到府裏,對弟弟庾冰、庾翼抱怨:“王導這個老狐狸,身居高位,卻隻顧謀身不謀國,他們都怕石虎勢大,不敢北伐,可是怕有用嗎?現在不伐他,將來他必攻我大晉,這不是典型的養虎為患嗎?朝中諸人都拿陶侃的幾句酸論說事,哪裏知道,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一個個就會當縮頭烏龜。”


    庾冰說:“兄長一心為國,無奈朝臣一個個畏首畏尾,此事也不可操之過急。”


    庾翼說:“大家不同意駐軍邾城,是受陶侃的影響。說白了,還是怕石虎。哪裏知道石虎已經是外強中幹,燕地狹小貧弱,慕容恪一個初生牛犢,就讓石虎兩次慘敗。江南半壁江山,但是王師所在,三吳形勝,怎麽就不能和石虎一戰?依愚弟之意,做大事不拘小節,大哥既要北伐,想出兵邾城,隻管放手去做,朝臣們愛說什麽,由他們去吧。”


    這邊庾氏兄弟憤憤難平。


    王導下朝後,也是一肚子不高興,不過,他並不說出來,而是迴府沐浴更衣,在花園裏修剪花木,一邊曬頭發。


    家人報:謝尚來訪。


    “謝家侄子不是外人,請他到後院來吧。”


    謝尚來到後院,見王太傅寬袍大袖,長發半白,散在腰際,手裏拿把花剪,那風度,有天人之想。


    王導見謝尙,笑說:“賢侄請坐,恕我禮數不周,衣冠不整,來,喝米酒。”


    謝尚笑說:“太傅見愛,花園相見,小侄求之不得。”


    兩人坐在花園裏曬太陽。


    王導喝口米酒,微笑說:“你家安石(謝安的字)近日可好,他有好些日子不來看我了,想是我真的老了,讓年輕人覺得厭煩。”


    謝尚笑說:“太傅說笑了,他呀,我都整天見不到人。前一陣,在白馬寺和支道林混在一起,前兩天,又在王仲祖(王蒙的字)家裏,和許詢、支道林他們,開講壇,論莊子呢,幾天不見人,前日才迴家,今天又不知跑哪去了。”


    王導哈哈大笑,說:“這事我也聽說了,還是你家安石起的頭,讓眾人就《莊子·漁父》篇各做一篇論,支道林先成,作七百語,眾皆稱善,安石壓軸,洋洋灑灑萬餘言,都說最是才情如醉,瀟灑出塵,滿座為之傾倒。連王蒙這樣自視頗高的名士,也對他青目有加。”


    謝尚謙道:“四弟年輕,不知輕重,把自己那點粗淺的家底一古腦兒抖出來,人家王蒙雅量,由著他逞能罷了。”


    這個王蒙是什麽人呢,他是東晉的並列第一的首席大名士,和他並列第一的,是大名士劉惔,兩人亦是好友。王蒙不但學問好,名氣大,家世好,而且長得帥,帥到連自己都驚訝,每攬鏡自照,自言自語:“天呐,王文開(王蒙的父親)怎麽會有這麽帥的兒子!”


    這樣的人,輕易不肯見人,但是對謝安一見傾心,他們初識時,謝安還是翩翩少年,謝安去拜訪他,他出於禮貌接見了他,誰承想,兩人越談越投機,越談越讓他驚訝,這個少年年紀小,懂得可真不少,見識更是超群拔俗。此後,謝安常到王蒙家做客。


    王導說:“你們弟兄,各有絕活,你的鴝鵒舞,無奕(謝奕的字)的酒量,安石的洛生詠,老天怎麽獨獨鍾愛你們謝家,真讓人羨慕。”


    謝尙笑說:“哪裏敢比王氏子弟,羲之的書法,允之的將才,王恬的棋藝,那才是真正的琳琅滿目,讓人望塵莫及。”


    王導一笑而過,接著話風一轉,說:“你這會兒跑來,不是就想和我喝茶聊天吧。”


    “太傅說笑了,今日朝堂上,庾元規(庾亮的字)咄咄逼人,我替太傅不平呢,他大概早忘了蘇峻之事吧。”


    王導冷笑一聲,說:“好了傷疤忘了痛,也是人之常情,庾元規現在手握重兵,他若要一意孤行,我又能怎樣呢?”


    “或許有一個人可以勸勸他。”


    “你是說郗鑒?”


    謝尚點點頭。王導想想也隻能試試。


    之後,王導果然給郗鑒寫了封信,讓他勸勸庾亮,不要出兵邾城。郗鑒迴信,說庾亮一定要進駐邾城,怕是擋不住,此人剛愎自用,勸進還行,勸退根本沒用,他非要自己找抽,也隻好由他去。


    不久,在庾亮的堅持下,成帝下詔任毛寶監揚州之江西諸軍事、豫州刺史,將軍如舊,與西陽太守樊峻率一萬人進駐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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