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包腳布二十來天沒換了。


    在爐火上一烤,頓時一股臭魚爛蝦的氣味,這誰能受的了啊。


    裏麵好幾個姑娘都捂著鼻子出來抱怨。


    外麵跟進來的是老鴇,張口道:


    “哎喲,客官你這是什麽味啊?把人家都熏的惡心了。”


    馬車夫是北方人,說話直:“這是正宗的臭腳丫子味,怎麽不比你這屋裏的狐狸騷味強。”


    老鴇一看:“呦嗬,你這說話口氣是找茬的啊,你看我找人弄死你。”


    那時候,汴京城內各個地方,都有那麽一夥人,占住了一條街或者幾條街,劃分了勢力範圍。


    他們專門靠打架、訛人、仙人跳、收保護費等為生。


    這些人天天混跡於賭坊、妓館、煙館、市井、紋身店這些場所,平時分散,有事聚攏。


    馬車夫雖然是打北方來的,但是也聽人說過,也見過。


    常言道:“強龍不壓地頭蛇。”


    他也就慫了。


    “穿上就穿上唄,能咋地。”


    自己把包腳布包上,棉烏拉穿上,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包銀子,摔在地上。


    妓館這些天生意也不好,這一包銀子得有二十兩,老鴇看的眼睛裏閃著星星,態度立刻就變了。


    “哎喲喲,客官,你還真是個實在人嗬。”


    “這次你可算是來對了地方。”


    “別看咱們巷子深,但是咱們的姐妹都是大戶人家的閨秀,在汴京城都是拿得出手的名媛。“


    名媛這詞語,古代就有。


    那都是專人敷粉,不自著衣的高貴主,平常的主顧正眼也不看,隻與有錢有權的狎客交往。


    馬車夫見識不多,但是也不是傻。


    “啥名媛啊,一個個癟恰恰的,別人我也不要,我就選你了。”


    老鴇不想靠出力掙錢,但是這事她推不掉。


    也是為了這碎銀幾兩,鼻子裏麵塞著棉花團,隨著馬車夫進了裏屋。


    進了屋,馬車夫催促她除掉了外套。


    然後自己解開皮大衣,把孩子從懷裏拿出來。


    “大姐,給孩子吃口奶吧。”


    這一下把老鴇也整懵了。


    “感情,你不是來玩的,是給孩子找奶媽的啊。”


    馬車夫一攤手:


    “可不,我自己的事,哪這麽為難過,不都是為了這孩子嗎!“


    他就把路上撿到孩子的事一說。


    “我尋思你這奶膀子忒行,再者,這女子多,一人哪怕讓吃一口,這孩子也能熬到喝粥的時候。”


    這時候,命中注定,老鴇忽然發了善心。


    “哎,老娘都絕經了,哪有奶啊?”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真有一個姑娘意外生了孩兒,正是哺乳期。


    馬車夫把孩子和銀子都留下,自己趕馬車迴了北方。


    小孩就在這地方,生活長大。


    過了八歲,就開始給妓館幹活,掃地、擔水、生火、喂豬,樣樣順手,自己也能養活自己了。


    養母給他起了個望子成龍的名字,叫潘安。


    小孩兒也不負眾望,樣貌俊俏不說,身材標版溜直。


    ……


    等到了二十來歲,麻煩來了。


    這時候老鴇的生意也大了,小小的妓館,做成了三層的樓閣。


    她也招攬天下的妓才,推出了四大花魁。這四個姑娘各有自己的長處,有能歌的,有善舞的,有彈琴的,有下棋的,都是各行中的高手。


    潘安這小夥子除了長的俊,性格也古怪。


    在煙花柳巷當中,那種逢場作戲,尋歡取樂的場麵自然耳濡目染。


    換作別的青春期小夥早就學壞了。


    但是潘安沒有。院子裏的阿姨、姐姐逗弄他,他也不搭言語,木訥的像個傻瓜。


    直到有一位唱歌的花魁姑娘出現。


    這位姑娘的歌聲如同黃鸝鳥,即便說話也是聲賽春桃,音勝秋李,甜的出奇。


    但是相貌卻很特別,身體瘦小,不過三尺多高,麵容也如同女童。


    潘安眼裏,忽然出現了光芒。


    這兩個年輕人一相遇,如同清風白露,勝卻人間無數。


    兩小無猜,無話不談。


    一來二去,這花魁姑娘懷孕了,小腹漸漸隆起,但她是花魁,每日還要應付那些達官貴人們,這樣下去早晚露餡。


    於是兩人一商量,私奔吧。


    日期也定好了,當日一到,潘安卻沒有來。


    之後更是沒了消息。


    這邊花魁姑娘四處打聽,有人說他進宮中當了太監,有人說他和馬車夫迴了北方,有人說他當了響馬。


    姑娘可不信那些,她心裏篤定這潘安是一個負心人。


    ……


    事實卻並非如此:


    原來二人約好了:


    等到那一日,姑娘先推做身體不適,不要接待客人,在房中假裝休息。


    等三更天一到,趁著夜色逃出,潘安在外接應。


    當日,潘安早早準備好了積攢的碎銀子,帶上幹糧,在樓閣外麵的枯水溝裏趴著等待。


    眼看就要到三更天,天突然陰了起來。


    潘安抬頭一看,有一塊黑雲張牙舞爪,像是一個惡鬼,不一會把天上的月亮也遮住了。


    潘安聽說三更陰氣最盛,是鬼出沒的好時候。


    他閉上眼睛,心裏麵發慌。


    越發慌越往那上麵想,越想越害怕。


    再睜開眼睛時候,天變成昏黃的,仿佛下起了沙塵暴。


    周圍出現一個個行人的影子,都是見過的熟人,來去匆匆,唯獨看不見麵目。


    不一會那花魁姑娘出來了,卻沒往他這麵看,隻是徑直的往前走。


    潘安在後麵喊她,她也不迴頭。


    潘安追她,她腳步發飄,走路如風。


    沒辦法,潘安就在後麵緊追,無論他多快,也追不上,但是也拉不下。


    這一路,逢水就趟,逢牆就翻,什麽也阻擋不了他。


    潘安也納悶:“難道說是因為愛情二字,讓我變得如此厲害?”


    這時候天也越來越黑。


    潘安現在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身邊的景色全然不顧,隻盯著著姑娘的身影,越走越遠。


    直到走過一段下坡的台階,足有百八十階。


    姑娘終於停住腳步,迴頭拉著潘安的手,和潘安親熱起來。


    完事之後,潘安就問:“這是什麽地方啊?怎麽黑咕隆咚得啊?難道是你找的庇護所,這麽隱蔽,我想她們肯定找不到這。”


    姑娘開口說話:“這事也瞞不了太久了,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是個女鬼,這裏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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