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爺站在病榻前,興奮的像個孩子。


    “蕭暮顧,既然開口了,你就多說幾句啊,眼下這局勢從何查起?”


    蕭暮顧抬頭望著三王爺,沉默不語。


    “算了算了,你能開金口和本王道謝,也不枉本王辛苦相伴了,我還是讓郎中過來,早點治好你的病。”


    恭芷七前來把完脈,又仔細查看了背部毒瘡。


    “膿已成,時機差不多了。”


    三王爺方才已迴去穿好外衫,繼續搖著他喜歡的水墨畫扇,佇立旁觀。


    “好好的皮肉非要等到長膿,本王還是第一次聞見,治病先把病情弄嚴重了,才能下手治療的。”


    “膿成,才好拔淨膿血。這就叫將欲取之,必先與之。將欲弱之,必先固之。”


    “哎呀!”三王爺嘖嘖感歎,“郎中,你別治病了,去給本王當謀士吧!錦衣玉食,保你此生無憂。”


    恭芷七含笑道,“小的這點智謀不足以輔助王爺,隻怕會連累了王爺,對了~”


    突然想起還有件迫不及待想去做的事。


    “今日醫治完,小的能否出府一趟,去買本醫書?”


    “不行!”


    三王爺迴答的很幹脆利落。


    早上那人未得逞,把羊放出去,豈不是任人宰割?


    恭芷七並不知道早上那人的目標是行刺自己,三王爺強硬的語氣不容反駁,看來隻能等治好了蕭將軍才能出府了。


    病榻前放著熱氣騰騰的瓷缽,恭芷七用竹筒一點點拔出膿血,倒在大瓷碗內。


    如此反複操作,竟然裝了整整一碗膿血。


    三王爺以扇麵捂嘴,走過來低頭瞄了一眼,立刻跑出屏風。


    “嘔~”


    “嘔~”


    緩了緩氣息,三王爺忙吩咐,“來人,快把那碗東西丟的遠遠的!”


    侍衛匆匆跑進來,端著大瓷碗,皺眉屏息快跑出去。


    “唿~”三王爺深深吐出一口氣,“郎中,本王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你是如何做到麵不改色拔出那碗......膿血的呢?”


    屏風後傳來平靜的迴答。


    “不論怎樣的病情,醫者都不能在患者麵前表現出鄙夷,芥蒂之色,這是對病患最起碼的尊重。醫書上也強調過,即便臭穢不可瞻視,人所惡見,也隻能表現出慚愧淒憐憂恤之意。”


    蕭暮顧趴在被褥上聽完這番言論,第一次,心中產生對一個人的敬意。


    這些日子托著這副病軀,連他自己都有些嫌棄。


    這小郎中......還真是......醫者仁心!


    蕭暮顧忍不住抬頭微微往後視。


    “蕭將軍別亂動,擦幹淨之後要開始塗抹藥膏了。”


    蕭暮顧隻好轉迴頭,一動不動的躺好,靜靜的感受背部的撫摸。


    前兩日背如負石,痛癢難忍,今日拔去一碗膿血後,竟有如釋重負的暢快淋漓感。


    胸口的石頭散了,背後的巨石放下了。


    之前像被擠壓在兩塊石頭間的壓迫感,也都隨之消散了......


    恭芷七閉著一隻眼,舉著小磁瓶,對著小孔仔細看了看,又晃了晃。


    “生肌玉紅膏沒了。”


    三王爺啪的一下收扇,愣了愣,“開什麽玩笑!治到一半,藥沒了?趕緊去拿新的啊!”


    “這藥膏製作需要時間,小的第一天就將製作藥膏的事交給楚太醫了。應該也快製成了。”


    正說話間,楚冬荏手裏拿著個小瓷瓶走到門口。


    “說曹操曹操到,”三王爺瞥見手裏的小瓷瓶,“楚冬荏,你手裏的可是那什麽.......什麽生肌玉紅膏?”


    “迴稟王爺,剛剛完成,微臣便送來了。”


    三王爺招招手,“行了,趕緊拿給郎中吧。”


    恭芷七接過小瓷瓶,打開塞口,新做的藥膏,藥味濃烈,眉頭微微一皺,抬頭望了眼楚冬荏。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很快自然的低下頭,掩飾住眼神裏閃過的迷茫。


    與此同時,沉默的拿迴放在床邊的空瓶子,兩個瓶子握在同一個手心,伸手在瓶口一抹,輕柔的塗到背上。


    “藥塗好了,蕭將軍好好休息。”說完站起身,“楚太醫,能否與我同去廚房看看還缺什麽藥材。”


    “好。”


    兩人走出東廂房的院子,恭芷七迴頭望了眼,走到楚冬荏身邊,壓低聲線,小心翼翼問道。


    “這生肌玉紅膏的味道怎麽不對?”


    作為她行走江湖的招牌藥膏,不論是色澤還是氣味,她都了如指掌。


    “你剛才看我一眼,就是想問這個?”


    “嗯。”恭芷七點頭。


    “那剛才你為何沒問呢?”


    “我若當著王爺和將軍的麵問,怕他們會懷疑你。”恭芷七撇撇嘴,“這兩人疑心可重了,之前紮個針,我還得先示範一下紮自個手上,喂藥前我也得先喝一口。如今刺客一直抓不到,若是知道藥膏有問題,免不了要拿你拷問。”


    楚冬荏聽著這話,心中竊喜,嘴角含笑。


    “若我真和刺客有關,你方才的行為可是會以包庇罪論處呢。”


    “啊!?”恭芷七也沒考慮那麽多,“我隻是覺得......你不像壞人。”


    雖然爹一再強調,人在江湖行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心之心不可無。


    再厲害的醫者,即便能看透未發之病,也看不透那神鬼莫測的人心。


    “能得郎中如此信任,我楚冬荏何其有幸。可是,你方才既然察覺藥膏有問題,為何還繼續塗抹?”


    恭芷七莞爾一笑,“我隻不過在自己的空瓶上摸了下,反正塗到背上也沒人注意。”


    “嗯,我都是按照你說的步驟製作出的藥膏,難道是哪一個環節出了錯?”


    恭芷七掏出兩瓶藥,都打開,左右聞聞。“我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加了一味藥進去。”


    “我聞聞~”


    楚冬荏湊近嗅了嗅,“不仔細聞,還真難分辨出兩者的細微差異,不過這藥膏原本就藥材複雜,還真難聞出來加的是什麽藥。”


    恭芷七點點頭,“加入的藥味並沒有特別明顯的辨識度,但是改變了原有的氣味。此事不宜聲張,這兩天,我先換個其它藥膏。”


    楚冬荏愧疚的微微低頭,“抱歉,是我大意了。”


    “敵在暗我們在明,防不勝防,連王爺都無可奈何,又怎麽能怪你呢?“


    東廂房門口。


    三王爺悠哉搖晃扇子,望著那兩人漸行遠去的背影,嘴角微揚,淺笑著搖搖頭,返身迴了屋。


    邊走邊感歎道,“蕭暮顧,你說這楚冬荏,到底是隻老狐狸,還是隻嫩兔子呢?”


    屏風後的人聲音淡漠。


    “狐狸窩裏並不一定都是狐狸,但是去狐狸窩打探,最好的選擇,不是放隻狐狸,而是放隻兔子。”


    “喲!”三王爺已走到屏風後,“看來你今日身體恢複的不錯啊,終於能開口正常說人話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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