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猶如一塊黑幕,一點星光都沒有。


    借著廊下掛著的燈光,小嬋跟姬圓圓爬上丹樨院正院的房頂。


    院子裏燈火透明,空地上擺著翹案和銘器。


    有下人搬著什麽東西來來往往。


    不過最吸引人的,還是翹案上的東西,有香鼎一座,插滿黃香,此時煙霧繚繞,像是進了什麽道觀。


    煙霧後麵站著一個方臉闊口的高個中年男子,穿著黃道袍,手裏擺弄著各色令棋。


    姬圓圓瞪著琥珀色的眼睛吐了吐小舌頭。


    小嬋低聲道;「這道士一臉正氣,看起來好厲害對不對?他就是張真人,據說包治百病。」


    姬圓圓轉身跳下房頂,很快的,夜幕中就見不到它的影子了。


    小嬋:「……」


    吳氏和李迅達不知從哪個房間出來的,走到張真人麵前行禮。


    張真人道;「三更起風,剛好收魂,屆時誰都不要出來,不管是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銘記,不要出來,不然有性命之憂。」


    李迅達和吳氏連連點頭。


    小嬋聽了捂住嘴,有性命之啊,那可不看了。


    而且三更都睡覺了。


    小嬋抬頭看看天空,什麽也看不見,反正距離三更還遠,丹樨院的狀況看過了之後,好似也沒什麽意思。


    她又悄悄溜下房頂,躡手躡腳迴到自己屋子去了。


    她和小姐睡一間房,一鋪炕。


    屋裏小姐舉著筆沉思,應該是又寫到什麽高深的地方卡住了。


    這是小姐近日以來一直慣有的動作。


    小嬋撇撇嘴,沒有打擾李若拙,逕自到外屋洗漱去了,等洗漱完,鋪好被子躺在炕頭,閉上眼,很快就睡著了。


    桌上的燭火就剩一下節,李若拙伸了個懶腰站起,迴頭看小嬋已經微鼾,也去洗漱了。


    等她挨著小嬋躺在被窩裏,剛好燭火熄滅,外麵伸手不見五指,四野安靜,正是睡覺好時辰。


    閉上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約約聽見有擊打青銅器皿的聲音傳來。


    隨後是叮鈴鈴的銅鈴響動,還有一聲聲的唿喚:「來吧,來吧,迴來吧。」


    聲音滄桑悠遠,像是從地獄的一端發出來的。


    「來吧,來吧,快迴來吧。」


    「迴哪裏去?」李若拙問著自己,迴家?


    找大哥?


    找笑顏?


    可是家在哪。


    她看見了那條寂寞的街,街上滿是落葉,一個行人都沒有,她飄飄蕩蕩到了角門口,一個白衣男子正在拿著帕子擦拭角門。


    「阿拙,迴來吧,迴來吧,快點迴來吧。」


    是蕭成舉。


    李若拙想喊他,可是卻發不出聲音。


    這時蕭成舉像是知道她在身後,驀然迴過頭:


    「阿拙?」他聲音很驚喜:「你迴來了?」


    李若拙看著他:「你能看見我?」


    對方好像聽不見她的聲音,臉上還是那麽驚喜,伸手來牽她的手。


    「阿拙,跟我迴家。」


    他聲音輕輕的,滿載嗬護的情感,一如以前他們在一起說話時的樣子。


    李若拙有些猶豫,沒有伸出手。


    下一刻蕭成舉突然變了臉,眉目清秀,笑容溫和,是人淡如茶的大哥。


    大哥伸出手:「阿拙,咱們迴家了。」


    「大哥!」


    李若拙已經一年多沒見到大哥,激動的哭出來。


    她伸出手,眼看大哥修長的手指就要搭上她的小手。


    突兀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阿拙,不要過去。」


    聲音雖然突兀,但是十分悅耳,像是山間緩緩流動的泉,輕柔,溫潤,又如陳年的酒,香醇,誘人。


    「生叔叔。」


    是生叔叔的聲音。


    李若拙轉過頭,就見溫文爾雅的誠孝公俊眉倒立,一臉嚴肅:「阿拙,你怎麽不聽話?你答應過我的事呢?」


    「生叔叔,我聽話,你不要生我的氣。」


    「阿拙,不要信他們,快走。」


    「我去哪裏?」


    李若拙伸著手問,誠孝公的身影不斷向後,李若拙追過去。


    可是誠孝公越走越遠,李若拙急的差點哭出來。


    四周陡然間暗下來,陰風大作,天邊閃電雷鳴。


    李若拙聽見身後一聲叫,迴頭一看,方才自己所站的門口,一道霹靂正好下來,在地麵打了個顫。


    大哥轟然倒地,在一看,哪裏是大哥,是一隻黑蠍子。


    李若拙大驚,如果不是生叔叔叫住自己,自己肯定跟這黑蠍子一樣了。


    四周又起了幾道閃電,李若拙像是被困在中間,她躲著,躲著,可是閃電追著她不放。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李若拙四顧看著,家已經沒有,街道也不是那個街道,隻有無盡的黑暗和電閃雷鳴。


    她想起誠孝公離去的那個方向:「生叔叔,生叔叔……」她大喊著。


    忽然聽到天邊傳來一個聲音:「阿拙,不要聽。」


    不要聽?


    不要聽。


    李若拙急忙握住自己的耳朵。


    那轟鳴的雷聲漸漸小了,四周好似明亮起來,李若拙看見了小嬋,小嬋正在她身邊睡的香甜。


    「小嬋。」


    李若拙倏然驚醒。


    她坐起來一看,四周確實是漆黑的,本來就是晚上,做了個噩夢。


    這是什麽噩夢?感覺靈魂要跟身體分離了。


    李若拙抬起手摸向額頭,水淋淋的全是汗。


    心有餘悸放下手,忽聽遠處有一陣陣冥咒傳來。


    李若拙大驚,這是古老的離魂咒,正常人聽著無妨,她可是身魂分過家的,若是聽完一整套,魂魄就會飛離這俱身體,那就死了。


    想著方才的夢境,若不是夢見生叔叔,肯定是兇多吉少。


    李若拙大怒,到底是誰在害她?


    她下了炕耳朵貼在牆上,聲音從東邊而來,尖利且渾厚,是個長期念咒的人幹的好事。


    想起來了,她眼睛瞪大,李曉珊生病,小嬋說了,晚上那個什麽張真人要給李曉珊收魂。


    媽的,竟然收到她的頭上來了。


    李若拙怒氣漸盛,直達頭顛。


    冷哼一聲,到炕前的木榻上盤膝坐好,口中念念有詞嘀咕著。


    「不就是古老的咒語嗎?誰不會?」她還氣得哼哼呢,心中想著反噬兩個字,翻譯成商殷文,在口中默念,然後沉氣斂吸,用腹語傳出去。


    她修為高深,一句咒語,道士說出來尚且對人能造成傷害,何況是她,待咒語念出去五個唿吸間,就聽東邊傳來啊的一聲大叫。


    念咒的聲音也戛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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