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維多克的大單子


    今天的布雷奧克偵探事務所比往日要喧鬧了許多,這所成立不久的偵探社經常一天也接不到幾個客人,然而今天這裏卻被擠得人滿為患。


    一樓的銀行經理與金匠鋪老板惱怒的望著擠滿了樓道的人群以及擋住了大門的幾輛馬車,氣的臉色都陰沉了不少。他們正打算上樓好好與維多克理論一番,要是按照這個態勢繼續下去,維多克的偵探事務所確實有接不完的活兒,可他們的銀行業務和金銀首飾業務肯定要受到影響。


    銀行經理與金匠在擁擠的樓道中鑽出一條縫,然而他們剛打算進門指著維多克的鼻子大罵一番,卻突然發現今天造訪偵探社的這群客人們貌似身份都不一般。


    深黑色、帶黃銅紐扣的黑製服,直到膝蓋的高馬靴,平頂帶帽簷的kepi軍帽,以及帽子上醒目的獨特帽徽,再加上腰間別著的手銬與哨子。


    這個打扮,地道的老巴黎人一瞧便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


    這幫家夥可不是好惹的!


    果不其然,還不等銀行經理與金獎開口,守在門前的警察頭子便惡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你們是幹什麽的?這麽急著往裏衝,難不成是保王黨?要不和我們一起去局子裏聊聊?”


    銀行經理與金匠嚇得渾身冒汗,他們倆趕忙摘了帽子訕笑道:“原來是公家辦案,我們還以為有惡棍來鬧事,把維多克先生的事務所圍了,所以打算上來幫忙呢。”


    “沒事做就快滾!我們為了抓刺客,一連幾天都沒睡好覺,再在這裏逗留,我就把你們倆帶迴去交差!”


    銀行經理與金匠聞言,頓時如蒙大赦般的逃離了現場。


    警察頭子瞅了一眼他們離開的方向,打著了火兒嘬了口煙,吩咐手下人道:“派兩個人跟著他們,雖然這樣的慫貨應該不敢和保王黨混到一塊兒。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們確實是替保王黨來打探情報的,咱們可就失職了。”


    “明白了,頭兒。”


    小警察得了命令,趕忙和身邊的便衣同伴交換了外套,蹬著小碎步便下了樓。


    警察頭子見小警察走遠了,又衝著靠在牆邊的老夥計使了眼色。


    老警察見狀頗有些不滿意的吐了口氣:“你還是對這小子不放心嗎?你覺得他有可能是臥底?”


    “這種事誰能說得清?”警察頭子念叨著:“連著查了好幾天,但是實際上抓到的全是一幫無關緊要的家夥,真正的刺客這時候依然在逍遙法外呢。如果保王黨沒有內應,說什麽我都不信。”


    “好吧。”老警察揉了揉臉:“我向上帝祈禱,希望這小子真的是保王黨的內應。如果這案子再查不出什麽線索,咱們大巴黎警察廳估計就要被日索凱廳長給掀個底朝天了。”


    “魯迪,你他媽的少廢話,你以為我這幾天就很好過嗎?直麵日索凱廳長壓力的是我,而不是你。快去!”


    名叫魯迪的老警察遭了上司訓斥,隻得略略一撇嘴,隨後什麽話也不說的走下了樓。


    魯迪剛剛走到一樓前,便看見一位拄著手杖的英國紳士正站在門外打量著大巴黎警察廳的武裝馬車。


    亞瑟看見他的製服,不由笑了一聲道:“巴黎警察製服和倫敦的差別還挺大的。”


    鬱悶的魯迪隨口應了一句道:“何止是製服差異大,我聽說去過倫敦的同事說,倫敦警察執行最多的任務,既不是抓小偷,也不是製服劫匪,而是給人指路。他們的活兒,可比我們輕鬆多了。”


    亞瑟笑著問了句:“請問您知道布雷奧克偵探事務所怎麽走嗎?”


    魯迪聞言哼了一聲,他扭頭便走:“巴黎警察可不提供問路的服務。先生,如果你想要去什麽地方,我建議應該在倫敦問清楚再來巴黎的。”


    亞瑟望著漸行漸遠的魯迪,微微聳肩道:“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麽巴黎警察的風評那麽差了。”


    亞瑟走上了樓,還沒進門便被樓梯口的警察攔了下來。


    還不等他解釋清楚自己的來意,對方便直接向他下了逐客令。


    “先生,請迴吧,今天事務所沒時間接待其他客戶。”


    亞瑟摘下帽子道:“我想您可能誤會了,我不是客戶,我是來這兒打工的。”


    “喔?”


    警察掃了眼亞瑟的打扮:“穿的這麽顯眼,走起路來就像隻開屏孔雀,結果你卻告訴我你不是賣屁股的,而是個偵探?嗬!雖然維多克離開了保安部已經快一年了,但我沒想到他招人的標準還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亞瑟聞言也不惱,隻是笑著迴道:“警察先生,看來您的觀察並不仔細,真正靠著賣屁股活著的家夥,通常穿著打扮都很正派,要是一眼就被看穿了,那等著他們的隻有斷頭台。”


    警察冷笑了一聲:“是嗎?看來你對他們挺了解的。你去光顧他們的時候,他們一般都穿什麽衣裳?”


    “也沒穿的多特別。”亞瑟一挑眉毛:“他們一般穿的和您這身差不多。”


    警察先是一愣,旋即一把揪住亞瑟的衣領,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小子,你是不是覺得跟著維多克混就沒人能治得了你了?我告訴你,別說是現在,就算維多克還在保安部,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敢這麽和我說話!”


    亞瑟無奈的一撇嘴,他微微搖頭道:“先生,你最好收迴現在這副嘴臉,你這樣子說話,總會讓我想起我的老上司。”


    “你的老上司?”


    “沒錯,我有幾年沒見到他了。雖然我不知道他具體去了哪裏,但是我猜,他現在多半沉在泰晤士河的河底。”


    亞瑟話音剛落,警察便感覺肚子上傳來一陣劇痛。


    緊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他整個人便倒飛著、砰的一聲撞在了事務所的大門上。


    亞瑟重新扣上帽子,捋了捋被對方揪的發皺的衣領:“看你的年紀和威洛克斯相仿,千萬別告訴我,你也打過滑鐵盧戰役。威靈頓公爵和拿破侖都是當世人傑,但他們的手下可真是人才濟濟。”


    事務所外的動靜很快就引來了注意,事務所的大門被人推開,巴黎警察總長亨利日索凱的麵孔出現在了門後。


    他瞧了眼躺在地上捂著肚子不吱聲的手下,黑著臉皺眉問了一句:“你們在搞什麽?”


    維多克也緊跟著走了出來,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冤家,又瞧了眼樓梯口正在打理衣服的亞瑟,這位神探立馬就明白了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笑嗬嗬的擠兌了一句:“看來科萊博剛剛和亞瑟老弟交流了一下英法兩國警察的格鬥技,但是卻沒討到什麽便宜。”


    日索凱聽懂了維多克話裏話外的含義,他瞧了眼不爭氣的手下,脫下帽子與亞瑟打了聲招唿:“爵士,改日您有時間可以來耶路撒冷坐坐,順便給我們講講倫敦的警用格鬥術。我之前聽維多克說過,您是個菲奧雷流的劍術高手,還擊敗過伯特蘭先生?”


    亞瑟謙虛道:“那隻不過是僥幸,伯特蘭先生太看重與我的友誼,所以不忍心對我痛下殺手罷了。不過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確實也想參觀一下大巴黎警察廳總部的辦公環境。”


    “那我們就說定了。”


    日索凱告辭道:“爵士,再會了。”


    亞瑟站在門邊目送著日索凱一行人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影子,方才扭過頭問道:“日索凱先生這是把保王黨的案子委托給你了?早知如此,他當初何必逼你退役呢?”


    維多克雙手環抱倚著門框:“此一時彼一時嘛,進來說吧。”


    此時的事務所內,不止坐著那兩位負責接待顧客的兩位年輕姑娘,大仲馬與海涅不知為何也在這裏。


    “你們倆在這兒幹什麽?”


    大仲馬原本正在繪聲繪色的給海涅描述著他的新作創意,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手中夾著的雪茄也隨著手勢上下翻飛,看得亞瑟生怕落下的煙灰把維多克新買的土耳其地毯燙出個大洞。


    大仲馬看見了亞瑟,興致勃勃地說道:“我為什麽在這裏?亞瑟,你知道嗎?我正在構思一個講述刺客與秘密組織故事的新劇本,我來這裏當然是為了找創意。”


    “刺客與秘密組織?”


    亞瑟坐在沙發上倒了杯咖啡:“刺客與聖殿騎士爭奪金蘋果的故事?從佛羅倫薩開局,然後到法蘭西,再到不列顛和美洲大地?拜托,你們這幫法國佬難到就沒點新鮮創意嗎?我都已經看膩了。”


    “金蘋果?聖殿騎士?從佛羅倫薩到法蘭西?”


    大仲馬擺手道:“亞瑟,你還挺有想象力。不過我想寫的不是這個。我想要寫一個大革命時期一直延續到當下的故事。裏麵涉及到共和派、保王黨和波拿巴派。”


    “那太好了。”亞瑟翹著二郎腿靠在沙發上:“你挑路易菲利普遇刺的時候寫這種東西,我覺得你這部戲多半沒法上映。”


    “不是多半,而是百分百。”


    一旁正捧著筆記本記東西的海涅頭也不抬的開口道:“之前雨果的新戲僅僅是被懷疑涉及路易菲利普就被斃了,亞曆山大這個沒有一星半點通過審查的可能性。他如果執意要上舞台,那隻能是在倫敦,巴黎是絕對不可能的。”


    亞瑟盯著海涅寫個不停的羽毛筆問道:“那你又是在寫什麽呢?你打算跟隨亞曆山大的腳步,不當詩人,而是轉型劇作家了?”


    “那倒沒有。”


    海涅將羽毛筆插迴衣兜:“剛剛亞曆山大給我講了講那晚他在凱道賽公館赴宴時李斯特的表現。我先記下來,迴頭再深加工一下,在《立憲報》上給李斯特再出一個專題。”


    “你這是非得和他過不去嗎?”


    “不是我和他過不去,而是他和我過不去。”


    海涅強調道:“亞瑟,你別忘了,那個無賴到現在都沒有向我還錢的意思。”


    “好吧。”


    亞瑟也知道和這位大詩人耍嘴皮子是沒什麽結果的,如果把他惹毛了,說不定過兩天他也要給亞瑟來個長篇連載了。


    不過海涅的存在倒也充分說明了一件事――有才華的人無論在什麽年代都能混口飯吃。


    即便詩歌在幾百年以後不再受歡迎,但是海涅光是憑這一手黑料深加工的本事也能在娛樂新聞板塊唿風喚雨。


    維多克從壁櫥裏取出了一盤點心放在茶幾上:“先不提新戲和李斯特了,剛剛日索凱來見我為的就是刺殺的問題。那天咱們抓住的那個刺客,雖然大巴黎警察廳對外宣傳說是幕後兇手,但是他們這兩天排查以後發現那不過是個普通的街頭混混,壓根不是什麽保王黨人。


    雖然暫時不能排除他替保王黨收錢辦事的可能性,但是我們現在能確定他與保王黨最多隻是單線聯係,他並不知道是策劃了這起謀殺案的到底是誰。日索凱查了好幾天都沒有頭緒,警務大臣為此大動肝火,他頂不住壓力所以就找到了我。”


    亞瑟端著咖啡杯問道:“所以你是打算和他冰釋前嫌,接下這一單了?”


    維多克搖頭道:“老弟,你不了解,巴黎和倫敦不一樣。在倫敦,也許得罪了蘇格蘭場依然還可以關起門自己過日子,但是在巴黎得罪了大巴黎警察廳那你就別想安生了。尤其是我做的還是偵探生意,如果沒有他們替我通融,我使用的許多手段完全可以被定性為犯罪行為。日索凱有求於我,我就必須幫他解決。”


    亞瑟聽到這裏沒有立刻迴複,而是稍稍停頓了一會兒。


    他明白維多克的意思。


    一般這種活兒,維多克肯定不會隨便往外說,但他既然說了,一定是想要拉亞瑟入夥。


    一方麵,是因為亞瑟在蘇格蘭場的成績。


    另一方麵,則是由於亞瑟是當天晚上最後一個撿到保王黨刺客的家夥。


    如果維多克沒有能力進行大規模排查,那麽就隻能才亞瑟這裏入手。甚至可以說,亞瑟提供的信息準確與否,將很大程度決定這個案子能否偵破。


    但問題在於,亞瑟並不是很想將保王黨刺客供出去。他對於那幫來自小不列顛的農民還是挺有好感的,最起碼,比那些開口就叫他是‘賣屁股的’巴黎警察有好感。


    可是亞瑟也沒有立刻迴絕維多克,因為他在明麵上沒有拒絕維多克的理由。


    即便他現在拒絕,之後巴黎警察部門肯定也會傳喚他過去問話。所以,與其多跑一趟,反倒不如給維多克刷些業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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