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絕命追蹤


    馬車唿嘯而過,帶起一陣狂風,將街道兩旁稀疏的樹木的枝葉刮得輕輕搖曳。


    槍口迸發的火光,就像是一陣突如其來的閃電。


    方才還其樂融融的氣氛被突如其來的槍響撕裂,震耳欲聾,猶如雷鳴在狹窄的街道上迴蕩。


    兩個人,四把手槍,二十四發子彈,就像是天空中的烏雲將巴黎的天空遮蔽,又仿佛街頭突然飄起的細雨,劈裏啪啦的砸在凱道賽公館的牆壁。


    隨行負責保衛國王安全的衛隊成員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很快便意識到了當下發生了什麽事情,侍衛長一邊大吼著命令手下的隊員借助牆壁掩體還擊,一邊擋在國王的身前護送著他向公館大廳折返迴去。


    “陛下,外麵太危險,請您先迴大廳!”


    路易菲利普剛開始也被這毫無預兆的刺殺弄得愣了半晌,但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雖然巴黎的諷刺漫畫家們常常把他比作‘鴨梨’,成天諷刺他的愚蠢、無能與軟弱,但真的‘鴨梨腦袋’是絕不可能在風雲變幻的七月革命過程中渾水摸魚、登基為王的。


    路易菲利普年輕的時候,曾經加入過雅各賓俱樂部,在大革命初期以法蘭西共和國陸軍少將身份在北部集團軍司令迪穆裏埃將軍手下效力,在瓦爾密戰役與中痛擊了普魯士與奧地利的聯軍,之後更是隨著北部集團軍占領了比利時。


    而在國民議會處死路易十六,北部集團軍的眾多將官也因為在荷蘭吃了敗仗收到了國民議會的解職命令時,路易菲利普又第一時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在國民議會對北部軍將領發出逮捕令的同時,他連夜勸說自己的上司迪穆裏埃將軍與他一起投奔了奧地利。


    而在投奔奧地利之後,路易菲利普也沒有選擇加入反法同盟軍隊作戰,而是一直移居英國冷眼旁觀。正因如此,他才有機會在七月革命的過程中以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登基為所謂的‘公民國王’。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遭遇刺殺是一件不幸的事,但是路易菲利普在確定這隻是一場刺殺事件時,反倒有一種鬆口氣的感覺。


    在經曆了去年六月的巴黎共和黨起義後,一樁普通的刺殺實在是輕風細雨。


    路易菲利普在侍衛長的掩護下一路向後退去,臨到這個時候,他還不忘下令:“盡量活捉,我要知道這起刺殺是誰做的。”


    侍衛長聽到國王的這個‘無禮要求’,隻當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他嘴上還是隻得先應承下來:“遵命,陛下。”


    路易菲利普在侍衛們的護送下完好無損的退迴了公館大廳,但是剛剛與路易菲利普並排站立的亞瑟就沒那麽好運了。


    亞瑟捂著自己滲血的肩膀,咬著牙跳到牆邊蹲下,他一邊躲避,一邊還不忘破口大罵:“操他媽,為什麽這種事總有我的份?”


    大仲馬見他受傷,趕忙擋在他身前位置將他的腦袋向下壓:“誰讓你和路易菲利普聊天的!怎麽樣,我就說法蘭西的刺客是歐洲頂好的吧?”


    經驗老道的維多克則趕忙扯開亞瑟的領巾與外套,他看了眼傷口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老弟,運氣不錯,就是擦破了點皮而已,我先用領巾包上止血,待會兒咱們去找外科大夫看一下。”


    “看個屁!剛剛是誰射中我的,你們看清楚了嗎?”


    不知道是因為疼痛激發了亞瑟的腎上腺素,還是因為再次中槍勾起了他過去兩年忍氣吞聲的迴憶,向來鎮定的亞瑟這一次卻半點息事寧人的想法都沒有。


    “亞曆山大,你帶槍了嗎?!”


    “這種宴會場合,我怎麽可能帶槍?凱道賽公館的安全檢查這麽嚴格,我他媽連一根針都帶不進來!”


    大仲馬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陣馬兒淒厲的嘶鳴聲,隨之而來的是車輪滾滾而來的聲音。


    緊接著,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喊了句:“快跑!馬車裏裝滿了炸藥,他們點火了!”


    饒是維多克和大仲馬這兩個渾身是膽的家夥聽到這話,也驚得臉色一白,他們倆甚至都不敢迴頭多看一眼,便條件反射似的一左一右架住亞瑟的胳膊朝著前方的草叢猛的撲了過去。


    轟隆一聲,爆炸的熱浪驟然襲來,瞬間點燃了凱道賽公館裏美化環境的各色綠植。


    梧桐樹枝頭的紫粉色喇叭花瓣被衝擊波震得漫天飛舞,破碎的牆磚瓦片像是子彈般四處紛飛,砸的大仲馬疼的一頓亂叫。


    維多克的下頜也被飛濺的小石子開了道口子,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濡濕了他剛買的上好禮服。


    亞瑟捂著肩胛骨迴頭看去,方才還古典華貴的凱道賽公館此刻已經燃起了大火,駕駛馬車強衝公館大門的那個年輕人已經被炸的身首異處,剛剛站在車頂開槍的兩個槍手其中一個已經被射的渾身是洞倒在了血泊當中。


    至於另外一個槍手,亞瑟隔著被炸開一個大口子的牆壁可以看見他正躲在街對麵的小巷裏換子彈,而在他的身後,還有兩個夥伴在接應。


    與爆炸聲一同響起的,還有凱道賽公館內的尖叫聲。


    公館內亂作一團,剛剛還在閑適交談、翩翩起舞的紳士淑女此時全都慌了神,他們像是無頭蒼蠅般四處亂跑,既不敢貿貿然闖出去,也不想在公館內蹲著被活活燒死。


    這個時候,還是侍衛長的一聲大吼給他們指明了目標:“跳窗戶!”


    穩妥些的紳士們得了逃生之法後,立馬抄起身邊的凳子將窗戶砸開了一個口子,至於粗魯一些的,則直接選擇縱身一躍撞破玻璃跳了出來。


    而盛裝出席的淑女們則苦於自己膨大的裙子,此時她們就算想要跳窗也做不到紳士們那般靈活,但好在有些紳士的頭腦還算冷靜,他們此時也顧不得避嫌的問題,直接將自己的女伴環腰抱起,像是跨欄一般跨出了窗戶。


    隻不過,腿長的紳士終究是少數,因此,大部分苦命鴛鴦的著陸姿勢都不太雅觀。


    而在落難的人群當中,五十多歲的銀行家德萊賽特先生老當益壯,他一個肩膀扛著自家閨女,另一個肩膀扛著舞伴,也不顧她倆的尖叫和拍打,直接從公館正門的瓦礫堆中衝破了火場。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在大革命時期當過兵的法蘭西人到底是多麽的訓練有素。


    不過,即便德萊賽特先生拿出了這樣的表現,他依然不是這場生死逃亡中最搶眼的人。


    因為他身後的火場裏緊跟著又衝出了一個穿著男裝的女人,更令人驚奇的是,她的肩膀上扛著個男人,左手則還拉著另一個。


    被她扛在肩膀上的那個,是亞瑟的老朋友肖邦,被她拉著一起衝出火海的則是目前風頭正盛的詩人繆塞。


    大仲馬見到那個女人,忍不住罵了句:“媽的,喬治桑,那個男人婆!我之前就警告過他,別去碰我親愛的弗雷德裏克,他不是那種隨便的人,看來她是一點都沒把我的話當真!”


    然而,亞瑟卻沒有興致去聽大仲馬抱怨,他看了眼街對麵正與警衛隊激戰的幾個刺客,也不顧肩膀的傷勢,直接抄起手杖翻過牆壁的破口向前衝刺。


    “亞瑟,你去哪兒?”


    大仲馬話音剛落,緊接著便又看見一臉興奮的維多克也跟著竄了出去。


    “維多克先生!危險!”


    維多克一邊跑,一邊扭頭衝他喊道:“亞曆山大,你不懂,危險才是最適合我們這種人的氣候!你那天衝擊軍火庫的膽氣都哪裏去了?我之前聽奧諾雷說,你在七月革命那天其實壓根沒盡力,軍火庫那邊其實壓根沒怎麽抵抗,你就是撿了個便宜,這事該不會是真的吧?”


    “維多克先生!巴爾紮克說話也信?他純他媽在放屁!”


    大仲馬原本還在想著安全問題,但是他被維多克這麽一激,也顧不得什麽安全不安全的了,而是直接把帽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在地上撿了塊磚頭便跟著維多克一起衝了出去:“我剛才是想著去搞把槍才能穩妥一點,沒有槍我這個神槍手施展不開。不過有塊磚頭湊合一下,勉勉強強也可以。”


    就在大仲馬和維多克扯皮的時間裏,街對麵的三個槍手已經有一個被擊斃,剩下兩個見勢不妙,清空了子彈後便將手槍一扔,開始向著四散奔逃的人群跑去。


    衛隊見到刺客要跑,也紛紛離開掩體緊跟著追了出去,打算一擁而上把他們按倒在地。


    三個刺客見狀,直接跳上了一輛來不及調頭的出租馬車,搶過馬夫手裏的韁繩,朝著他們奔來的衛隊猛衝了過去:“你們這群奧爾良派,也想和我們硬碰硬嗎!”


    “快散開!”


    車輪卷起了街道上的汙水,衛隊士兵急忙躲避,緊跟著又是一輪散亂的槍響,馬車的車廂被子彈穿出十幾道彈孔,他悶哼一聲一隻手捂住了中槍的肚子,但另一隻手卻死死的握住了韁繩。


    街道上的行人驚唿著為他們讓出了一條路,正當他們以為自己就要逃出生天之時,人群中卻竄出了一道人影。


    亞瑟縱身一躍,踩住了車廂踏板,隨身攜帶的手杖則順勢卡進車門扶手幫助自己穩住身形。


    坐在車廂內的兩個刺客原本正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車窗外突然出現的人臉直接將他們嚇了一跳,還不等迴過神來,亞瑟已經拉開車門撲了進去。


    三個人立刻在車廂內扭打成了一團,三人打鬥的動靜使得本就不穩的馬車瞬間傾覆,兩匹拉車的馬兒腳底打滑倒在了地上,連帶著車廂也一路沿著街道滑行,直到掀翻了兩根燈柱,撞到了路邊商店的櫥窗上方才停止。


    一個刺客被慣性扔出了車廂,另一個則不走運的撞暈了過去。


    亞瑟結實的身板也被這一連串的撞擊折騰的不輕,但好在他的腦袋並無大礙,所以還能強撐著從車廂裏爬出去。


    亞瑟剛剛爬出車廂,首先看見的並不是那個被甩出去的刺客,而是一眾圍觀看熱鬧的巴黎市民。


    這幫人看見亞瑟爬出來,一邊驚唿著他的結實身體,一邊議論著他的身份和目的。


    還有一些熱心的市民,直接給亞瑟指出了刺客逃亡的路徑。


    “先生,您是要找那個穿黑外套白褲子的人嗎?他往那裏去了。”


    亞瑟聞言,下意識的想要摘帽致謝,但他抬手一摸才發現帽子早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這條信息非常有價值,如果我最終能夠抓住這個家夥,您可以改日去克羅舍佩爾塞街21號的布雷奧克偵探事務所領取賞金。”


    亞瑟嘴上說著,腳下卻沒有半點停留,他順著路人指出的方向,一路追進了一條幽深的小巷。


    直到進入了這個地帶,亞瑟才知道為什麽維多克總喜歡吹噓自己是巴黎的活地圖。


    雖然倫敦的城區規劃並不比巴黎強到哪裏去,但是仰賴於1666年發生的那場倫敦大火,最起碼倫敦中心區域的街道進行了一次大規模重建,所以還算有跡可循。


    但是巴黎顯然就沒有過這樣好的待遇,這裏的大部分規劃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不斷擴建,一條小巷疊著一條小巷,四麵八方都是岔路口。


    亞瑟每走一段便要低頭察看地上有沒有新鮮的血跡,然而就這麽一路追了幾百米,最終呈現在亞瑟麵前的卻不是設想中的大路,而是一個死胡同。


    亞瑟抬起頭看了眼麵前的兩米多高牆壁,猛地深吸了一口氣,先是向後退了幾步,隨後一個鷂子翻身,踩著牆磚便翻了過去。


    他剛剛站定身子,還沒抬起頭,便聽見身前響起了一陣惱怒的聲音:“路易菲利普值得你這麽替他賣命嗎?一路跟著我追到這裏,你還真是努力啊!”


    亞瑟站直了腰板,輕輕拍了拍沾滿了泥水的手:“我不是替路易菲利普的人,我追你隻是想找你討個說法而已。”


    “是嗎?那正好,我們也想找你要個說法。”


    哢噠,子彈上膛的聲音。


    黑洞洞的槍口頂在了亞瑟的後腦勺上,兩個壯漢一左一右從身後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是路易菲利普的人,那你是什麽人?難不成是梅特涅的人?”


    ps:推一本新書《那不勒斯之鴉》,主角穿越迴到60年代意大利,成為黑幫大小姐寵物烏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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