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特裏圓形劇場外,已經擔任了警長職務一年的托尼來迴掃視著路上的行人。


    在確定一切都沒有問題後,托尼的腳步驀地一拐,走進了路邊的小巷裏。


    小巷的紅牆邊正靠著幾個有說有笑抽著煙的警官,麵對這樣的情況,托尼既沒有和他們擺什麽長官架子,也沒有搬出蘇格蘭場的狗屁條例規定,畢竟當年他也是這麽過來的。


    托尼隻是熟門熟路的掏出懷裏的煙鬥,打開煙絲盒往裏填了一些,隨後衝著他們幾個打了個響指喊道:“借個火兒。”


    幾個警官見到長官來了,一個個笑嘻嘻的掏出兜裏的火柴遞了過去:“長官,您也來消遣?”


    托尼打著了火兒,猛地嘬了一口吐出一陣白霧:“哥幾個都認真點,阿斯特裏劇場今天來了不少大人物,要是迴頭出了什麽事情,咱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長官,阿斯特裏劇場就這麽大,咱們部署500人的警力,都夠把這裏翻個底朝天了。您放心吧,今晚肯定出不了什麽事情。”


    托尼聞言瞪了他們一眼:“沒出事的時候,你說什麽都行。出了事,那就都卷鋪蓋走人吧。我知道以蘇格蘭場的待遇,沒辦法讓大夥兒豁出命做事,但是這種費不了多少事的任務,還是盡量認真執行吧。


    而且如果仔細算算,現在條件比以前那可是強多了。普通巡佐警員光是職級工資就能拿到每年39鎊,如果再加上各種零零碎碎的補貼,一年弄個45鎊不成問題。雖然這點錢擺在倫敦算不上什麽高薪,但好歹也是份旱澇保收的工作,你們多少上點心。”


    警官們聽完這話,有人還和托尼聊起了其他事情。


    “長官,我聽說,咱們以前的待遇比這還低?”


    “比39鎊還低?那我還不如找個大戶去給人家看門呢,最起碼人家那裏還管吃管住,倫敦哪兒哪兒都好,就是房租還有衣裳食物貴的有點離譜。”


    “你們兩個小年輕是碰上好時候了。我剛到蘇格蘭場的時候,職級工資隻有30鎊出頭。那時候確實是有不少人辭職去做看門人的,人家不止管吃管住,薪水還能拿的和在蘇格蘭場幹差不多。”


    “沒錯,要不是黑斯廷斯警司去年和內務部據理力爭,把咱們的周薪往上調了3先令,我說不定也早走人了。”


    兩位新來的警官聽到這話,也不由得有些好奇。


    從剛剛進入蘇格蘭場服役開始,他們就經常能聽見亞瑟·黑斯廷斯這個名字。在一線老巡警的嘴裏,黑斯廷斯警司那簡直就成了傳奇,畢竟他隻用了兩年時間便從二級巡佐幹到警司級別,這事兒放到什麽地方都能當cd市傳說四處傳播。


    甚至於,警官群體中為了對此做出合理解釋,還誕生了種種陰謀論般的揣測。


    有說黑斯廷斯警司是黑斯廷斯侯爵家旁支的,有說他是皮爾爵士私生子的,還有的說他是哪位尊貴到不能言明尊姓的夫人所豢養的小情人的。


    但不管警官們給亞瑟編排什麽背景,他那一頁紙寫不下的功績也是實打實的,再加上他也實實在在的為蘇格蘭場爭取到了加薪,所以無論是哪位老警官提起亞瑟·黑斯廷斯這個名字,都會豎起大拇指。


    而年輕警官們則更喜歡打聽那個由黑斯廷斯警司負責的特別行動部門——大倫敦警察廳刑事犯罪偵查部。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在那裏幹活的警官除了職級薪水外,每年還能拿到一份多達十鎊的部門特別補貼,單是這個薪水差距,就足以讓警官們將刑事犯罪偵查部列為蘇格蘭場的上等人。


    更別說,這個部門前陣子還來了個姓波拿巴的警務秘書。


    能夠與皇親國戚共同效力於同一個組織,這讓警官們感到不勝榮幸,也令他們不由自主的對刑事犯罪偵查部肅然起敬,這連帶著他們對該部門的評價也繼續上調了一個等級。


    刑事犯罪偵查部已經不止是蘇格蘭場的上等人了,那簡直就是警察中的貴族,甚至有人私下裏給主管該部門的亞瑟起了個外號——黑斯廷斯大公。


    年輕警官們望著托尼胸前掛著的刑事犯罪偵查部cid縮寫編號,簡直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他們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長官,能否冒昧的問一句,想進刑事犯罪偵查部需要準備些什麽嗎?我聽說,那裏招人好像挺嚴格的?好像是要考試是不是?”


    “考試?嗯……沒錯,現在是要考試了。”


    托尼撓了撓著滾燙的臉頰,開口道:“本來黑斯廷斯警司是想要直接從倫敦大學招人的,但是刑事犯罪偵查部的待遇擺在大學生麵前,還是有些不夠看了。再加上最近生意不錯,鐵路公司、船舶公司都在招人,那幫人隨隨便便都能在公司裏拿個不錯的薪水,做一份體麵的工作,哪裏願意來蘇格蘭場和罪犯搏鬥呢?”


    “說的沒錯,大學生哪裏受得了咱們這種活兒。罪犯發起狠來,可不會給伱談學問的機會,你還沒開口呢,他小手一抖就要紮你的肺管子。”


    “咱們自學一下,雖然不可能比得上大學生,但是咱們學的東西都是實用的啊!黑斯廷斯警司確實應該給咱們一線的弟兄們一個機會,二十六個字母我都能認全了,剩下的不就全靠背嗎?”


    “所以說,咱們那個內部選拔考試到底是考什麽?長官,我倒也不求您給我們漏題,給我們確定下範圍也行啊!”


    說到這裏,有警官看到托尼的煙鬥熄了,趕忙笑著摸出自己的火柴盒送了過去:“長官,這盒火柴您就先揣著吧,我這裏還有別的。”


    “那多謝你了。”


    托尼接過火柴盒,剛剛打開盒子打算取火,卻發現裏麵端端正正的壓著兩先令硬幣,他低頭望了眼火柴盒,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它揣進了兜裏。


    “我也不知道考試會考什麽,畢竟黑斯廷斯警司最近忙得很,出試卷的優先級被他排在了後麵呢。”


    遞火柴的警官聽到這話,禁不住有些失望:“這,原來是這樣嗎……”


    托尼聳了聳肩:“不過前兩天我給黑斯廷斯警司送文件的時候,偶然看見他的辦公桌旁邊擺著一本《化學哲學原理》,就是那本法拉第先生的導師漢弗裏·戴維爵士的專著。那是一本非常有意思的書,我最近也在讀,你們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考慮買一本迴去瞧瞧,我相信這些知識會對你們的警務工作有所幫助。”


    “啊……”警官們聞言忍不住喜上眉梢:“長官,要不說您是刑事犯罪偵查部的骨幹呢,這見識確實比一般警官要寬。”


    托尼收起煙鬥,挑了挑眉頭:“抽完了煙還是抓緊幹活兒吧!今晚可是黑斯廷斯警司的獨角戲,誰要是把這活兒辦砸了,那我覺得也就不用惦記著考試的事情了。”


    “明白,長官!我們這就迴去執勤!”


    幾個警官滿臉笑容的朝托尼敬了個禮,隨後一路小跑著出了巷子。


    托尼靠在紅牆邊長舒一口氣,他正想再續一煙鬥呢,豈料忽然看見湯姆從他麵前的街道上飛奔著路過。


    托尼趕忙喊停了他:“湯姆,你幹什麽呢?”


    湯姆扭頭一看,發現了正在抽煙的托尼,禁不住竄起了一肚子的火氣,他一巴掌拍掉托尼手裏的煙鬥,瞪眼罵道:“托尼,你他媽還有心思抽煙呢?前麵崗哨剛剛查了一波大的,截獲了他媽快三十磅黑火藥,你再多抽一會兒,待會咱們倆幹脆也別去見亞瑟了,直接去上帝麵前做工作匯報吧!”


    “啊?!”


    ……


    阿斯特裏圓形劇場旁臨時搭建的崗哨小屋裏。


    剛剛榮升白教堂警署分管警長的進步青年萊德利·金負兩隻腳搭在辦公桌上,抬頭打量著坐在他麵前臉上沾了土的法國胖子和戴著高禮帽、穿著無比花哨的猶太青年。


    迪斯雷利的臉上陪著笑,而大仲馬則一臉不屑的與他對視了一眼。


    然而就是這一個眼神,仿佛瞬間激怒了剛剛進步沒多久的年輕警官。


    萊德利警長突然一起身,猛地拍桌道:“說!你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家裏都是什麽成分,家人都是什麽國籍!有哪些社會關係,祖上有沒有皇帝!如果有皇帝,他打沒打過滑鐵盧戰役!”


    大仲馬本來想著和這個瞧不起人的小警察好好鬥一鬥法,豈料對方這連珠炮般的一連串問題砸在他的腦袋上,直接把他給砸了個暈頭轉向。


    大仲馬愣了半晌,皺眉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個正直光榮的法蘭西公民?”


    萊德利聞言也愣了一下,他喃喃道:“誒?又讓我撞上好事兒了?我這體質是不是招法國人?我要是早生幾年,加入皇家海軍,這會兒估計早發財了吧?”


    為了選議員最近一直小心翼翼的迪斯雷利心裏直唿倒黴,他開口低聲問了句:“警官,你說什麽呢?”


    “沒什麽”萊德利咳嗽了一下,又坐迴了椅子上,他拿出一張紙開口道:“第一個問題,你的名字叫什麽?”


    迪斯雷利心裏盤算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如果這時候說假話,迴頭亞瑟估計都不知道他和大仲馬為了替他出頭被關進了牢裏,到時候甚至撈都不好撈他們。


    “本傑明·迪斯雷利。警官,我覺得這裏麵肯定是有什麽誤會。”


    萊德利唰唰唰的在紙上記了一筆:“誤會不了。要說你們倆也是真行,扛著個麻袋晃晃悠悠的就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從哪個麵包店裏的夥計呢。”


    萊德利記完了這一筆,又開口問了句:“你父親的名字。”


    “啊?這也要問?”


    “少廢話,你說不說?”


    迪斯雷利聞言也沒辦法,他如實相告道:“伊薩克·迪斯雷利。”


    “很好,沒聽說過,這個應該能抓。”萊德利微微點頭嘀咕了一下,隨後又轉頭望向大仲馬:“到你了,胖子。”


    大仲馬雙手環抱的哼了一聲:“亞曆山大·仲馬。”


    “你父親呢?”


    “亞曆山大·仲馬。”


    萊德利聞言放下了筆,他琢磨了一下:“你父親也叫亞曆山大·仲馬?胖子,你該不會在騙我吧?”


    大仲馬不屑道:“父子同名很奇怪嗎?你們英國還有一堆查爾斯呢,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萊德利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再試他兩下:“那你爺爺叫什麽名字?”


    “亞曆山大·安托萬·戴維·德·拉·帕耶特裏。”


    “嗯?”萊德利聽得一愣:“這麽長?”


    大仲馬向後捋了捋自己的卷毛:“貴族嘛,我爺爺是個侯爵。”


    “侯爵……喔……”


    萊德利看了眼手裏的紙張,琢磨了一下道:“可是……不對吧?你和你父親姓仲馬,你爺爺又姓帕耶特裏,這中間是有什麽事情嗎?你父親是個私生子?”


    大仲馬瞪眼道:“你管得著嗎?問那麽多幹嘛?”


    萊德利聽到這話搖頭撇嘴道:“我不就是好奇嘛,也不是故意揭你傷疤。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吧。”


    “什麽問題?”


    萊德利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他羞澀的笑了一下:“那個什麽……你那個姓氏,仲馬,是怎麽拚寫的?當然啊,我不是沒文化,我就是想考驗你一下。”


    萊德利這話剛說完,便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開門的聲音。


    他扭頭一看,那原來是黑斯廷斯警司手下的兩位大紅人,他連忙站起身同他們倆打了聲招唿:“您二位怎麽來了?”


    萊德利和他們倆打招唿,湯姆和托尼卻沒有迴話。


    他們倆直接被擺在辦公桌上的九把手槍和靠在桌邊滿滿一麻袋的黑火藥與彈丸給驚呆了。


    迪斯雷利和大仲馬看見熟人來了,也立馬放鬆了下來。


    迪斯雷利笑著衝他倆眨了眨眼睛:“湯姆,托尼?”


    湯姆望著那堆數目駭人的東西瞪大了眼睛,他開口問道:“您二位是瘋了嗎?就算是為了防身,帶這麽多是不是也太過分了?”


    托尼也深吸了一口氣:“這火力都快趕上一個警署了,仲馬先生,您是打算把我們的巡邏隊給全殲了嗎?聽我句勸,拿破侖都死多少年了,您還是早點熄了進攻不列顛的心思吧。”


    大仲馬聞言,趕忙發揮起他編故事的本領,他咳嗽一聲道:“托尼,這槍和彈藥可不是為我自己準備的。”


    托尼一巴掌拍在額頭:“那當然了,仲馬先生,如果這些是你給自己準備的,我們還不抓你了呢。”


    湯姆聞言反駁道:“不行,還是得抓。自殺可是犯了瀆神的重罪,仲馬先生如果自殺成功的話,頂多就是牧師不給他舉行葬禮。但他如果自殺沒成功,那我們改天還得把他吊上絞刑架呢。”


    萊德利聞言補充道:“不過吊上絞刑架有一點好,這樣牧師就願意給你舉行奠儀了,死者入殮、安息禮拜、入土安葬,搞這套他們最熟練了。”


    大仲馬怒目道:“這麽說的話,你把我吊死,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


    萊德利一本正經道:“不用客氣。您如果因此上了天堂的話,記得幫我向上帝美言幾句就行。但如果是下了地獄的話,您就別在撒旦的耳邊瞎逼逼了。”


    托尼聽到這話,趕忙上前一步擋在萊德利的身前,衝著大仲馬和迪斯雷利連打眼色:“您二位弄這些東西到底是幹嘛來的?蘇格蘭場早就宣布了萬聖節期間將對阿斯特裏劇場附近實行槍支管製,您二位是黑斯廷斯警司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這個事情……或者說,是黑斯廷斯警司讓你們這麽幹的?”


    迪斯雷利聽到這裏,趕忙接過了托尼的話頭:“托尼,還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沒錯,是亞瑟叫我們帶這些東西過來的。”


    大仲馬也接道:“說得對。我前陣子聽亞瑟說,路易·波拿巴先生正在為蘇格蘭場訓練一隊法蘭西炮兵。但是說起法蘭西炮兵,誰能比我懂得更多呢?法蘭西炮兵的訓練,不僅要按照嚴格的法蘭西標準,就連槍支彈藥也必須用法蘭西原產的。”


    說到這裏,大仲馬還俯下身子從袋子裏撈了把黑乎乎的火藥,任由它們從指縫間滑落:“你們看看!這黑火藥,全都是我手搓的。你們知道為什麽法蘭西的炮兵比其他國家的炮兵要厲害嗎?這全是因為我們的黑火藥都是秘製的,這手藝全是祖傳。”


    湯姆愣了一下,旋即疑惑著問道:“仲馬先生,你說真的?”


    托尼聽到湯姆發問,趕忙迴頭瞪了他一眼:“湯姆!”


    誰知還不等他給湯姆發暗號,那邊的萊德利已經一臉恍然的學起了已經成為陶爾哈姆萊茨警區話事人的瓊斯警督曾經做過的那個動作。


    萊德利雙手抱拳遙祝阿斯特裏圓形劇場方向,字正腔圓、聲音洪亮的問道:“唉呀呀!我這豈不是犯了宙斯劈了奧林匹斯山、雷神托爾炸了英靈殿一般的工作失誤嗎?我還不知道,原來二位是咱們蘇格蘭場大公——黑斯廷斯警司,的朋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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