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堡劇場裏人聲鼎沸、人滿為患,無數身穿各色禮服的紳士淑女們按照事先預訂的門票紛紛落座。


    就像亞瑟事先預期的那樣,今晚的音樂會由於名家雲集,吸引來了不少特殊來賓。


    就連亞瑟這樣交際圈狹窄的,都能從這些人當中找到幾位熟悉的。


    雖然科堡劇院出於顧客隱私需要,不會對外公布訂票顧客的姓名,但是有著紅魔鬼幫助的亞瑟又豈會在意這個。


    他泛著紅光的眼睛來迴掃視著二樓的包廂,嘴裏還忍不住嘀咕著。


    “考珀夫人與帕麥斯頓子爵這一對來了,這倒是不稀奇。


    利文夫人和那天造訪俄羅斯大使館的老頭子也一起來了,而且他們的包廂門前還站了兩個衛兵。看來那個老東西應當就是奧地利首相梅特涅沒錯了。


    可……諾頓夫人旁邊這位是誰?她不是和墨爾本子爵好上了嗎?這麽快就換新口味了?”


    紅魔鬼側躺在舞台上,一邊啃著蘋果,一邊罵道:“亞瑟,你的腦子是不是出問題了?諾頓夫人旁邊的自然是她的丈夫諾頓先生了,這種簡單的問題還用我來教你。”


    亞瑟聽到這話,這才醒悟過來,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無奈笑道:“我最近真是被他們這群人的混亂關係搞得頭都大了,我還以為今天這群人的身邊不是別人的老婆就是別人的丈夫呢。


    不過……諾頓夫婦居然會一起來看戲,他們的關係這是和好了嗎?”


    紅魔鬼聽了這話,伸了個懶腰一臉壞笑道:“如果老婆隨時有可能給你帶來一個年收入千鎊以上,還附帶有一大堆權力的職位,這種情況換了你,你也得哄著點。”


    亞瑟聽到這裏,眼眸中的紅芒漸漸消散,他開口道:“那麽現在,問題來了。我直到現在都摸不清楚墨爾本子爵和諾頓夫人到底是什麽關係,他們倆之間除了情感聯結以外,究竟有沒有肉體上的聯係。”


    紅魔鬼聽到這話,臉上的惡意又深了一層:“喔!我親愛的亞瑟,你管那麽多幹什麽?有沒有肉體關係很重要嗎?你可不要搞錯了重點,重點是別人相不相信他們之間沒有肉體關係。


    如果別人不信,有也是沒有。如果別人相信,沒有也是有。你們人類的那點事情,需要我再說的更明白一點嗎?”


    亞瑟瞥了一眼紅魔鬼:“阿加雷斯,不得不說,伱這個思想相當危險。”


    紅魔鬼倒也不急著表態,他隻是雙手合十的笑道:“亞瑟,先別急著下定論嘛。我也不是說你一定要這麽做,但是你總得先給自己想好一條路吧?


    如果將來墨爾本子爵真的把喬治·諾頓放在了哪個讓你不舒服的位置上,這種障礙還是要想辦法移除的。


    你想想他是誰的支持者,他可是前任大法官艾爾登伯爵的支持者。你想想艾爾登伯爵幹的那些事情,是誰頒布了六條鎮壓特種令,又是誰一直卡著倫敦大學的皇家特許狀,血腥法案又為什麽廢除的那麽費力?


    亞瑟,你確定要給自己留著一個這麽大的難題嗎?看看你站在什麽地方,科堡劇院可是靠演莎士比亞的歌劇出名的,《哈姆雷特》裏的那句名言你難道忘了嗎?


    人們往往用至誠的外表和虔敬的行動,掩飾一顆魔鬼般的心。


    而相應的,為了達成你至誠的目的,有時候也要付出一些魔鬼般的行動力。”


    紅魔鬼費盡唇舌,然而可惜的是,亞瑟對於他的這套說辭已經快要產生免疫力了。


    “諾頓夫婦與墨爾本子爵就已經夠亂的了,所以我暫時沒興趣插手他們的三角關係。”


    阿加雷斯聽到亞瑟拒絕了自己的交易申請倒也不生氣,他隻是把玩著剛剛得到的靈魂彩珠,壞笑著開口道:“亞瑟,我想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上次從海盜船上弄到的靈魂剩下的可不多了,這麽拖下去也不是事情,你得早點考慮再幹一票大的。”


    紅魔鬼不斷地給他上壓力,但亞瑟此刻卻壓根沒心思分神靈魂的事情。


    因為他剛剛把一樓二樓掃了一圈,壓根就沒看到維多克的蹤影。


    這位一向神出鬼沒的法蘭西神探就好像今日沒有來到科堡劇場一般,但如果有人告訴亞瑟,維多克今天沒有到訪,亞瑟肯定是不相信的。


    哪怕維多克與大仲馬都是兄弟之間的真感情,單是憑借今晚參加音樂會的嘉賓陣容,也足以讓維多克嗅著味道來探聽一番。


    畢竟法國大使塔列朗帶維多克過來,總不能真的是為了讓他保護自身安全的吧?


    亞瑟這個大倫敦警察廳情報部門負責人都被下達了刺探任務,沒理由法國佬那邊會安分守己啊。


    亞瑟正琢磨著這件事呢,忽然,他的耳邊響起了零散紛亂的步伐聲。


    他扭頭看去,倫敦愛樂協會第三交響樂團的樂手們已經準備登台了。


    而今日負責打頭陣的西普利亞尼·波特先生也站在舞台下方隔著白手套反複搓揉著手指,試圖讓自己的指節能夠在登台的時候更靈活一些。


    正當亞瑟打算在前台繼續盯一會兒的時候,他的背後響起了一陣和善、熟悉而又年輕的嗓音。


    “啊!黑斯廷斯先生,原來您在這裏。”


    亞瑟迴頭望去,叫他的正是大他一歲的門德爾鬆。


    門德爾鬆笑著同他打了個招唿,隨後走上前來好心的向他傳授起了經驗道:“第一次上台演出是會有些緊張的,但是隻要你的指尖觸上琴鍵,周圍的一切都會變得安靜。等到那個時候,您就可以安心的演奏您的曲子,完全沒必要考慮其他的。等到演奏結束,周圍必定是掌聲環繞、鮮花簇擁,您隻要微微鞠躬答謝觀眾的愛意就行了。”


    亞瑟聽到這話,隻是打趣道:“觀眾的愛意?看來做鋼琴家確實是個好職業。自從入職蘇格蘭場之後,我已經很久沒從周圍人的目光中感受到這種東西了。”


    “是這樣嗎?”對於亞瑟的玩笑,門德爾鬆同樣以玩笑迴應:“如果您考慮在蘇格蘭場開展鋼琴培訓,我保證要不了多久,就會改善蘇格蘭場警官們的糟糕名聲的。”


    說到這兒,門德爾鬆又問道:“話說,你不去後台見見克萊門蒂先生嗎?如果能得到他的幾句指點,這對於你未來在音樂道路上的發展肯定是大有裨益的。大夥兒都認為,鋼琴技術的精進不能閉門造車,隻有不斷同那些偉大鋼琴家進行交流,才能真正成長起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遊曆歐洲各地。如果不是莫謝萊斯叫我迴來,我這會兒估計還在倫巴第呢。”


    “是嗎?”亞瑟開口道:“倫巴第可是個好地方,我聽皇家海軍的科德林頓將軍說過,那兒的葡萄挺甜的。”


    門德爾鬆聞言笑道:“亞瑟,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我去那裏又不是為了多吃兩口葡萄。我是去和亞平寧的鋼琴大師們交流技藝。”


    亞瑟聽到這裏,忽然靈機一動,他突然想到了某件事情。


    他故意牽動話題,引導著門德爾鬆:“你去了那麽多地方拜訪大師,那巴黎你去過嗎?在歐洲,除了維也納以外,就屬巴黎的音樂氣息是最濃鬱的了。”


    “巴黎?我正有這個想法呢。”門德爾鬆含笑點頭道:“如果順利的話,我可能明年就會去那裏。”


    亞瑟微微點頭,他開口道:“菲利克斯,你可能不知道,其實巴黎不僅是個音樂聖地,對於我們警察來說,那也是個了不起的地方。”


    “啊!”門德爾鬆一聽這話,立馬拍手道:“你說的是弗朗索瓦·維多克先生吧?”


    亞瑟訝異道:“你知道他?”


    “當然了!”門德爾鬆點頭:“他出版的那本迴憶錄這兩年在倫敦可是熱銷書呢,我也買了一本迴去看。不得不說,他的人生經曆比起樂譜可是精彩多了。”


    亞瑟微笑著思索了一會兒,隨後開口編織起了潤色好的故事:“既然你知道維多克先生,菲利克斯,那我也就不瞞你了。其實我今天來這裏,並不僅僅是為觀眾演奏樂曲,也不僅僅是為了送別克萊門蒂先生。


    那位大名鼎鼎的弗朗索瓦·維多克,最近跟隨法國的外交使團來到了倫敦。而我和他剛剛達成了一個約定,他說他有能力從我的眼皮子底下帶走一件東西,而我則不相信他能這麽神奇。為了阻止他得逞,我幾乎賭上了整個蘇格蘭場的榮譽。


    但是,我現在最擔心的,莫過於維多克先生趁著我登台演出時突然下手,所以,我能否向你提出一個冒昧的請求呢?”


    門德爾鬆聞言,頓時眼前一亮。


    即便是這位未來享譽全球的古典音樂大師,也逃脫不了人類好奇的本性,更別提此時他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了。


    門德爾鬆開口問道:“我當然願意幫忙了,但是我除了彈琴之外什麽都不會,不知道我有什麽地方能幫到你呢?”


    亞瑟聞言,隻是微笑,他衝著門德爾鬆招了招手,在對方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門德爾鬆聽得眉頭一緊:“這……”


    亞瑟笑道:“菲利克斯,如果你都辦不到這件事,我可就真再找不到別人了。喔,不對,或許這樣的人在巴黎有一個,但是現在我去請已經來不及了。”


    門德爾鬆望了眼亞瑟誠摯的笑臉,咬牙想了半天,終於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那就這麽定了!亞瑟,你為了和維多克先生對決,賭上了蘇格蘭場的榮耀,既然如此,我也陪你一起賭上身為鋼琴家的驕傲吧。不過,亞瑟,你答應我,你可一定要贏。”


    亞瑟聽到這裏,禁不住舒了口氣,他笑著道:“我盡力。”


    有了門德爾鬆的保證,他的心裏頓時有了些底氣,他開口問道:“對了,忘了問你,你今天打算演奏什麽?”


    門德爾鬆神秘一笑,他迴道:“你知道我是巴赫先生的忠實追隨者,在克萊門蒂先生退休這種重要場合,我當然得為他獻上一曲最隆重的《馬太受難曲》。”


    誰知亞瑟聽到這話,卻隻是嘀咕道:“《馬太受難曲》?這可不太吉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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