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主轉過身來時,看見唐格拉爾正站在他背後。唐格拉爾表麵上看似在等候他的吩咐,實際上卻象他一樣,在用目光遙送那青年水手。這兩個人雖然都在注視著埃德蒙·唐泰斯,但兩個人目光裏的神情和含義卻大不相同……”


    留聲機播放到這裏,讀書的聲音忽然一停。


    在場的先生女士們原本正聽得津津有味,他們不由衝著亞瑟開口道:“黑斯廷斯先生,這是哪部小說?聽起來還挺有趣的。”


    效力於皇家海軍的菲茨羅伊上校也感興趣地追問道:“我就喜歡這些主人公是水手的小說,但是目前市麵上寫這種的不算太多,現在書店裏大部分放著的都是時尚小說。主人公都是柔弱的貴公子,又或者是其他樣式的風流人物。或許其他人喜歡看那種,但是對於我們這幫在海上討生活的人來說,那種書讀起來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埃爾德也忍不住批評道:“沒錯,像是利頓·布爾沃的那本《佩勒姆;或,紳士曆險記》,寫的都是什麽東西,我完全不明白它為什麽能賣的那麽好。還有戈爾夫人的那本《女人如此;或,當今禮儀》,我真是白瞎了買它的錢。”


    埃爾德這句話一出口,立刻引來了不少夫人女士們的反駁。


    “您這樣說實在是太失禮了。不管是布爾沃先生還是戈爾夫人,都是不列顛非常有才華的作家。”


    “沒錯,尤其是戈爾夫人的那本《女人如此;或,當今禮儀》,那可是連先王喬治四世讀了之後都說‘這是至今所出版的寫得最好、最有趣的一部小說’。”


    “說得對!過世的國王陛下雖然生前犯過很多過錯,但是他在文學方麵的素養是大家公認的好。他可是購買了布爾沃先生的所有出版書籍,並把它們收藏在了自己的每一處住所。而且布爾沃先生那本《斷聯者》在沒出版的時候,國王陛下就專門派人去他的宅邸取了兩次稿件,而這僅僅是為了能夠讀到它的最新章節而已。”


    僅僅是一句話,埃爾德瞬間陷入了被女士們群起而攻之的境地。


    考珀夫人見到這個情形,隻得笑著為這個曾經尿在她懷裏的年輕人解圍。


    她轉移話題,衝著亞瑟問道:“黑斯廷斯先生,請問接下來的章節還有嗎?我很想聽聽下麵會發生什麽故事。”


    喝醉的史密斯將軍也暈乎乎的開口道:“沒錯,黑斯廷斯先生,有的話請快點拿出來吧,我急著要聽。”


    亞瑟看到氣氛炒的差不多了,於是便微笑著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幾章稿件。


    他開口詢問道:“是各位自己傳閱還是我來念給各位聽呢?”


    海軍上校們喊道:“還是您念吧,大家坐著一起聽。在船上,我們閑著沒事的時候,也經常會找一個人讀小說給小夥子們聽。”


    女士們也紛紛表態道:“藍襪社的沙龍也是這個規矩,科學家發表科研成果,文學家閱讀自己的最新大作。”


    聽到這裏,作為帕格尼尼狂熱粉絲、黑斯廷斯新粉絲的科德林頓夫人趕忙又補充道:“黑斯廷斯先生還是個音樂家呢,看來今天沙龍結束後,我們得私底下開個小會,把音樂家親自彈奏自己的最新曲目給編入新的章程裏。”


    藍襪社女士們聞言一致表態道:“同意!”


    “各位可愛的女士們,這份稿子可不是我的作品。它的真實作者是誰,還是等我念完了這些新章節,再慢慢介紹給你們吧。”


    語罷,亞瑟也不再客氣,他笑著將搬了把圓凳坐在了舞台中央的位置。


    不止賓客們一臉期待的望著他,就連莫謝萊斯先生和樂手們也放下了手中的樂器。


    對於交響樂團的樂手們來說,今天的活兒可太舒服了,不止工時縮短,而且還有吸引人的故事聽。


    隻見亞瑟端坐在凳子上,一字一句的念響了手中的稿件。


    他一口氣讀完了從第二章父與子、第三章加泰羅尼亞人的村莊、第四章的陰謀。


    而等他讀到了第五章的婚宴時,他手中的稿件也翻到了盡頭。


    賓客們聽得上了頭,他們看見亞瑟停止了朗讀,還以為是他讀累了,聽上癮的史密斯將軍趕忙親自倒了杯酒給亞瑟遞了過去。


    喝得醉醺醺的將軍晃晃悠悠的踱著步子開口道:“黑斯廷斯先生,喝口酒潤潤喉,趕緊給大家夥把後麵的故事交代了。該死,唐泰斯先生為什麽會在婚禮現場被逮捕,又為什麽會和拿破侖扯上關係?


    他作為一個大有前途的年輕人,一個船上的大副和代理船長,完全沒必要幹這種自毀前途的事情。


    我猜這肯定是有人在陷害他!這一定是那個船上的會計員唐格拉斯幹得,他想取代唐泰斯先生成為新船長,您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科克蘭將軍也頗有同感的點頭:“沒錯,這不都聽得很清楚嗎?這就是人家給他做的局,就跟我當年那次一樣!


    當年我本來一帆風順、大有前途,但是有一天,一個婊子養的股票經紀人找到我,跟我說有幾隻不錯的股票值得買入,未來肯定能升值。我當時就是他媽的太年輕,輕信了他的鬼話!


    結果隔了不到一個月,我就被人起訴到了法庭,他們控告我操縱股票交易市場,涉案金額高達13.9萬鎊,而且我的罪名還他媽輕而易舉的就成立了!


    然後我就被海軍部那幫傻逼開除了軍籍,我的軍銜、職務、勳章和榮譽,還有議員席位,都被從上到下擼了個幹淨。我就這麽被他們逼得隻能跑到南美討生活!


    這幫躲在背後耍陰招的操蛋玩意,全他媽一個德行!帶種的來和我正麵硬碰硬啊!你看老子不拿炸彈船炸他媽了個逼的!”


    科德林頓將軍聞言趕忙安慰道:“行了,托馬斯,你就是因為這個暴脾氣才被人整的。當年要不是你糾集下屬跑去伯德特先生的宅邸為他撐腰,還打傷了幾個陸軍部派來抓捕他的軍官,那幫人怎麽會惦記上你?”


    科克蘭瞪眼道:“伯德特是我兄弟,我不挺他誰挺他?再說了,他那個案子也很不清晰,裏麵的門門道道誰能說的清楚?畢竟這年頭搞陷害、玩陰謀的混蛋玩意兒多了去了!”


    科克蘭的情緒激動,而那邊夫人小姐們的關注點卻與他有所不同。


    米爾班奇夫人心有不忍道:“男主人公唐泰斯先生真是太不幸了,他明明與梅色苔絲小姐相愛,卻在結婚典禮這樣的喜慶日子被抓走。梅色苔絲小姐的那個表哥弗爾南也太不是東西了,他暗戀梅色苔絲,所以不願意成全他們,這才和那個船上的會計員同流合汙構陷唐泰斯先生。”


    考珀夫人也眨巴著她動人的眼睛,顫動著的眼睫毛也說明了她的心情:“好了好了,黑斯廷斯先生,您就別賣關子了,先生女士們都忍不住了,您就趕緊往下念吧。”


    亞瑟聽到這裏,隻是無奈的聳肩,他笑道:“抱歉,各位。不是我不想往下念,而是我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劇情,因為我的朋友亞曆山大·仲馬隻寫到了這裏。欲知後事詳情,隻能聽他下迴分解了。”


    “啊?您怎麽能卡在這裏?”


    “喔!我的上帝啊!黑斯廷斯先生,您今晚能睡得著覺嗎?我反正是睡不著了。”


    “實在不行,您接著往後編一段也行。”


    “等等,這是一部還未完成的小說嗎?亞曆山大·仲馬,我好像在哪裏聽到過這個名字。”


    “啊!這就是那個被皇家海軍和蘇格蘭場從海上救迴來的法國人吧?”


    “怪不得故事背景放在法國,而且劇情還和拿破侖有關係,這下子我能理解了。”


    菲茨羅伊上校聽到這兒,也漸漸迴過味來了:“黑斯廷斯先生,我記得仲馬先生好像現在就住在您家裏吧?”


    亞瑟笑著點頭道:“沒錯,亞曆山大就住在我家。”


    先前一直埋頭做題的艾達·拜倫小姐聽到這兒,也不滿意的叼著筆頭道:“那還請麻煩您多催催他,讓他快點把後麵的劇情寫出來。故事卡在這裏,可比解不出數學題還讓人難受。”


    亞瑟聽了,隻是挑著眉毛笑道:“放心吧,我迴去以後就把亞曆山大關進法拉第籠,然後給他在外麵通上高壓電。他不把稿子寫完,我是不會放他出來的。”


    埃爾德想了想那個場景,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他嘀咕道:“要不還得是你呢。”


    薩默維爾夫人也歎了口氣:“說是這麽說,但聽不到後麵的故事,我隻覺得心裏癢癢的,跳舞也沒了心情。”


    “黑斯廷斯先生,我……我肯定不是國王陛下那麽重要的人物,我也不可能強迫仲馬先生,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等後麵的稿子出來之後,您能不能讓我拿一份去?”


    “黑斯廷斯先生,我也要一份!”


    “沒錯,價格不是問題,我隻求您能讓仲馬先生寫快點。他現在已經把我的錢包打開了,隻需要動動他的筆,他就能從我的兜裏把鈔票掏出去。”


    亞瑟看到這兒,知道已經達到了自己的宣傳目的。


    他笑著一手挽在胸前微微躬身行禮道:“感謝各位的捧場,我想我的朋友亞曆山大知道以後,肯定會非常高興地。不過各位先生女士們也不必這麽著急,因為過兩周,亞曆山大將會在報紙上正式開設自己的故事專欄。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話,可以給我留下名片,等到確定了是在哪家報紙連載後,我會挨個派人過去通知各位的。”


    亞瑟說到這裏,又抬頭看了眼屋外的天色,開口告辭道:“時間不早了,做完了科學展示,也到了我迴家的時間了。在這裏向各位說句抱歉,列位應該知道我是一名蘇格蘭場的警察,我明天早上八點前還得趕到大倫敦警察廳上班呢。”


    科德林頓夫人這才想起亞瑟和她提過的這個小請求,她趕忙點頭道:“沒關係,黑斯廷斯先生,我們能夠理解。工作需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亞瑟聞言,便微笑著點頭告退了。


    但還沒等他走出舞廳,便看見艾達·拜倫小姐衝他眨了眨眼睛。


    她將手中的草稿紙塞進了他的手裏,隨後衝他開口道:“留聲機播放的曲子很好聽,但是我覺得還是你親手彈得更好一些。”


    亞瑟深以為意的點了點頭:“您很懂藝術,拜倫小姐,因為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語罷,他便踱著步子走了出去,但還未等出門,一個人便又把他喊住了,那是莫謝萊斯先生。


    莫謝萊斯先生火急火燎的追了出去,大喊道:“黑斯廷斯先生!倫敦愛樂協會的事情,您要不再考慮考慮?您來我們這裏,每個月隻需要出席兩場演奏會就行。您可能不知道,自從帕格尼尼先生帶起了那陣音樂會狂熱後,現在音樂家們的收入水平也水漲船高了。


    我保證,以您的天賦,您來我們樂隊幹,收入絕對不會比您在大倫敦警察廳低。這樣吧,要不我迴去和協會的幾個委員商量一下,您隻要一到位,我們就按熟練鋼琴家的標準給您發放出場費。


    一場演奏會下來,您的收入應該會在十到十五鎊左右,按一年二十四場算,您的收入應該會在三百鎊的樣子。而且這個收入水平後麵還會繼續上漲的,如果您再勤奮一點,未來年收入突破千鎊絕對不是問題,我真的懇求您認真的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亞瑟本想迴絕莫謝萊斯的提議,但他聽到現在音樂家的收入居然這麽高,甚至能達到幹警司的數倍之多,於是他到了嘴邊的話又有些猶豫了。


    “這……”


    莫謝萊斯看到他猶豫,瞬間明白了這事有戲,他連忙補充道:“或者,就算您不願意全職的話,偶爾來客串一下,搞點兼職演出也行,待遇方麵我們絕對不會虧待您。”


    一直在舞廳裏蹭吃蹭喝的紅魔鬼聞言,抽出胸前別著的手帕擦了擦沾著油漬的嘴,開口道:“亞瑟,你還猶豫什麽呢?兼職一場演奏會,就能撈個十鎊,這都快頂上伱在蘇格蘭場幹一個月的收入了。利用休息時間,搞點副業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又不是開公司或者做生意,也不違反你們蘇格蘭場的內務條例。”


    亞瑟聽到這話,思前想後琢磨了一番,終於還是握住了莫謝萊斯的手:“莫謝萊斯先生,您可能不知道,音樂一直以來就是我的夢想,感謝您給了我觸及夢想的機會。我認為,人在年輕的時候,還是應該多努努力,做人有時候太現實也不行。”


    莫謝萊斯聽到這話,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滿麵笑容的重重搖了搖亞瑟的手。


    “您說得對,黑斯廷斯先生。那麽,就這麽一言為定,改天您有空的時候,直接來倫敦音樂學院找我就行了,您來這裏的時候應該路過了那裏,那裏和科德林頓將軍的宅邸隔得不算遠,就在貝克街附近。”


    “好的,那麽迴頭見了,莫謝萊斯先生。”


    亞瑟長出了一口氣,正當他覺得自己終於要結束今天這場勞累的旅途時,他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瞥見了宅邸前停著的一輛低調中透露著一絲奢華的馬車。


    他的眼角閃爍著微紅的光,他總覺得好像有人正透過車窗的門簾在觀察著他。


    但還未等他想清楚,便聽見那位早已等他等的不耐煩的倫敦高級馬車租賃公司的雇傭車夫開口道:“黑斯廷斯先生,請問我們可以迴去了嗎?”


    亞瑟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走到馬路對麵的那輛奢華馬車前。


    他坐上自己的馬車,在秋日夜晚的寒風中理了理衣領:“走吧,我們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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