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柴啟洪遇害案公審。


    天剛見亮,衙門前就排起了長隊,數千名民眾趕來觀看審案現場。


    大部分人都不是一個人來的,唿朋引伴,拖家帶口,甚至連周邊的村鎮也有不少人跑來看熱鬧。


    精明的小商小販沿途叫賣酒水吃食,生意相當不錯。


    “真熱鬧,不知道的還以為趕廟會呢。”


    趙林出來看了一眼,不由咧了咧嘴。


    他本來擔心人數不夠,現在看來自己的擔心多餘了。


    巳時一到,縣衙正門大開,等候多時的民眾一擁而入。


    大堂裏瞬間擠滿了人,皂吏立起圍欄,給中間留出一塊空地,否則人犯和證人來了都沒處站。


    人流從大堂一直排到儀門,後麵的人隻能站在衙門外,聽裏麵傳出來的消息。


    不多時,升堂鼓響,雲板打了三聲,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劉縣令在公案後坐定,輕喝一聲:“帶嫌犯上來。”


    聲音不大,在場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鐐銬聲響,兩名衙役押著柴傑走進大堂。


    趙林站在堂前,見柴傑披頭散發,神情困頓,顯然在牢裏吃了不少苦頭。


    “打死他,打死這個畜生!”


    “沒良心的豬狗,枉為人子……”


    圍觀民眾群情激憤,紛紛大聲怒罵。


    也有人乘機教育自家子女:“看見了嗎?這就是不肖子孫的下場!”


    柴仁、柴義以及柴周氏跟著上堂,作為家屬就近旁聽。


    柴周氏身懷有孕,劉縣令吩咐衙役給她搬了一把椅子。


    等現場安靜下來,劉縣令忽然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柴傑,你可知罪?”


    話音剛落,左右衙役齊聲高喊:“威武……”


    衙役們齊杵殺威棒,快速擊打地麵,聲音疊加響成一片,威懾力驚人。


    柴傑本來一臉決然,想咬死不認,見到這場麵一下子就腿軟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小人冤枉!”


    “冤枉?”


    劉縣令冷笑道:“傳證人。”


    梅士林、高小六和段三走上堂,把他們的所見所聞大聲講出來。


    趙林給梅士林錄口供的時候,做了少許改動,隻說他聽到“爹,你怎麽喝醉了?”這句話。


    至於是哪個兒子的聲音,口供裏沒記錄,畢竟連梅士林自己也隻是懷疑。


    結合另外兩個證人的供詞,一樣能把柴傑的罪名坐實。


    這樣一來,梅士林隱匿不報的嫌疑就減輕了許多。


    兩人在一個衙門裏做事,又不違背良知,通融一下不過分。


    證人說完,輪到趙林出場。


    他將染血的衣裳和兇器高高舉起,展示給在場所有人,並把當日搜捕過程敘述一遍。


    圍觀民眾早已按捺不住,群起叫道:


    “給他用刑。”


    “就是他幹的,大刑伺候。”


    “打一千大板……”


    劉縣令從善如流,從簽筒裏拿出兩支令簽,沉聲道:“柴傑,鐵證如山,還不速速招認,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令簽有白黑紅三色,白頭簽就是打一板,黑頭簽打五板,紅頭簽打十板。


    縣令手裏拿的是紅頭簽。


    麵對千夫所指,柴傑知道自己再辯解也沒用,咬牙道:“小人招了……”


    接著便把當日殺害親生父親的經過,直言不諱地供了出來。


    原來那天柴傑白天不在家,跑去妓館鬼混。


    到下午的時候,身上的錢使完了,想著晚上還要去賭場耍錢,便迴家找父親要錢。


    柴啟洪剛跟大兒子和二兒子吵過一架,正在氣頭上,當即把柴傑也臭罵了一頓。


    看到最疼愛的兒子沉迷賭博,柴啟洪越想越氣,放狠話說明天就把他趕出去,把家產留給自己沒出生的兒子。


    柴周氏懷孕,柴傑本來就很擔心,聽父親這麽一說,越想越不安。


    萬一柴周氏生的是兒子,父親真有可能一文錢也不留給自己,這是他無法接受的,不由起了殺心。


    父親一死,家產大頭必然落到自己身上。


    他還從父親口中得知,大哥和二哥早些時候來借過錢,如果出了意外,人們多半會懷疑是自己兩個兄長幹的。


    尤其老二柴義,人在水龍幫,名聲不好。


    柴傑下決心殺害父親,便一早趕到賭場,中途迴來作案再返迴,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假裝沒事人兒一樣迴家。


    現場針落可聞。


    堂上堂下的人雖然知道柴傑是兇手,但聽到他處心積慮謀害親生父親,還想嫁禍給自己的兩個哥哥,都感到難以置信。


    柴周氏低頭抹眼淚,柴仁和柴義都沉著臉,看也沒看自己的弟弟。


    劉縣令威嚴地向堂下掃了一眼,義正辭嚴道:“柴傑殺害生父,罪不容誅,抄沒所有家產,押入大牢,下月問斬。”


    “高小六和段三前次做假證,本次雖將功補過,但也不能完全免於責罰,各打十個大板。”


    “梅士林證詞疏漏,罰俸三個月,以示懲戒。”


    “另:柴周氏身懷柴家骨肉,可分得一半家產,另外一半由柴仁和柴義均分。”


    柴傑一聽,立馬癱倒在地。


    圍觀群眾對判罰結果極為滿意,高聲稱頌道:


    “劉縣令明察秋毫,鐵口直斷!”


    “懲惡揚善,體恤孤寡,真是清官啊。”


    “劉縣令來了,青天就有啦……”


    趙林聽聲音很熟悉,向人群裏看了一眼,隻見田大榜和身邊一眾力夫,正賣力地鼓動喊叫著。


    劉縣令對今天的表現大感滿意,唯一的遺憾就是柴傑招得太快,有些意猶未盡,頗有一種我還沒發力,你就倒下的感覺。


    這時衙役上前提起柴傑,押著去往大牢。


    經過柴周氏的時候,柴傑突然用力掙脫開,破口大罵道:“都怪你這賤婦,我爹年過五旬,怎麽可能還有孩子?”


    “一定是你不守婦道,勾引外人想分我家產。如果不是你,我怎麽可能殺我爹?都怪伱!”


    衙役沒讓他再說下去,撲上來狠抽了他兩個耳光,用布條勒住嘴巴……


    趙林搖搖頭,這是典型的推卸型人格。


    這種人從來不願意承認錯誤,什麽都是別人的錯,連殺人也是別人逼他的。


    這種人就不要活在世上浪費糧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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