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主任。」朝露低頭夾菜前瞄了一眼褚雲衡,隻見他低著頭,眼睛望著自己的手杖,不知道在想什麽。


    「朝露,你未婚夫現在人在f市嗎?」分管考務的小米問道。


    「不,他就在這兒。」她所說的這兒並不是指j市,而是真真正正的這裏,此時此刻此地,就在沁春餐廳與她同桌而聚。


    不過顯然其他人並沒有聽懂她的話,而是都一臉恍然,說著難怪朝露會願意離開f市到這個小城市工作。


    朝露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沒想到緊接著話題中心轉為褚雲衡,繼主任黎景軒之後,劉敏也當起了紅娘。


    她像個老大姊似的拍著褚雲衡的肩膀,「褚老師,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沒有想過成家?」


    朝露猜到劉敏接下來可能會說的話,心裏著急,麵上卻不動聲色。


    「當然想過。」


    褚雲衡的迴答讓朝露又糟蹋了一筷子菜。


    「想過就好。我一個好姊妹今年三十五歲,年紀比你稍大一些,可這年頭也不算什麽大問題,她樣樣出色,長得也挺清秀,隻是小時候生了場病,腿腳有些不便,但完全可以自己走動、生活自理的,現在在我們j市的中學教書。」


    褚雲衡禮貌地聽劉敏介紹完才開口,「劉姊,謝謝你的好意,我恐怕不合適。」


    「你可是嫌她……」


    「當然不是,我也是個殘疾人士,怎麽會嫌棄別人的殘疾?我相信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隻是我……我有未婚妻了。」


    這個出乎預料的迴答讓所有人都傻了,包括朝露。


    曾經,褚雲衡向遊樂園的工作人員謊稱他們是情侶,那時的她雖然驚訝,卻並不感到生氣,甚至當褚雲衡反問換成是她會怎麽做時,她也紅著臉表示會稱他為男朋友,如今他們則都選擇用訂婚這個借口來迴絕其他人為他們介紹對象,對於此情此景,朝露傷懷之餘,湧上心頭的更多是溫暖的迴憶。


    黎景軒最先迴過神,打哈哈道:「我以為今天是劉敏的生日,原來是年輕人的「宣布訂婚日」啊,可喜可賀!」說著和劉敏對視一眼,笑著道:「倒是我們這些老家夥瞎操心了。」


    朝露起身舉杯敬黎景軒和劉敏,「您別那麽說,你們的關心我心領了,先幹為敬。」


    褚雲衡也起身,舉杯道:「謝謝,我也先幹為敬。」


    放下酒杯的那一刻,兩人飛快地對視了一眼,褚雲衡的眼底仍盤旋著一團看不透的薄霧,隻是那裏麵已經有瑩瑩的細碎光華向外透散出來。


    黎景軒和劉敏也跟著喝光了杯中的啤酒,黎景軒還道:「那別的不說,你們倆結婚的時候可得請我們啊。」


    朝露心中一動,聯想到了什麽,嘴角不自覺向上揚起。


    晚上,朝露在客廳裏看電視,門鈴忽然響了,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不知為什麽,她知道現在站在門外的一定是褚雲衡。


    開門一看,果然是他。


    「我能進來嗎?」他一雙眼眸直視著她。


    她側過身讓他走進客廳,隨後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你坐。」自從搬到這裏後,他是第一次走進她的房間,朝露顯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該怎麽招待他。


    「嗯。」褚雲衡坐下來,「你……還在練跆拳道嗎?」


    「啊?」朝露沒想到他進門後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是的,還在練。」


    他淺笑了一下,「為了實踐你說的跆拳道精神?」


    眨了眨眼,朝露發現他剛才的笑容裏並沒有譏諷的意味,更多的是玩笑,便也被他帶動得語氣輕鬆起來,「那個隻是順便,主要還是為了別的。」


    他饒有興味地望著她:「哦?你現在是什麽級別?」


    「藍帶。」她有些驕傲地說,「這表示已經完全掌握住基本技術了。怎麽樣,很厲害吧?」


    他顯然不這麽認為,「我看這些都不及遇到危險時跑得快來得實際。」


    朝露並不泄氣,「我有在練長跑啊,每天早上我都會晨跑,我不還遇到你好幾次嗎?我現在跑起來也是很快的!」


    褚雲衡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卻有些濕了。


    朝露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撫上他的眼,表情驚慌失措。


    「朝露,我服了你了。」他攀上她的手臂,把她狠狠按入懷中。


    朝露的身體先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擁抱而有些發僵,跟著便緊緊地迴抱住他,褚雲衡從椅子上滑落,卻因為有她借力,隻是緩慢地坐到了地板上。


    他們交纏在一起,哭泣、呻吟、呢喃……最後,他們的肌膚貼著對方,身上全是汗水,緊緊擁抱在一起。


    「雲衡,你知道我為什麽能堅持那麽久嗎?」


    「為什麽?」他心疼地看著她,替她將碎發撥到腦後。


    「因為你從來都沒說過你不愛我了。」


    「這話我說不出口。」


    「可我還是很生氣,我都做到這樣的地步,你居然還能無動於衷,有時候甚至會想放棄算了。」她嘟著嘴,說著半是撒嬌半是埋怨的氣話。


    「朝露,如果你放棄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滿意還是後悔……有一些事,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朝露緊張地看著他,「不會是什麽壞事吧?」


    「最壞的已經過去了。」他略抬起身,吻了吻她的耳垂,「你知道書俏曾經給我寄過一段你練習跆拳道時的錄影嗎?」


    「我知道。」


    「在看到那段影像之前,我是想放棄你的,可看著那麽努力的你,我頓時既心疼又愧疚,又或者應該說,那些也隻是冠冕堂皇的說法,真實的想法是我舍不得放棄你,我不禁問自己,難得我們彼此情深,為什麽不能有好結局呢?可我知道,經曆綁架事件以後的我心理是病態的,如果我接受了你,你所要麵對的將不僅僅是我殘疾的軀體,還有我生病的心。


    「於是,我不隻恢複複健,還主動去看心理醫生,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坦然地站在你麵前,用一顆健康的心對你說「嫁給我,朝露」,用發自內心的自信向你承諾,自己給得起你一生一世的幸福,可另一方麵,這些治療能幫助我恢複到什麽程度,我卻完全沒有把握。」


    朝露握住了他的左手,他五指輕輕向內曲起,鬆鬆地扣住了她的手掌。


    「後來,你來了j市,你不知道當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有多想把你擁入懷中。可是我知道我的心魔還在,那種自卑、自怨的情緒很快就占了上風,所以我把你關在門外,在門裏麵折磨自己,我沒法睡覺、沒法思考,隻覺得快被自己逼瘋了。」他的聲音一度哽咽。


    「我以為你隻是來看看我,想不到你幹脆留在了j市,甚至在j師大找了份工作……朝露,我想著自己有什麽了不起,可以讓你為我犠牲到這種地步?我什麽也不能為你做,所能做的隻是更積極地複健和看心理醫生,我也很想在我的生命裏再次出現一個奇跡,讓我有勇氣能麵對你的深情,迴報你的付出。可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我終究裝不下去了……我隻是個平凡的男人,平凡的男人愛上一個女人,就會想要擁有她,我做不到無私無求!」他笑著,眼睛裏卻閃著淚光,「朝露,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複健、一起治療……也許,你才是最好的良藥。」


    「我願意!」朝露迴答得斬釘截鐵。


    「你介不介意我現在這個樣子就向你求婚?」現在他們兩人幾乎都是赤裸的。


    朝露紅著臉,卻拚命搖頭。


    褚雲衡向前探出身子,勾住了落在地上的外套,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盒子,打開了它。


    那是他們一同挑選的婚戒——樸素無裝飾,內圈刻著他們彼此的名字。


    褚雲衡將女戒戴上了朝露的左手無名指,朝露幸福得隻顧傻笑,直到他說「你不替我戴上嗎」她才迴過神來。


    她牽住他的左手,那裏有她熟悉的微涼觸感,卻也帶給她久違的溫馨和安全感,她小心地試圖掰直他蜷縮著的無名指。


    他輕聲阻止了她,「朝露,先別動,奇跡還是有的……」他笑著,緩緩伸開了左手的五指。


    朝露吃驚地看著。據她所知,他傷殘後左手再也不能完全打開,如不借助外力隻能微微蜷著,而剛才,他卻完全靠自己的力量伸直了左手的每一根手指。


    「你願意替我戴上這枚戒指嗎?」他溫柔地請求道。


    她感動落淚,捧著他的左手,把男戒套上了他的無名指,他立刻笑著反手握住了她。


    這重新握在一起的手,這輩子他們都不會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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