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


    粗重喘息。


    蓮蓬頭裏的水花四濺,卻澆不滅緊緊貼在一起的兩個人灼熱的體溫。


    華絮趴在牆邊,心髒劇烈地跳動著。


    她也想不起來言成洛是從哪個步驟開始闖入的,隻是到他那微涼的薄唇吻得她天旋地轉之後,又在她的肌膚上落下一個又一個印痕。


    地上,牆邊,浴缸裏,到處都是遺留下的軌跡,彌漫著浪漫的氣息……


    朦朧半醒時,她依稀感覺到正被人抱著向哪裏走去,最後整個身子都落入香軟的床上,沉沉睡去。


    言成洛睨著她沉靜地睡顏,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大概也隻有她睡著時,才會真正安靜一會兒吧。躺在她的身側,長長地手臂下意識地扣在她的腰際,擁著她漸漸合上眼睛。


    “小絮,小絮……”


    華絮朦朧地睜開眼睛,仿佛聽到有人在焦灼地唿喊著她的小名,聽起來那麽的熟悉。


    隻見窗口處站著一個高大消瘦的男人,正伸出手向她繼續喊著,“我是爸爸,我迴來了。”


    “爸爸……”她遲疑地走過去,腦海裏一片空白。


    為什麽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真的是自己的爸爸嗎?


    可是爸爸長得究竟是什麽樣子呢?


    越想越是頭痛,華絮無助地捂著臉,努力在腦海裏迴憶爸爸的模樣。


    懷表裏的照片上,正直年輕歲月的爸爸微笑著與一家人合影,然而,舊年的照片越來越模糊,早已被她摩挲無數遍,看不清本來的樣子。


    隻是依稀記得,爸爸總是親昵地摸著她的頭,溫柔地教育她:“小絮,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突然,男人的身邊出現很多麵目可憎的黑衣人,將他團團圍住,一陣拳打腳踢。


    “爸爸!爸爸!你們放開我爸爸!”華絮驚唿的大叫,卻又開始無法移動雙腿。


    她恍惚意識到這可能是在做夢,可眼睜睜地看著那麽多人把父親打得血肉模糊,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華絮!華絮!你醒醒!”


    華絮停住哭聲,好像聽到言成洛的聲音。她愣愣地看過去,卻隻能看到一片黑暗。


    耳邊繼續傳來自稱是她爸爸的男人奄奄一息地唿喚:“小絮,危險,快跑,快跑!”


    不!爸爸!這絕對是爸爸!華絮掙紮著要站起身來,卻感覺到身子被猛然壓住。


    然後,她倏然睜開眼睛,呆愣地望著正壓著自己的男人。


    見她終於醒了過來,言成洛先是一愣,隨即蹙眉望著她滿是淚水的臉,心口處一陣陣地抽痛著。


    “你總是做惡夢嗎?”他沉聲問道。


    還記得她在緬甸時,差點溺死在浴缸裏,那時候像是哭過似的,麵部表情跟剛才差不多。


    “咳,還好。”華絮推了推他,這樣尷尬地身體接觸,會讓她忍不住想入非非的。


    他輕哼一聲,轉身慵懶地靠著床頭,“你剛才一直在喊‘爸爸’,他死了?”


    “沒有!”華絮立即反駁,麵帶怒色地瞪向他。她寧願相信父親和弟弟還活著,也絕對不願意聽到任何人說他們死了的消息。


    “上次你向我打聽的‘華棟傳’,就是你爸爸?”他睨了她一眼,之前派人查過華棟傳,據調查,她的父親是一位警察,曾經破獲過許多大案,其中最多的就是毒品交易。


    隻是在十幾年前,遇到仇家追殺,傷重逃離,從此杳無音訊。


    而且黑道裏並沒有一個叫“華棟傳”的人,按照道上複仇的規矩來看,她父親應該多半是已經遇害了。


    見她不說話,他也沒有惱火,“就是因為想要找你那警察父親的下落,所以才涉足黑道嗎?”


    華絮錯愕地看向他,心裏咚咚地在打鼓。


    麵色倏然變得有些蒼白,她強自鎮定地說道:“這些事情你應該都查過了,何必要從我嘴裏聽到什麽。”


    其實她並不怎麽感到稀奇,他之前絕對查過自己的事情,而關於父親之前的身份,組織上並沒有刻意抹去,這樣才顯得她的身世更加真實。


    但是這些話從他口中問出來,她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虛。


    尋找爸爸是涉足黑道的理由之一,更重要的,自己也是聲張正義的警察,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來捍衛世界,哪怕力量隻是微乎其微的。


    也正是因為跟黑道牽扯了千絲萬縷的關係,她自己的家都已經被折騰得支離破碎了,自己的心好像越來越偏離初衷的軌道,甚至越來越對正在奉命調查的言成洛無法設防。


    可能再繼續堅持下去,她會連自己都找不到了。這樣的代價,究竟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


    雙拳緊握,還有無辜的妹妹華雨薇,也是被黑道勢力害成那副鬼樣子的!


    煩躁地把身邊的枕頭扔到地上,如果可以的話,她會親手揪出所有害群之馬,為那麽多無辜慘死的人聲張正義,也為自己已死的和或許還活著的家人討個說法!


    可惡!


    見她突然失控,言成洛的心裏閃過一絲狐疑。雙手環胸,細細地打量著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既然這麽憤恨,為什麽還左右逢源,在金三角各個黑道強大勢力裏穿梭?或者,你天真地以為可以憑你一己之力,鏟除金三角所有的犯罪分子?”


    對!沒錯!華絮在心底瘋狂地叫囂,這就是她的使命,也是她身為警察的天職!


    她怨憤地瞪著他,鄙夷地說道:“你不用這樣奚落我,有時候連我也看不起自己。但是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還有病重的親人需要照顧,沒理由不繼續堅持下去!”


    說著,她下床穿著衣服,還不忘碎碎念,“終於知道‘無賴’兩個字的來源了,拜托你以後不要再像昨晚那樣了,莫名其妙。”


    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惑,他揶揄地冷哼,“其實最早呢,‘無賴’兩個字是做出來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那種。隻不過女人太過享受又死鴨子嘴硬,所以總是把大部分的責任推給男人而已。”


    “……”不負責任的男人……哦,不對,誰需要你負責了!華絮暗自腹誹。


    穿好衣服才想起來昨晚都沒有怎麽洗澡,狐疑地看向他,“一會兒你不要偷看!”


    說完,快速進入浴室。


    言成洛失笑地搖了搖頭,這樣的女人還真是有點……可愛呢。


    忽然,電話響了起來,滑動接聽,麵色漸漸凝重起來。


    雷厲風行地梳洗好以後,再度穿好衣服,才從洗手間裏走了出來。


    如往常一樣,她的身上散發著一抹獨立幹練的氣息。沒有理會依舊坐在床上當雕像的男人,直接向門口走去。


    言成洛盯著她離開,直至身影消失在門口,都沒有說一句話。


    方江剛才打進來的電話隻透露了一條信息:彭家聲是坤沙的弟弟。


    這樣,華絮前天晚上忽然出現在“魅影吧”裏的原因,就有些眉目了。


    坤沙所在的包間剛好在走廊拐角處,走廊附近的監控探頭有兩個,正常能夠監控到的位置隻能到那個包間門口的側邊。


    但隱約能夠從監拍的畫麵裏看出華絮之前應該進入過那個包間,又在十幾分鍾後走了出來,而且走起路來還鬼鬼祟祟的。


    原本言成洛以為她是擔心被那兩個毒販子抓到,現在想想,連那一場差點被強奸的戲碼,估計都隻是苦肉計!


    虧他當時還為她的遭遇感到揪心,真是可笑至極!


    “叩叩叩。”


    “進來。”


    方江進門後擔憂地看了言成洛一眼,走上前恭敬地問道:“洛哥,華絮已經離開了,沒有發現異常。”


    “知道了。”他淡漠地起身披著浴袍走向浴室,冷冷地命令,“派人繼續監視她跟彭家聲之間的一切,如果被發現了,自行了斷。”


    “是,我這就去安排。”方江點了點頭,轉身剛要走,忽然又被叫住了。


    男人斜倚著浴室門口,“查一下坤沙那邊的動向,不許打草驚蛇。”


    “好的,洛哥。”


    而這邊,毫不知情的華絮還以為自己很幸運地逃過了言成洛的審視,迴到學校後一身輕鬆的感覺,和彭家聲聊起天來很開心,完全沒有跟賤男春在一起時的那種壓力。


    彭家聲對於她的改變很滿意,也期待著能夠跟她有進一步的發展。


    自從遇到她第一天開始,他無論在哪裏,腦海裏總是會忍不住飄進她的一顰一笑,每次看到她的笑容,心裏也會覺得很溫暖。


    他不禁就在想,或許,這就是愛情吧。


    “你知道愛一個人的滋味嗎?”想著想著,彭家聲毫無意識地說了出來。


    “嗯?愛一個人的滋味?”華絮愣了愣,像她這種用身體去換金錢的女人,還有什麽資格談愛情呢?


    早年曾經看過一本書,上麵對愛一個人的詮釋是:擁之有幸,失之甚痛。


    那時候,她還嘲笑過這並不是真正的愛情,感覺沒有任何真摯可言。


    可當她遇到言成洛以後,深深地感覺到:擁之甚痛,失之亦甚痛。


    這樣痛苦的情愫,又是什麽呢?是恨嗎?


    可是,如果沒有愛,又從哪裏來的恨呢?


    “對呀。”彭家聲搖晃著她的胳膊,打亂她淩亂的思緒,忽然有些難為情,卻還是問出了口,“比如說,你對我是什麽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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