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陰影中,有三個身穿夜行衣的漢子正貼牆而行。

    為首的一個從外表上看不出什麽稀奇,而緊緊跟在他身後的那位身材有些傴僂,似乎是上了年紀,而跟在最後的那一位,身材有些癡肥,夜行衣的兜帽都罩不住他那張有些寬大的臉盤子。

    “誒我說老葉,真有你的啊,來一趟皇城居然還把兒子帶上了。”

    “怎麽,老子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能來這繁華之地,要不是我那個老妻腿腳不太好,我也要把她給帶上。”

    “瞧你那副沒見過世麵的模樣,”為首的蒙麵人朝跟在最後那個癡肥的漢子招了招手,“憨子來,我和你爹可是忘年交,喊你聲侄子不算占便宜。”說著,又從懷裏掏出一口袋白花花的銀子,“來拿著,有時間上街給你媳婦挑幾件漂亮衣服首飾,也不算枉來一趟京城。”

    “叔,我不能要!”那名叫憨子的胖漢一把將口袋推迴,差點把為首的蒙麵人掀了個人仰馬翻,那個年紀稍大的蒙麵人也用十分嚴肅的口吻阻止道,“老司,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哈!”

    “有啥夠不夠意思的,”扶著牆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司無邪一臉不忿的說道,“老葉啊,不是我說你,死要麵子活受罪,你待的那個地方我不知道嗎?我沒來棲梧城做城主前又不是沒去過,窮的叮當響,年年不是幹旱就是洪澇,一到那幾個季節災民占了城裏一大半人口,整座城連個像樣的館子都找不出來。你又是個良善性子,一個月十兩俸祿能送九兩給災民,自家鍋裏稀飯清的跟水似的還在歎息災民不易,聽老弟一句勸,這錢你就收下吧,就權當我給侄兒結婚補的喜錢!”

    “哎呀,你這……”老葉推脫不過,最終還是將那個裝滿銀錢的口袋收下了,“這一袋子錢少說也有個上百兩,抵得上我一兩年的俸祿,受之有愧啊!”那個癡肥的漢子也眼淚婆娑的向著司無邪說著感謝的話,月光下那張看起來頗有些喜感的臉布滿感激的淚水。

    司無邪一巴掌拍在老葉肩膀上,也不擔心會不會將他這一身老胳膊老腿給拍斷,豪氣衝天的說道,“你別跟我在這兒文縐縐的說這些,咱們這個關係,怎麽說也得幫上一把。再說了我老婆可是棲梧城裏的大老板,這點錢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麽,而且我夫妻二人也不是用錢的人,平日裏除了府上的日常開銷外,基本上銀子沒處用,除了小朔他迴家的時候給了一大把外,咱家的庫房這幾年都是有增無減。”

    “哎,不說這些了,咱們得加快腳步,按照我那個朋友說的,再耽擱一段時間,巡邏的就要換班了,那個時候太容易被發現。”

    說著,司無邪便加快腳步,遠處,那家停在大殿外廣場上的飛舟印在三人眼中有些朦朧。

    “不過老司啊,你說你兒子真能在憨子身上看出個什麽來嗎?我總還是有些擔心,怕白忙乎一場。”老葉跟在司無邪身後,眉頭鎖的都能夾住蚊子了,可見兒子結婚這些年沒有子嗣,對他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我總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些年大夫我可沒少找,有名兒的,沒名兒的,上到皇宮裏退休的禦醫,下到行走鄉村的赤腳大夫,這些年我找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是都說沒毛病。”

    “可是要是沒毛病,怎麽就蹦不出個孩子呢?憨子他傻是傻,但又不是太監,他媳婦也不是石女,還是個屁股大好生養的,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司無邪出奇的沒有出言相譏,隻是迴頭看了一眼憨子,搖搖頭,輕聲道,“他是個神通廣大的,應該有辦法吧……沒有辦法的話,再找辦法唄。”

    他是清楚自己這位忘年交好友的身世的,自幼飽讀詩書,參加科舉是成了那一年的狀元,結果被某些小人調換了成績,成了探花,連麵聖的機會都沒有,最後被分去一個環境異常艱苦的小城裏當了城主。

    不過這還沒完,他並不是個喜歡抱怨的,頗有些安於天命的意思,就此在那座破城裏紮了根,娶了位農家女當妻子也不嫌棄,舉案齊眉,日子倒也還算過得去。

    娶妻後過了兩年,他的兒子,也就是憨子降生了。

    憨子的腦子有些問題,這從他的麵相上已經可以看出,自幼作為神童聞名,但卻生了個癡呆兒,可想而知這對他的打擊是有多大。但他隻是默默接受,不光沒有聽從某些人的建議把憨子丟掉,反而對其傾注十倍百倍的用心,教他讀書,教他認字,教他明事理。一遍教不會,那就再教一遍,再教二十遍,反正在這座困住他的貧瘠小城裏,最不缺時間。

    或許是這份執著感動了上天,常人眼裏的“傻子”,慢慢學會了說話,認字。到最後,雖然和正常人還是差那麽一些,但獨立生活卻沒有任何問題。等到這時,老葉又為憨子張羅了一門親事,希望憨子的後代不會再受這種苦難折磨。可是結婚後的三年內,別說生的孩子健不健康了,就連肚子都從沒鼓起來過,這下就徹底讓老葉有些心灰意冷,這才有了白天時候的一番話。

    “喏,前麵就是了,我打聽過了,我兒子他們今晚好像就住在上麵。”司無邪停下腳步,指著近在咫尺的飛舟對二人說道,“等下你們先留在外麵,我上去跟我兒子打個招唿。”

    說罷,司無邪又躡手躡腳的圍著它轉了一圈,可是卻驚訝的發現,這飛舟看上去好像也沒有類似入口的地方,那自己兒子是怎麽下來的?難不成是穿牆術?

    “老葉,我好像有點失算了。”轉迴到原處,司無邪懊惱的拍著自己的腦袋,“這仙人的東西確實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理解的。”

    “沒事的,”老葉輕聲安慰道,“你有這份心,我就已經很感謝了,反正我這把骨頭還硬朗的很,憨子的身體也不錯,我們還可以等。”

    “夜已經深了,在這麽待下去,會被發現的,”老葉有些擔心的說道,“白天發生了那樣的事,一旦我們被發現,處境會非常危險!”

    “也是,”司無邪隻覺得自己的牛皮被吹破了,好不懊惱,也不好意思再繼續放大話,準備原路返迴到他們在城中租住的旅店中。

    可是剛剛轉過頭,就看到了一張十分熟悉的臉——不正是自己的兒子,司朔嗎?

    “爹?你怎麽過來了?有事嗎?”

    這可真是久旱逢甘霖啊,司無邪激動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而一邊的老葉眼中也和他差不多的表現。

    “兒賊,爹想死你了!”

    緊接著,毫無防備的司朔,迎來了一個熊抱,還有在耳邊迴響的陣陣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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