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象之事,不是崇禎忘記了沒有寫在書信中,而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決定不再提及此事。


    因為這件事情本就是子虛烏有,而且李自成自己就用過同樣的招數。


    “十八孩兒當主神器”的口號就是他們喊出來的,意思就是這天下注定要姓李,這糊弄一下普通百姓還差不多,真正有權有勢有見識的,有幾個會信?


    如果李自成等人僅僅隻是嗤之以鼻的不信還罷,崇禎就怕會刺激到這些匪寇。


    這些人從普通農民,南征北戰成為了如今擁兵數萬,甚至十數萬的大將,甚至可以主宰天下走勢,難免會心高氣傲。


    你越說他不行,他偏要試一下。


    所以提起天象這事,可能不但沒有打消李自成的念頭,反而會適得其反的激怒他,偏要先奪下這江山試一試。


    你不是說這江山終歸建虜嗎?我就拿下來給你看看。


    如果現在不試,以後不更沒有機會嗎?


    可崇禎沒想到,他有意不說,申芝秀這個死太監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在李自成等人商討完做出決定後,突然多這麽一嘴。


    這就相當於對一群已經準備分贓的劫匪說:這些錢你們不能拿呀,拿了會有血光之災啊。


    你說劫匪是被嚇住了不拿,還是會直接一刀劈過來?


    肯定是後者啊,所以劉宗敏等人才一個個憤怒的對申芝秀喊打喊殺。


    可殺一個太監很簡單,但李自成不想讓這事傳出去動搖人心,於是立即想到了宋獻策頭上。


    宋獻策哪還不知道李自成的心思?不過是想利用自己術士的身份,幫他正名而已。


    而且,他宋獻策還必須得這麽做,因為“十八孩兒當主神器”的口號就是他想出來的,現在如果不能推翻崇禎的天象之說,那不是自相矛盾嗎?


    被打臉是小事,重則要引來殺身之禍呀。


    於是,他沉吟了一下,神情嚴肅的對下方的申芝秀道:“申公公,此事不過崇禎一家之言,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嗎?”


    “再說了,欽天監如果真看到了此等天象,那崇禎為何不早做打算,逃往南京?以致今日被我大順軍重重包圍。”


    申芝秀原本就已經被劉宗敏等人的喊打喊殺嚇得冷汗直冒,此時再聽到這樣的話,頓時臉色慘白,不知如何應答。


    杜勳連忙道:“迴新順王,大軍師及眾位將軍,奴婢就是知道那崇禎是誆騙咱家,所以才沒有說出來,並非故意隱瞞。”


    “申公公太過愚鈍,以致中計。”


    申芝秀迴過神來,連忙不停叩頭乞求道:“奴婢是被崇禎蒙騙了,求新順王和眾位將軍開恩哪……”


    李自成已經從宋獻策這裏找到了合適的理由,哪會再心慈手軟?


    “胡言亂語,愚蠢至極,拉下去,斬。”


    幾個親兵衝進營帳,直接架住申芝秀往外拖,申芝秀嚇得亡魂皆冒,驚恐嚎叫道:“新順王饒命啊,饒命啊,再給咱家一次機會,咱家會說服崇禎……”


    杜勳見罷也嚇得渾身發抖,差點連褲子都尿濕了。


    “新順王,既然崇禎把額們當三歲孩童哄騙,那還等甚?立即攻城,把京師拿下,再把崇禎小兒揪出來,看他還有甚可說的。”


    劉宗敏一拍胸脯,殺氣騰騰的道。


    “新順王,額願作先鋒,不破京師,絕不迴來。”


    “我也願往。”


    眾將紛紛請命。


    李自成一擺手道:“眾兄弟莫急,不差這一時半會兒,額們再給崇禎一次機會。”


    說罷,他立即對杜勳道:“你,再進城去,告訴崇禎,不要再作無謂的掙紮。這皇位已經不屬於他,隻要額想要,額們自己就能拿來,不需要和他做甚約定。”


    “他最明智的選擇,就是主動遜位,額還能保他性命無憂,子孫後代富貴。否則,城破之日,就是額們清算之時。”


    “是是是,奴婢一定將話帶到。”杜勳忙不迭的答應。


    ……


    再次見到杜勳之時,崇禎在心中歎息一聲,果然如高升所料的一般,即便做出如此讓步,也很難說服闖賊撤軍。


    那些隻不過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輩,隻會看到眼前的利益。


    富饒的京師就在眼前,皇位似乎唾手可得,怎麽可能忍住不動心?


    所以,京師裏麵哪怕有洪水猛獸,哪怕是刀山火海,他們也會衝進來看看。


    這次崇禎沒想過再說服李自成,而是想著各種辦法留住杜勳拖延時間。


    看到崇禎既不給自己明確答複,又不放自己迴去,杜勳簡直要欲哭無淚。


    至酉時(十七到十九點),一直沒有等到杜勳迴來,李自成也漸漸失去耐心了,立即下令攻城。


    聽著城外突然響起的劇烈炮聲,杜勳麵如死灰,崇禎則歎息一聲,隻比正史中多拖了半天時間啊。


    不過讓人慶幸的是,外城還在大明手中,因為正史中在兩個時辰前的未時(十三到十五點),廣寧門就被人主動打開放闖軍進入而陷落,這也是導致京師淪陷如此之快的重要原因。


    這次,闖軍急攻近兩個時辰,皆因京師牆高濠深而一次次受挫,寬闊的護城河上漂浮著不少屍體,除了一部分是被槍炮擊中而死的之外,大多是跌落河中淹死的。


    亥時(二十一到二十三點),天色一片漆黑,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崇禎站在空曠的乾清宮門口,心頭如蕭瑟的夜風一樣悲涼,因為正史中,他就是在這個時刻匆匆下令張皇後、周皇後及其他嬪妃盡快自盡,接著便手持寶劍先後砍向兩個女兒,致一死一殘。


    “唿……”


    站在一旁的王承恩聽到崇禎發出這個聲音後,還以為他是被凍著了,連忙上前,正準備出聲,卻是發現崇禎已經淚流滿麵。


    王承恩大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隻化為了一聲無措的唿喚:“萬歲。”


    崇禎努力的平複了一下心情,在心中不停的祈禱著:“高升,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朕,朕不想讓這一切再發生了。”


    深吸幾口氣,將眼淚抹幹,崇禎隨即下令道:“去坤寧宮。”


    “是。”王承恩連忙應令。


    ……


    恢弘的坤寧宮燈火通明,一身素衣的周皇後也沒有休息,她也無法安心休息,默默的坐在床邊,看著剛剛在自己的安撫下睡著的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還小,隻有五歲,因為生母已故,所以一直由周皇後親自帶著,不是母女,勝似母女。


    突然,她聽到身後似有動靜,轉頭一看,頓時一驚而起:“陛下。”


    崇禎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她分明看到崇禎眼中閃著淚光。


    沒有多久,崇禎帶著周皇後,抱著昭仁公主又迴到了乾清宮,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坤興公主朱媺娖、袁貴妃等幾人在王承恩的召喚下,也先後來到。


    在崇禎一家難得的享受這短暫的溫馨時光時,另一個世界的高升依然在熱火朝天的忙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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