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最後一支亞速爾精靈被消滅,高地戰鬥終於如期落下帷幕。


    對於帝國而言,在盛夏前夕結束這場“內線戰鬥”屬於既定事項;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對打贏了埃博登保衛戰,血骸穀之戰,帝都守衛戰的拜恩公爵,會在這場“小小的收尾”中出現任何意外。


    被洛倫第一次拉出來亮相的“射擊軍”,才是個“驚了”所有人的意外。


    能夠攻擊到一千步之外的“皎光劍”,連綿不絕齊射的“皎光矛”…哪怕是自認為對巫師“有點兒了解”的大公們,也著實被這種武器的威力嚇了一跳。


    不過雖然如此,但幾乎所有到場的公爵和伯爵們,也僅僅停留在“嚇一跳”這個層次上了——很簡單,因為想要操作這些武器,首先得有巫師。


    隻需要學徒水準的“皎光矛”暫且不論,光是一架改良版的“皎光劍”就至少需要五名神秘學巫師,十二名煉金術師負責操作…除了眼下擁有九芒星巫師塔全力支持的拜恩,任何一個公國都不可能立刻抽得出這麽多巫師來。


    當然,也不是真的沒有,而是這幫人大多都是他們各自領地內僅有的醫師、藥劑師、書記官、煉金作坊主…把他們統統拉出來打仗,領地內根本沒有能替代的後補。


    隻有“丟臉皇子”布蘭登殿下,對這種“新式軍隊”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眾所周知,薩克蘭軍團的優勢在於正麵的重步兵方陣;而不論是“皎光矛”還是“皎光劍”都能為軍團提供極為強大的投射火力,一定程度上彌補機動性的短板。


    而有著悠久煉金術曆史的薩克蘭,在巫師底蘊方麵遠比刻板守舊拜恩強多了;不論財力、人力還是物力,隻要想完全可以拉出一支不遜於拜恩的“射擊軍”。


    而等他興衝衝的找到艾薩克的時候,迎接他的卻是一盆冷水。


    沒錯,錢永遠不是問題。


    問題是錢不夠。


    對人力和物力要求最低的“皎光矛”,其實際成本也並不算低廉——拋去體力上的需求,威力和射程基本上就和普通的重弩相差仿佛,但成本卻是至少兩倍。


    並且這東西目前故障率依舊居高不下,一丁點兒的問題就有可能爆炸,而且一旦爆炸就是人死槍折的下場;


    而想要發揮它的威力一定也要成規模才行,而組建一支射擊軍的開銷足夠武裝兩到三倍的弩兵了…最重要的是,訓練和選拔人手也是需要時間的。


    至於看起來很美好的“皎光劍”…拋去成本不談,一千步的射程其實沒多少意義——除非有小個子巫師這樣的神射手,否則能射到一千步外的皎光劍,也就隻有聽個響的程度,根本迴不了本。


    但布蘭登還是大手一揮,以薩克蘭親王的身份向九芒星巫師塔發出委托——因為這東西雖然是拜恩造出來的,但為了讓艾薩克成為元老,因此名義上屬於九芒星巫師塔——用最短時間內製造二十架皎光劍,一應開銷由帝都承擔。


    ……………………


    “雖然我對什麽…‘魔法武器’不甚了解,但我至少清楚它和弩炮之類的一樣,都是要盡可能多的集中起來才有威力,一個兩個除了聽個響,根本沒什麽意義。”


    布蘭登雙腳翹在地圖桌上,翹起椅子腿,端著酒杯看向走進帳篷的洛倫,麵帶笑意:


    “當然,考慮到這二十架皎光劍就算造出來,多半還是要靠你那位艾因·蘭德巫師在才能發揮威力,等於是給你準備的…所以如果可以還麻煩給打個折,支援幾個巫師什麽的,大不了等打完了仗,我還你。”


    黑發巫師忍不住歎口氣,隨手拉開張椅子坐下。


    “有事?”


    “當然有事,否則我為什麽要把拜恩公爵兼本人第一巫師顧問找來?”聳聳肩,布蘭登抬腳輕輕一蹬,將一杯酒推到洛倫麵前,在地圖桌上留下一串酒漬:


    “帝都保衛戰結束,接下來就該是救援洛泰爾和亞速爾精靈決戰的時候了,我們難道不應該先討論一下嗎?”


    “我以為這種事情,應該把所有人找齊了一起商量才是。”


    “沒錯,說的對——等我們一起拿出個方案之後,會再找他們商量的。”布蘭登很認真的點點頭:“到時候我就負責虛心接受,你負責傾聽他們的意見作出修改,然後拿出個和我們一開始商量好的,一模一樣的方案出來。”


    “……”


    洛倫真的是竭盡全力,才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在這一點上,布蘭登從不讓他失望。


    “別這麽看著我,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把酒杯扔到腦後,胡亂抹了抹嘴的布蘭登一臉平靜:


    “或者你來告訴我,在戰無不勝的禦劍騎士團內,有幾個是能真的提出‘建議’來的?”


    眉頭一抬,洛倫抱起肩膀看著皇子殿下在那兒掰起了手指。


    “波伊大公薩莉卡·約拿,我和這位野丫頭公爵處了快三年,對她最大的印象就是沒主意——她有點兒小聰明,打仗是把好手,但絕不是個優秀的統治者;在有拜恩支援,薩克蘭軍團坐鎮的的情況下,手下貴族還敢不安分…真是驚到我了。”


    “阿爾勒的諾蘭·厄德…嗯,這個強盜頭子是個有智慧的,但他的下線快低到和我差不多的水平了,所以我不會和這種家夥討論作戰計劃,他應該也能想到我不會和他商量任何計劃,就像他也不會告訴我他的計劃一樣…我們倆之間有著流氓與流氓般的默契。”


    “至於尤利·維爾茨這位艾勒芒公爵…好人,有遠見,有謀略,和他所有的父輩一樣懂得為了大局做出犧牲,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越界;唯一的缺點是過於刻板了,我對這種過於老成的孩子沒什麽好感,他們的存在總讓我顯得很幼稚。”


    “所以…瘋子似的野丫頭,沒下線的流氓,太過老成的小鬼……”一個一個掰起手指,布蘭登唉聲歎息:“看起來,整個禦劍騎士團就剩下我們倆比較正常了。”


    這番話…洛倫真是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


    雖然他並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布蘭登的想法。


    簡單來說,就是彼此之間的關係產生了變化。


    在艾克哈特二世…甚至是康諾德還活著的時候,皇帝與大公們之間還是臣屬和領主,或者說主人與附庸的關係;哪怕康諾德主動重啟了禦劍騎士團,與大公們平起平坐的議事,也是存在著上下尊卑的。


    這樣的關係隨著康諾德的死,落下了尾聲。


    沒錯,布蘭登是帝國的皇儲,是合法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沒錯,眼下的他擁有絕對的實力和名義去繼承皇位,誰也不能阻止他。


    但隻要一天他沒有繼位,成為帝國的第十四世代至高皇帝,他和大公們之間就還是平起平坐——康諾德可以直接向波伊女大公下令,布蘭登就必須商量著來。


    至於繼位的問題…帝都貴族有多討厭布蘭登,就會用多大的力氣阻止他繼位;而這種事一旦做了第一次,哪怕是為了小命,他們也得繼續阻止下去。


    除非,布蘭登倚靠禦劍騎士團也就是大公們的絕對支持強行繼位——但這樣做就等於欠了公爵們人情,也在無形中削弱了皇帝的權威。


    所以眼下的布蘭登和公爵們與其說是皇帝和臣子之間的關係,倒更像是盟友與盟友間的“友誼”。


    “所以我認為我最最信賴的巫師顧問,一定能明白我在想些什麽。”布蘭登緩緩開口道:


    “沒錯,我可以現在就進軍帝都,裹挾數十萬大軍成為帝國的第十四世代皇帝,但那樣我就會欠這幫家夥一個天大,需要盡快還上的人情——更多獨立自主的權力,更少的稅收,更少的義務…抱歉啊,我想當的是帝國,而不是戈洛汶的皇帝!”


    “我是德薩利昂,是生來就要統禦帝國的!”


    “何況如果我成為了皇帝,那麽我手下的貴族、騎士還是士兵們該怎麽辦——我可是答應過他們,要在帝都舉行凱旋儀式的。”


    “賞賜,封地、頭銜…盛大的儀式總是不能缺少這些;但錢從哪裏來,花完了錢又該用什麽繼續接下來的戰爭?何況如果讓這幫家夥一個個腰包鼓起,加官進爵,他們還敢不敢玩命的和亞速爾精靈殺個你死我活?!”


    “因此,我絕對不能現在就立刻繼位,甚至得給帝都的那幫混蛋們一丁點兒甜頭,讓他們以為我會願意讓位給菲特洛奈小姑之類的…以此作為交換條件,竭盡全力打贏這場亞速爾精靈之戰。”


    “而等到這場戰爭結束,屆時該殺的殺,該囚的囚…總歸有的是手段,補償替我贏取皇位的戰士們…嗬嗬,我也許還會為死在戰場上的倒黴蛋流幾滴眼淚呢。”


    丟臉皇子的表情隨著有些激動的語氣,微微露出幾分猙獰。


    但這才是真正的他。


    剝去貌似充滿親和力的外衣和混不吝的性格,他和康諾德沒有任何區別


    沒錯,就像他自己承認的那樣,他是個德薩利昂。


    生來就要統禦帝國的人,或者說……


    生來就渴望統治帝國的人。


    “驚訝嗎?”挑起眉頭,布蘭登目光灼灼的盯著洛倫:“我現在就能告訴你,洛倫·都靈;等我繼承皇位之後,我們倆的關係不會像現在這樣好下去的。”


    “沒錯,我大力支持巫師們的發展,但我也一定會竭盡所能打壓拜恩在帝國內的地位——我是認真的,你可別指望我能興高采烈的接受一個足以挑戰德薩利昂的家族出現。”


    “如果真是這樣,你就不應該告訴我。”


    洛倫很是平靜的笑了笑。


    “別笑好嗎,我可是認真的。”


    “對啊,我說了你不應該告訴我的——就像如果我知道了這件事,就一定會想辦法讓你不能活著離開戰場之類的。”


    “哦…看不出來啊,我還以為你其實一直都不怎麽在乎這個公爵頭銜呢。”


    “那是以前,我現在很在乎了。”


    “因為夏洛特?”


    “……差不多吧,一半是因為她。”


    “另一半呢?”


    “我還…不太敢確定。”


    “不太確定…啊……”


    一副恍然大悟表情的布蘭登挑著眉頭,有點兒詫異的盯著黑發巫師,用一種非常“好奇”口吻問道:“你指的是…作案未遂,還是…嗯…任務達成,但是不確定成功了沒有?”


    “你還能笑得更燦爛一點兒嗎?”


    麵無表情的黑發巫師抬起右手,指向他快咧到耳朵跟的嘴角。


    “抱歉,但我還是稍微有些驚訝,我一直以為你不是那種…會因為感性和欲望而衝動的家夥呢!”布蘭登歎了口氣:


    “所以說…女人都是毒藥啊,瞧把我最好的朋友毒害成什麽樣——沒記錯的話,你們倆還是表親來著,對吧?”


    “得了吧,當初某人好像也是用這個借口逼我去找夏洛特的,而且某人對自己的小姑已經快要明目張膽了。”


    “就是明目張膽——如果不能得到一切想得到的,成為皇帝還有什麽意思,我又能為了什麽?”


    “你…呃…為了拯救世界?”


    “噗!這個世界要是慘到需要我去拯救,我覺得還是放棄吧,基本沒救了。”


    “所以說……”


    黑發巫師緩緩起身,看著兩人剛剛一邊對話,一邊在地圖桌用食物和酒杯堆出來的示意圖:


    “埃博登和洛泰爾。”


    “兩線進軍,雙管齊下,爭取時間。”布蘭登很是認真的點點頭:“一路北上與軍務大臣瑟維林·德薩利昂的殘兵匯合,圍困埃博登。”


    “一路西進,協助洛泰爾大公魯文·弗利德,然後帶著洛泰爾的軍隊趕迴來,加入最後的大戰。”


    “兩線作戰,兩線都要贏;一場戰鬥,一錘定音!”


    “砰!”


    一聲脆響,布蘭登將酒壺重重砸在地圖桌上,起身俯視著黑發巫師:“告訴我,埃博登和洛泰爾,你想要哪個——雖然你不用說,我也大概猜到了。”


    黑發巫師微微點頭。


    “洛泰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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