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鷹王的目的?”


    圓桌大廳內,脫口而出的夏洛特直接從席位上起身,死死盯著對麵的身影。


    圓桌兩側,神態各異的小個子巫師與路斯恩等人也是同樣的困惑,隻有哈林梵·阿刹邁若有所思,沉默著低頭不語。


    “道爾頓·坎德大師,這究竟是什麽意思?”站在女伯爵身後的查爾斯也忍不住開口道。


    “字麵的意思。”道爾頓頭也不抬,冷冷地迴答道:


    “赤血堡伯爵,還有諸位…請認真迴想一下,我們真的知道嗎?”


    眾人再次一臉愕然。


    雄鷹王的目的,從一開始不就是想入侵帝國麽?


    寂靜盤桓在圓桌大廳的上空,直至道爾頓微微頷首,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道爾頓·坎德的意思,應該是雄鷹王入侵帝國,究竟為了什麽,緣由何在。”阿刹邁大師終於開口道,為眾人解釋道:“對於這一點,現如今的我們仍舊一無所知。”


    “古木森林的驚動,赤血堡午夜的刺客,還有潛伏在帝國各處,連守夜人都未曾能夠察覺到的情報網…沒錯,我們現在可以斷定亞速爾王國即將入侵帝國,而且會很快!”


    “但是理由呢,他什麽要這麽做?”


    圓桌周圍,眾人麵麵相覷。


    這是在古木森林時,就曾困惑過洛倫的問題。


    財富?遠洋貿易能夠給雄鷹王提供的財富遠超戰爭;


    土地?跨越一片大洋,即便他打的贏,讓帝國低頭臣服,又能給他的人民征服多少殖民地?


    征服欲?就算再怎麽不要命的戰爭狂,也不會對一場注定實力對比懸殊,且敵人有本土作戰優勢的戰爭感興趣吧?


    如果三個都不是,那究竟是什麽在催動雄鷹王,發動這樣一場瘋狂的全麵戰爭?


    “理由,理由是一切答案的鑰匙。”道爾頓依舊一臉冷漠,每一個字都說的無比凝重:


    “弄清它,才能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掌控全局。”


    夏洛特眉頭緊蹙,緩緩坐迴了自己的席位。


    周圍的氣氛,也隨之變得壓抑了許多。


    “了解了對方的動機,就能挖掘出對方的想法和每一步的動作,在博弈中處處占據先機……”


    代表艾薩克而來的莉娜·德薩利昂——因為某位天才對這種事沒興趣——龍王家族的旁支,推了推紅發下的黑框眼鏡,如是說道。


    “這不再是過去兩個勢力間的角逐,而是兩個體量等同,實力等同甚至一方要略高一籌,兩個世界兩片大陸之間的全麵戰爭。”


    眼神凝重的道爾頓接下了莉娜·德薩利昂的話,算是承認了她的說法:“洛倫·都靈,他是拜恩之主,是開啟巫師世界下一個時代的關鍵人物,是唯一有資格和‘黑十字’塞廖爾決一勝負的人,他必須掌控全局。”


    “這不是想不想的事情,這是他已有的權柄、力量和立場,賦予他的責任!”


    話音落下,大廳再次變得安靜起來。


    “可…可那家夥真的知道嗎?”


    略顯焦急的路斯恩忍不住開口問道,表情十分懷疑:“我…我不是說洛倫大人問不出來,但那家夥隻是個副官;如果是禦庭首席或許是知道的,但區區一個副官,不可能會了解雄鷹王的想法吧?”


    …………………………………………


    “……你當然知道了,禦庭武士,羅德·伊爾閣下。”


    眯著眼睛的黑發巫師,微笑著緩緩開口道。


    火光在冰冷的地牢中閃爍,留下的隻有死寂。


    癲狂的笑容凝固在精靈武士的臉上,愕然的瞳孔驟然收縮,眼角不斷的抽搐。


    “不想說,不想解釋?好,我告訴您為什麽。”洛倫的語氣平淡,隻是依舊隱隱透著幾分自得:


    “禦庭武士乃雄鷹王陛下心腹,負責探知宮廷外大小事情——換而言之,整個亞速爾王國對你們來說,是絕對沒有秘密的。”


    “作為帝國刺殺行動,乃至蠱惑古木森林精靈的主謀,你們自己本身就應該是整個計劃的一環,當然不可能一無所知。”


    “最後,也是最最關鍵的一點…如果不是知道確切的理由,如果不是對這一切都知之甚深,我真的懷疑會不會有這麽一群勇敢無畏的家夥,能夠拚上性命執行這種近乎送死的任務。”


    “一定有什麽緣由,一定有什麽觸動,讓你們決定赴死。”


    “即便你們真的勇敢到對這一切全都一無所知…我也不相信你們自己從未想過,連一丁點兒的念頭都沒有動過!”


    砰——!


    猛然低頭的精靈武士,額頭撞在了墜著脖頸的鐵球,疼痛讓他開始低吟著,劇烈喘息起來,身體不停的顫抖,劇烈的顫抖。


    “告訴我,他的理由是什麽。”


    黑發巫師目不斜視,表情稍稍變得激動了些許:“說出來…哪怕是你瞎編的…我滿足一個願望。”


    低著頭的精靈武士,依舊顫栗不止。


    “告訴我!說!”


    灼灼目光帶著迫人的壓力,目不斜視的盯著他。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低聲喃喃,聲音就像是破銅爛鐵摩擦發出的動靜:“我隻是個小人物,是個被拋棄的棄子,我根本不知道這麽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


    “正因為你已經被拋棄了,是棄子!你已經不需要再繼續遵循過去的誓言,為你的陛下賣命了!”


    洛倫怒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聲音:“既然如此,這些情報就是你手中的資本,是你能拿來作交換的本錢——為什麽不趁著本錢還沒有貶值的時候,換一條命呢?!”


    “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啊——!!!!”


    低著頭的精靈武士歇斯底裏的叫嚷,聲音裏夾雜著哭腔:“我隻是個小人物而已,禦庭武士的生殺大權都在紮德姐弟的手中,內務和情報都由次席的米德爾掌管,我這個首席副官隻是個擺設而已!”


    哭腔中,還夾雜著一絲哀求。


    “求求您、求求您放過我吧…您想要知道什麽我都說,隻要我知道就行;可這種我根本一無所知,連問都不敢的問的事情,我該怎麽告訴您,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


    “他知道。”


    緩緩閉上雙眼,道爾頓無比確信的開口道。


    視線中的畫麵,迴溯到三天之前。


    首先引起道爾頓察覺的,是安森·紮德——敵人的巫師出現的時機。


    並非在自己與精靈武士纏鬥的時刻,並非在自己全神貫注,從他嘴裏挖出情報的時刻,也不是在自己作勢要殺死他的時刻;


    他的出現,是因為自己決定要生擒這個精靈武士。


    第二幕,是最後與精靈巫師交鋒的時刻,自己出現的誤判。


    當時那名精靈巫師的表現十分魯莽粗暴,令道爾頓出現了誤判——他認定敵人撲向自己的原因最多隻有兩個,要麽是殺了自己,要麽是盡快擺脫自己,去救援洛莉·紮德。


    他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那一刻的精靈巫師,依舊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幹掉這個精靈武士的身上;


    察覺到自己誤判的道爾頓·坎德,隻能竭盡所能先保住精靈武士的性命,放棄了自保和繼續追擊的機會,才勉強留住了這一顆重要的棋子。


    用的好,這顆不值一提的“棄子”…也許能稍微撬動對方的棋盤,令局勢向對洛倫·都靈有利的一麵改變。


    但到目前為止,都還隻是假設。


    “就算他知道,也一定不會輕易開口…不,應該是絕對不會說才是。”


    夏洛特的表情開始變得複雜,尤其是想到為了捉住這個俘虜,令攸倫·艾克特付出了性命:“他把一切能說的都說了,就是為了掩蓋這最後的真相,難道他還會開口嗎?”


    “他會。”


    緊皺眉頭,道爾頓的話停頓了一秒:“他必須開口。”


    “否則放跑紮德姐弟這件事…就會成為洛倫·都靈最失敗的一次選擇。”


    夏洛特麵色鐵青,冷哼一聲勉強忍住了怒意。


    旁邊的哈林梵·阿刹邁更是尷尬無比,全程保持沉默。


    換成誰有了這麽一對值得“驕傲”的曾孫,大概都隻能保持沉默了……


    “也沒有那麽失敗吧…畢竟還有一年之期呢。”推了推眼鏡框,莉娜·德薩利昂聳聳肩膀,打了個圓場:


    “而且我們的公爵大人,大概是帝國上下最擅長創造奇跡的家夥了!”


    路斯恩用力點點頭,表示舉雙手讚成。


    “不會那麽簡單的,一定不會。”小個子巫師喃喃自語,湛藍的眸子裏閃爍著光澤:“他拚上性命,忍受了那麽多痛苦,甚至寧願將所有知道的情報都告訴我們,就是為了掩蓋這唯一的真相……”


    “這樣的毅力,是不可能被輕易動搖的。”目光恍惚的夏洛特,不由自主地接下了艾茵的話:


    “究竟要怎麽做,才能讓一個人放棄唯一的堅持呢?”


    道爾頓不言不語,意味深長的目光仰望頭頂的天花板,視線停在了加冕為拜恩之主的騎士王身上。


    ……………………………………


    “我真的很好奇,真的。”


    昏暗的光線下,洛倫眨了眨眼睛,全神貫注的打量著還在不停發抖的精靈武士。


    對方的肉體連帶精神,都被道爾頓導師摧殘折磨的差不多了;不論意誌力還是理智都早已抵達極限,按理來說就算他現在精神崩潰,徹底瘋了洛倫也不奇怪。


    “所以到底是什麽,支撐著你的意誌力到現在還沒有徹底泯滅,還能堅定的保護這最後一個秘密?”


    “忠誠,承諾,信念…我不相信,沒有諷刺的意思,但您的表現著實不像是那麽勇敢的人。”歎息了一聲,黑發巫師的口氣變得有點兒遲疑:


    “我隻能認定一件事,那就是我們現在所用的手段,對您而言還不夠新穎,花樣還不夠多,恐懼程度還不夠深,無法撼動您那強悍的,久經考驗的精神殿堂。”


    “接下來我有些事情想問問您,來確定一下您的恐懼程度,再給您‘量身定做’一套最最合適的的逼供手段。”


    “所以…羅德·伊爾閣下,您對於開顱這種事情怎麽看——把腦殼完全打開,讓大腦完全暴露在空氣中這種事情,您可以接受嗎?”


    “哦,另外我們這兒的煉金術師有一套很有意思的手術工具,能將您的眼珠完全從眼眶取出的同時,依然完整,您依然能看得見,有沒有興趣?”


    “還有就是關於放血和取骨的,又安全又健康,您要是有這方麵意願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給您安排一位……”


    砰——!


    顫栗不止的精靈武士硬生生將貫穿手腕的釘子拔出…或者說,讓釘子徹底穿過了手腕,一頭撞在了鐵柵欄上。


    柵欄搖晃的巨響,鋼釘撕裂肌肉的動靜,垂死之軀癱倒在地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打破了牢房的死寂。


    “放過我,放過我吧!求求您了!”


    精靈武士的聲音裏充滿了哀求,猶如瀕死的野獸在祈求獵手給它致命一擊般:“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但洛倫不為所動,淡然的眼神開始變得平靜了。


    “所以說…背叛雄鷹王,是比剛剛這一切都要恐怖的事情,對麽?”


    癱倒在地的精靈武士不停的顫抖,被鋼釘貫穿的雙手一邊抽搐,一邊溢血。


    “明白了,精靈武士羅德·伊爾閣下,我敬佩您的勇氣和毅力,更敬佩您能夠堅持到現在都毫不動搖的決心。”


    一邊說著,黑發巫師緩緩起身。


    “正因如此……”他話鋒一轉:


    “我得讓您明白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跟我合作,是比背叛雄鷹王還要悲慘一萬倍的下場。”


    精靈武士的身體明顯一顫…他視線的餘角,突然看到牢房的牆角中多了一個身影。


    一個有著白金色頭發,紅色眸子,俊俏且一身精致小禮服的少年。


    他什麽時候出現的?


    “所以…接下來的工作交給你了。”頭也不迴的洛倫,淡淡開口道:


    “阿斯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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