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散去,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女精靈莉雅,逐漸恢複了感官。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那兩個家夥的戰鬥,結束了嗎…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究竟誰贏了?


    那個大騙子他…還活著吧?


    有些慌張的女精靈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還沒抬頭就聽到周圍的精靈一個個瞪大眼睛,詫異的驚唿聲此起彼伏。


    “發生什麽了?!”緊張的女精靈不敢抬頭,迴首朝身邊的盧卡問道。


    “你……”中年精靈雙目圓睜,一動不動的臉上充分闡釋了什麽叫“表情複雜”:“你還是…自己看吧。”


    順著周圍一雙雙震驚的視線,猶豫再三的莉雅還是鼓起勇氣,抬頭望去。


    大騙子,你可千萬不要…呃?!


    女精靈呆愣住了。


    她看到了那個亞速爾精靈一動不動的躺在沙地正中央,渾身上下傷痕累累,殘破不堪;倒在血泊中的他,脖頸的位置似乎受了重傷,還在不停的抽搐著;


    她看到了米德爾的斷臂被拋在一旁,潑灑的血跡與屍體相連;


    她看到了那柄詭異的亞速爾長刀,穩穩的插在屍體旁的泥土中,刀身依舊明亮如鏡,沒有半點血跡和破損;


    她看到緊皺眉頭的黑發巫師站在屍體旁,手中的長槍“龍牙”還在不停的滴血,槍尖的部位已經被血跡徹底染成了紅色;


    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並沒什麽大不了的。


    唯一問題是……


    “毫發無傷……”盧卡的眼睛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洛倫·都靈他居然…毫發無傷?”


    對於這個“亞速爾精靈”的實力,盧卡也不是完全一無所知;倒不如說正因為對方那獨特而出眾的劍術,才是他能這麽快征服眾多戰舞者,對他敬仰之至的原因之一。


    但這樣的米德爾,幾度險些打敗了洛倫的米德爾…此刻卻靜靜的躺在血泊之中,而殺死他的黑發巫師,卻除了有些疲憊之外,渾身上下連半點傷痕都看不到。


    這怎麽可能呢?!


    如果說盧卡僅僅是難以置信,那麽周圍的精靈們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則是某種內心驕傲,在現實麵前支離破碎的痛苦。


    一位劍術出眾,足以以一當百的血親胞族在一對一的決鬥中,慘死在一個帝國人類手中,而且沒有在那個人類的身上留下哪怕半點痕跡……


    驕傲墜地的失落感,才是全體失聲的原因。


    疲憊的黑發巫師站在原地,微微蹙眉的表情,像是有些困惑,又像是有些失落,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血泊中亞速爾精靈的屍體,久久沒有抬頭。


    看著他那有些虛弱的模樣,一絲憐惜從女精靈心頭滑過…不管怎樣,這個大騙子都是為了古木森林和帝國之間的和平,就算手段太過粗暴肮髒也僅僅是迫於無……


    剛剛邁出的腳步,停住了——因為她看到對麵的小個子巫師已經撲上前去,一臉焦急的握住了大騙子的手;在後麵,還有緊隨而來的,使團的隨從們。


    沉默片刻,女精靈悄悄的轉過身,從盧卡背後悄悄離開了。


    “洛倫,你在看什麽呢?”


    “……沒什麽。”


    望著女精靈轉身離開的背影,暗自歎息的黑發巫師搖搖頭,收迴了目光:“呃…剛剛說到哪兒了?”


    “亞速爾精靈臨死之前留給您的那句話,要提防殺您的劍。”趁著艾茵還沒有露出氣惱的表情,一旁的路斯恩替他補充一句,神色懷疑的皺著眉頭:“故弄玄虛的家夥,大概隻是想在臨死前恐嚇您,信口開河的吧?”


    看著灰瞳少年那鄙夷而又有有些厭惡的表情,洛倫微微挑了挑眉毛。


    不,那絕不是什麽信口開河。


    米德爾臨死前的眼神,還有他的表情,都不像是在欺騙自己——他大可說幾句九真一假的情報來迷惑自己,但最後還是選擇了保守秘密,隻給了自己這麽一句警告。


    提防…殺我的劍?


    “不論是恐嚇還是確有其事,米德爾的存在本身就已經足夠危險了。”默默走上前來,彼得·法沙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個亞速爾精靈居然知道守夜人的存在,還能弄到公爵一級的情報,證明帝國內部就有他們的支持者。”


    “甚至在暗處,可能就埋伏著他們的‘守夜人’與刺客——如果不能盡快挖出來,這群實力強大的精靈武士能造成的破壞,絕對遠遠超過單打獨鬥的邪神使徒和異端教團!”


    說到這兒,彼得還有些惋惜的歎了口氣;如果洛倫不是殺死他而是活捉,也許還能從這個亞速爾精靈身上挖出更多有價值的情報,而不僅僅是消滅一個暴露的敵人而已。


    但看到了剛才戰鬥激烈程度的彼得也清楚,想活捉的難度絕對超乎想象,所以也隻是想想,並沒有開口。


    “這份情報我會盡快送抵魯特·因菲尼特大人和天穹宮禦前,希望能引起重視。”彼得·法沙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還有洛泰爾的弗利德公爵也必須讓他小心謹慎些,情報被劫,證明鷹狩堡內很可能已經遭到了滲透。”


    話音落下,幾個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許多。


    “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我們得先把目光放到眼下。”哈林梵·阿刹邁輕聲開口,打破了有些沉重的氣氛:“米德爾一死,古木森林再沒有第二條路;如此一來,帝國的西線就能徹底穩定下來。”


    “不論亞速爾王國究竟打的什麽算盤,這一次都徹底落空了。”阿刹邁抬起頭,微笑著看向洛倫:“公爵大人,這次的出使對您的地位意義非常。


    善加利用,不僅能夠維護帝國的和平,更可以讓拜恩在帝國的身份轉變,從不受控製的強橫邦國,成為拯救帝國的騎士之鄉!


    雖然達不到‘黑公爵’時代的高度,但至少可以化解其它邦國,以及帝國貴族對您的敵意,也能讓聖十字教會抓不到您的把柄;他們無話可說,也就失去了對您動手的機會。”


    沉默許久的黑發巫師抬起頭,與老人四目對視。


    彼得·法沙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他在使團中的“特殊地位”而變得很尷尬,最後也隻是欲言又止。


    “阿刹邁大師說的沒錯——勿論其它,著重眼下才是最重要的。”洛倫點點頭,就像是自己在說服自己似的:“不管米德爾說的究竟是不是威脅,都不是我們現在要關心的。”


    “現在應該關心的,是古木森林精靈們的選擇。”


    話音落下,洛倫抬頭看向沙地另一端,霧月庭長老的方向。


    手中緊握著“審判長槍”的精靈長老同樣在看著他,眼神中帶著一絲悲戚之色——那絕不是對米德爾之死的傷感,而是對古木森林精靈的命運。


    到了這一刻,他們已經對自己的選擇徹底失去了話語權;亞速爾雄鷹王的使者死了,生活在古木森林的精靈也就徹底失去了與遠方血親合流一統的希望。


    而這個結果卻還要他們自己說出來,顯得仿佛一切都在霧月庭,在古木森林的掌握之中,顯得帝國是何等尊重古木森林“自己的選擇”似的。


    結果大家都看到了,洛倫不主動問,讓霧月庭的長老主動宣布,就已經是最大限度的讓他們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雲冠樹下,沒有哪一個精靈主動先開口。


    看著周圍一張張沉默不語的表情,霧月庭長老歎了口氣,吃力的將“審判長矛”從沙土中拔出,緩緩開口:


    “古木森林,已經做出了她的選擇;”


    “曜日的光輝,已經為我們指明了道路。”


    長老拄著長槍,一步一步有些蹣跚的走向黑發巫師,低沉沙啞的嗓音卻能清晰無誤的傳到每個精靈的耳畔:


    “這場公平而公正的榮譽之戰…結果已分。”


    “勝利者,是代表薩克蘭帝國的使者,拜恩公爵…洛倫·都靈閣下!”


    “莫要為死者哭泣,因為這場決鬥足以榮耀和慰藉;莫要為勝者而歡唿,因為又有一位勇敢而高貴的戰士,永遠在雲冠樹下長眠。”


    停下腳步,長老駐足在黑發巫師的麵前,一雙悲戚而深邃的目光與他四目對視:“而古木森林將會遵守她的承諾,向榮耀的勝利者伸出友誼與和平之手。”


    “那麽請問,尊敬的洛倫·都靈閣下…帝國也會遵循她的承諾,以友誼之心,與古木森林的精靈們共同締造永久的和平嗎?”


    “帝國將會遵守她的承諾,從今日直至最終之日。”洛倫同樣鄭重的看著長老,然後抬起頭,目光向周圍掃去:


    “而我也以我本人的生命和榮譽擔保,隻要拜恩十三領還未陷落,隻要都靈家的金獅子旗仍然飄揚;帝國的軍隊,就絕不會跨越深林堡半步!”


    “甚至有朝一日,如果古木森林的精靈們決定收複南方被食人魔侵占的土地,帝國也將竭盡所能,全力支持;不論大家的選擇是什麽,都將會得到帝國的尊重!”


    “這就是我的承諾,這就是帝國的承諾——!”


    話音落下,氣氛稍稍為之一振。


    霧月庭長老疲憊的笑了笑,將“審判長槍”遞到洛倫的手中,便轉身離去了。


    沙地周圍,不少精靈長老們都長鬆了口氣,似乎是慶幸於洛倫沒有趁機提出更多的條件。


    除了晨星林,其餘聚落的精靈們並沒有因為洛倫的“宣言”而有什麽激動的地方;或是為了聚落的未來而哀歎,或是為了死去的米德爾惋惜。


    幾名年輕的霧月庭戰舞者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的收拾著米德爾的屍體,時不時還憤憤的看朝黑發巫師瞥了幾眼,然後又迅速將頭扭了迴去。


    神態各異,心情複雜的精靈們紛紛轉身離開,朝各自聚落的落腳地散去。


    這倒不算出乎洛倫的意料。


    他本就沒指望能通過一場決鬥和幾句話,就能徹底扭轉整個古木森林精靈的態度——否則米德爾幾年的謀劃,自己冒險打贏了食人魔戰爭,豈不都是一個笑話。


    “這樣…就結束了,是嗎?”看著周圍轉身離去的精靈們,艾茵忍不住開口問道:“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守護了帝國的和平,是這樣的對吧?”


    “對,結束了。”抬起頭,黑發巫師勉強笑了笑:“短時間內,再不會有誰來打擾這片森林的和平——所以對古木森林的精靈們而言,的確是結束了。”


    但是對帝國而言,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提防要殺你的劍……


    米德爾臨終的遺言再次浮現在洛倫的腦海,就像是某種詛咒一樣。


    “而帝國,或者至少是您,已經多少窺探到了亞速爾精靈武士之道的秘密。”阿刹邁微笑著開口道:


    “當敵人撕下他們神秘的麵紗,未知的恐懼就將不複存在——而我們,就能有針對性的找到克製這些亞速爾精靈武士的辦法。”


    “比如說他們的種種‘異能’都要通過劍術來展現,我們就可以利用這一點,建立起某種讓他們無法發揮劍術的情況;我剛剛就想到了不止一種煉金藥劑可以發揮出特別的……”


    “阿刹邁大師,有件事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洛倫突兀的打斷他。


    “哦,怎麽了?”阿刹邁一臉慈祥,神態端莊:“公爵閣下,但說無妨。”


    “是這樣,請問您有沒有結婚…呃,不對,應該是您有沒有孩子和繼承人呢?”


    “這個…絕大多數追尋夢想的巫師,在愛情道路上都是很坎坷的;很不幸,我也是這坎坷道路上的一員——雖然有過許多相互愛慕的異性,但卻從未有過如此幸福的命運。”


    “是嗎,那我可能要恭喜您了。”


    “嗯,這怎麽說?”


    “之前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米德爾告訴我您曾經造訪的鷹嘯島,已經從邊境荒島變成一處煉金術的聖地。”洛倫一臉“認真”的看著他:“那裏的精靈巫師們追根溯源,都是您曾經的學徒——我是說女學徒——的晚輩。”


    “您的意思是……”


    “您可能不止已經當爸爸,甚至都當爺爺了。”洛倫“真誠”的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唯一可惜的是,您曾經的女學徒們大概都已經被別的精靈給接了盤,是不會認您這位‘阿刹邁爺爺’的。”


    “……”哈林梵·阿刹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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