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晨星林的戰舞者,果然是整個古木森林中與我們亞速爾精靈血脈淵源,最有武士風範的胞族……”


    離開雲冠樹的路上,這句話始終徘徊在盧卡的腦海中。


    那個亞速爾精靈,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毫無疑問,看著動靜就知道洛倫肯定來過了;而米德爾不僅沒有說出他的名字,反而主動隱瞞了洛倫的行蹤,將整個事件自己擔了下來。


    難道說短短一個晚上,勢同水火他們倆就達成了某種協議?


    眉頭皺金的盧卡先是想了想,隨即搖搖頭——怎麽想都感覺不可能。


    而等到盧卡帶著幾名戰舞者離開雲冠樹後,他又從把手在附近的晨星林精靈口中得知了另一個驚異的消息。


    “你說什麽,沒有看到?!”


    那名戰舞者搖搖頭,表情同樣驚愕:“我們一直守在這兒,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離開的身影。”


    盧卡猛地扭頭看向身後的雲冠樹,眼神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澤——他相信黑發巫師的實力,但他覺不相信對方能用何種手段,騙過幾十名戰舞者的眼睛。


    也就是說,洛倫他…到現在都還沒有離開雲冠樹?


    還是說,他已經用什麽辦法逃走了?!


    盧卡現在左右為難——他本來的打算是趁亂,讓晨星林的戰舞者掩護洛倫離開;或者小心翼翼的,將洛倫藏在晨星林的落腳地內。


    現在這家夥自作主張,一旦被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盧卡不想出賣朋友,但更不想看到因為自己顧及朋友,讓晨星林和古木森林的聚落之間四分五裂。


    “盧卡,快看!”


    身後傳來緊張的驚唿,讓中年精靈還沒迴過頭,就先聽到了不遠處躁動的聲響。


    是被精靈守衛通知到的霧月庭戰士,還有來各個聚落的戰舞者們,四麵八方,瘋狂的朝雲冠樹的方向趕過來,最先頭的幾個已經抵達了晨星林戰舞者們拉起來的封鎖線。


    “盧卡,我們怎麽辦?”


    緊張萬分的戰舞者們紛紛扭過頭,看向中年精靈——萬一撤掉封鎖線,而洛倫又恰好從雲冠樹內走出來,那可就什麽都說不清了!


    不僅僅是為了保護這個曾經並肩作戰的“人類戰友”,更是因為晨星林的精靈們在和洛泰爾的數年交往中獲得了太多,已經逐漸淡化了對人類的敵意。


    就在盧卡帶過來的戰舞者當中,還不乏幾個已經追隨了聖十字腳步的信徒,將經書中的內容奉為真理,胸口繪製著聖十字圖案的刺青。


    一旦洛倫真的被霧月庭抓住,古木森林與薩克蘭帝國之間的戰爭,就將不可避免!


    不放開封鎖,就必定會讓霧月庭對晨星林產生懷疑;放開封鎖線,萬一被他們發現洛倫就會百口莫辯…現在所有的壓力都壓在盧卡的肩膀上,他必須立刻做出決定。


    “撤掉封鎖線。”


    表情僵硬的盧卡,艱難的開口道。


    “可是……”身後的晨星林戰舞者驚唿。


    “刺客,那個混進來的外族刺客在哪兒——?!”


    伴隨著一聲粗暴的呐喊,一個赤裸上身,渾身上下隻有一條皮褲和一根長矛,明顯西部荒塚林精靈打扮的戰舞者搶步上前。


    一把推開了擋在前麵晨星林戰舞者,神態猙獰的質問著盧卡:“你們晨星林是最早過來的,那個刺客在哪兒?!”


    “根本沒有什麽刺客,隻是個意外而已。”鎮定自若的盧卡扶住了那個晨星林精靈,注視著對方開口道:


    “響聲也好,煙霧也好,都隻是那位亞速爾王國來的胞族不小心造成的。”


    “意外,我怎麽知道是不是意外?!”對方明顯不信。


    “客人現在就坐在房間內,不信的話您可以親自去問問。”盧卡不緊不慢的開口:“當然,時間這麽晚了,我建議您明天早上再去。”


    那個荒塚林的戰舞者表情猙獰:“照你這麽說,都是意外——爆炸是意外,煙塵是意外,被勒暈放倒的守衛是意外,外族人的痕跡也是意外?!”


    對方的語氣,明顯是來者不善,還帶著幾分指責和懷疑的意味。


    “就是這樣!”


    被推開的晨星林戰舞者激動的站出來:“從剛剛到現在,我們晨星林的戰舞者自始至終都守在外圍,根本連一個人影都……”


    盧卡抬手攔住了他。


    “我覺得,再怎麽解釋您恐怕也不會相信。”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表情鎮定的盧卡攔住了還想辯解的荒塚林戰舞者:


    “這樣吧,我們晨星林的精靈立刻解開封鎖線,放諸位進入,你們親自去看;當然,如果因此讓混入雲冠樹的外族刺客跑了,那就和我們無關了。”


    “怎麽,晨星林的精靈打算推卸責任不成?”荒塚林的戰舞者臉色難看了幾分。


    “當然不是,我們隻是將監視雲冠樹的責任交給了諸位而已。”盧卡矢口否認:“另外,我還懷疑那個刺客根本不在雲冠樹,而是在聚落的其它地方!”


    一臉狐疑的荒塚林戰舞者看著如此“坦蕩”的盧卡,十分的有些不知所措;隻能冷哼一聲,徑直朝雲冠樹走去。


    隨著來自各個聚落的戰舞者和精靈戰士們從四麵八方趕來,撤掉了封鎖線的晨星林戰舞者們聚攏在盧卡身邊,等待他接下來的命令。


    “四散出去,到各個街道,小巷還有其它聚落精靈們的落腳地搜查。”中年精靈歎了口氣,咬咬牙一字一句的說道:


    “記住!我們的目的不在找到那個喜歡自作主張的家夥,而是要盡可能的把動靜鬧大,要讓他們知道今晚的事情是那位亞速爾來的胞族‘手滑’鬧出來的;


    要借助今晚這個機會,弄清究竟是哪些精靈是願意和我們晨星林站在一起的,哪些是被那個亞速爾的胞族‘蠱惑’的;


    哪些…是已經被這位‘米德爾閣下’徹底,收買,成為了他麾下走狗的!


    我們是古木森林的精靈,絕不背叛自己的胞族…但也絕不能讓古木森林的同胞們,成為亞速爾人的傀儡!”


    ……………………………………


    就在霧月庭陷入一片動蕩的時刻,遠在古木森林之外的深林堡同樣烏雲密布。


    鐵青著臉的深林堡伯爵魯文·弗利德,目不斜視的盯著桌子上的信箋,緊咬著牙關的嘴角不停的抽搐。


    “這是您父親弗利德大公派人送來的親筆信,讓我務必要監督您完成。”站在桌前的亞倫騎士長歎息一聲,便沉聲開口道:


    “全洛泰爾的騎士都在迅速集結,除深林堡之外預計旬月之內會有八千人,在鷹狩堡集結,然後開赴深林堡,隨後…還有更多。”


    “至於深林堡本地的軍隊和征召農兵、獵戶。必須在軍隊抵達之前在古木森林構建足夠兩到三萬軍隊駐紮的營地,並且挖出防禦用的壕溝,堆砌土牆和壁壘;盡快收繳一切食物儲存起來,供給大軍。”


    “您…魯文·弗利德少爺,十天之內您必須要盡快趕迴鷹狩堡,等待並且準備您的加冕儀式——時間,差不多就在半年之後。”


    “這次的儀式會很隆重,各地的伯爵們,諸大公的使者和親信,天穹宮的特使還有聖十字教會的負責人,他們全都應了弗利德大公,您父親的邀請,蒞臨參觀您的加冕和婚禮。”


    “因此,深林堡一切事務交由您的騎士長亞倫,也就是在下;至於構築防線一事,我已經開始安排忍受了,您隻要……”


    “砰——!”


    猛然起身的魯文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再無法按捺自己的心情。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粗重的喘息著,魯文的表情因憤怒而微微有些扭曲:“父親不是都答應過我,把古木森林的事情全權交給我統籌,再也不會派兵了嗎?!”


    “洛倫出發的時候我答應過他,我告訴他洛泰爾不會再派兵了,他能安安心心的去和古木森林的精靈們談判,不用擔心身後的會有人給他找麻煩——你現在要我怎麽見他,我哪還有臉去見他?!”


    沉默的亞倫站在一旁,冷冷的看著他。


    “背信棄義,出爾反爾…父親這是怎麽了,他到底是受了誰的挑唆?一個的月的時間就集結八千軍隊,還要我們修建一個兩三萬人的營地…就是說全洛泰爾都被動員起來了是麽,好啊!”魯文氣極反笑:


    “這麽多軍隊,全部都集中在深林堡,總不會隻是為了防備古木森林的食人魔會騷擾邊境吧?嘿嘿…他是想長驅直入,將精靈們的據點一個一個拔下;還是把整個古木森林燒成灰燼?!”


    “三年的努力,我辛辛苦苦和晨星林精靈建立起的關係,在他們封鎖森林後又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就這麽被他毀了,被我最崇拜的人給毀了!”


    越是自言自語,越是惱怒,魯文就越是歇斯底裏:“亞倫!你現在就趕迴去,告訴鷹狩堡那個快老死的東西,告訴他深林堡伯爵將發揮曆代深林堡的‘優良作風’——我抗命!讓他派兵來剿我吧!”


    一聲不吭的亞倫騎士長依舊站在原地,平靜的看著漲紅臉,激動到不能自己的魯文。


    過了一分鍾,稍稍冷靜下來的深林堡伯爵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用力喘息,恍惚的目光就像是快哭出來似的。


    “舒服些了嗎?”等到確認魯文喊完了,亞倫騎士才沉聲開口道:


    “舒服些的話,能否請您聽我稍微替弗利德大公——您的父親——辯解兩句?”


    還在生悶氣的亞倫沒有開口,端起桌上的酒杯,咕嘟咕嘟的一飲而盡。


    “首先,雖然命令是從鷹狩堡傳來的,但這絕不僅僅是弗利德大公一個人的意思;”看著酗酒的魯文,亞倫忍不住搖搖頭:


    “大公他…最多是利用了這個機會,來為您的加冕添磚加瓦而已。”


    魯文滿臉寫著“我不信”,別扭的把頭轉向一旁。


    “魯文少爺,您仔細想想——大公他老了,半年之後為洛泰爾之主的人是您!”亞倫疲憊的歎了口氣:


    “既然如此,您的父親又有什麽必要朝令夕改,將您苦心孤詣營造的平衡摧殘殆盡,來打壓您的聲望呢?”


    “就算真的要打壓您的聲望,又為什麽倉促的定在半年後就加冕,而且還要把聲勢弄得如此隆重,讓全帝國的權貴都來見證?”


    魯文沉默了。


    “你、你是說…父親他,是被逼迫的?”


    “沒有第二種可能了。”亞倫重重的點點頭:“那麽您覺得,這世上又有誰能逼迫堂堂洛泰爾之主,並且集結起整個公國的兵力與古木森林的精靈對峙?”、


    答案都擺在眼前了。


    “天穹宮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


    亞倫騎士長微微頷首。


    “怎麽會……”


    癱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魯文麵色蒼白。


    “恐怕這是陛下原本就計劃好的。”亞倫沉吟片刻,輕聲道:“先讓拜恩公爵去和精靈們談判,隨即在深林堡暗中集結兵團,做好萬全準備。”


    “因為帝國使團的到來,古木森林精靈的注意力,肯定都在洛倫·都靈的身上;一旦拜恩公爵失敗,邊境軍團就能長驅直入,在精靈入侵前就將他們徹底消滅在深林堡附近。”


    “艾克哈特陛下的謀劃,是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這樣的話,洛倫他們不就危險了嗎——如果被精靈們察覺,哪怕是晨星林也會認為我們背叛他們了!”


    騎士長沒有開口,但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精靈暴動被平息,拜恩公爵身死,南方勢力再次被削弱;不論是布蘭登殿下掌控拜恩,還是康諾德殿下趁機擴張勢力,都是陛下樂於看到的。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朋友去送死!”


    魯文瞪大眼睛,然後猛地抬起頭,鄭重其事的看向自己的騎士長:


    “亞倫,還願意替我去一趟晨星林嗎?”


    麵無表情的騎士長拔出長劍,單膝跪地,炙熱的眸子望向自己效忠的主人:


    “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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