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嗯嗯……”


    詠歎三聲,滿臉享受的黑發巫師才將嘴裏的餡餅咽下去,雙眼緊閉,享受著食物充斥在口腔中的滿溢,滑過喉嚨的細膩,還有進入身體的溫暖。


    “吃東西就吃東西,不許發出奇怪的聲音!”


    “但真的很好吃啊…當然,隻要是艾茵做的,什麽都好吃!”在某個毫不在意臉麵的公爵阿諛奉承之詞攻勢下,板著臉的小個子巫師,酒窩兒上多了些小粉紅;最後隻是輕哼一聲,坐在了他對麵:


    “但說真的…吃多了拜恩人的香腸和牛肉之後,這個洛泰爾派真的太美味了——明明隻是普通到極點的食材,也沒什麽特別的,但就是很容易讓人想起那個可憐巴巴的窮鄉僻壤…哎呦!”


    被艾茵咬牙切齒的用大湯勺命中腦袋的洛倫,還不忘了將餡餅兒(派)塞進嘴。


    這個洛泰爾每個人——或者說每個準備嫁人的姑娘們——都會做的“家常菜”,在小個子巫師的手中猶如煥發新生般,大放異彩。


    用小麥粉、雞蛋混入糖和黃油的麵團,在稍稍處理過後製成博餅形狀、加入以橄欖油配製而成的炒蔬菜(蘑菇、洋蔥、空心菜)塞入餅中;


    而後倒入以雞蛋、牛奶和乳酪,加上黑胡椒和鹽調製而成的醬汁,將奶酪切碎灑在餅上,稍加烤炙即可。


    焦香清脆的餅皮,牛奶、乳酪和黃油的濃鬱鮮香,還有飽滿的蔬菜芯——那種滿足感,不是文字可以形容的層次。


    雖然隻是一道很簡單的餡餅,但小個子巫師依舊有能力將它做的和原本完全不同——普通的洛泰爾派肯定用不上糖和黑胡椒,但絕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那是一種…更加細膩的味道。


    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黑發巫師大口大口的“清盤”,同時闡釋了“狼吞虎咽”和“細嚼慢咽”兩個詞匯,艾茵的表情也不由得柔和了幾分。


    對一個“廚師”而言,沒有比看到食客享受自己的作品更滿足的事情了。


    “今天怎麽有時間過來的?”坐在他對麵,小個子巫師輕哼問道:“不留在圓桌議會那邊嗎?”


    “又沒什麽要緊的事情。”洛倫聳聳肩:“過幾天可能又要忙起來…反正阿刹邁大師醒過來了,你最近正好也很閑,就順便來一趟巫師塔。”


    “你這家夥…把我的實驗室當成度假的地方了嗎?而且人家很忙的,才不像你呢!”


    這並不隻是抱怨,而是事實…兼職“巫師協會會長”的艾茵·蘭德一邊要照顧病重的哈林梵·阿刹邁,一邊在繼續浮空城的工程進展,同時還要配合道爾頓·坎德的巫師學院計劃,十分的忙碌,完全不比夏洛特輕鬆。


    和她們相比,洛倫確實實在是有些“輕鬆”地過分了…甚至還有時間找路斯恩練練劍,偶爾和道爾頓導師討論討論有關“閥門”的應用;或者和某個“選擇性健忘”的長者聊聊他上次沒說完的話。


    “過幾天又要忙…是又出什麽事了?”艾茵十分敏銳的問道。


    “算是吧,不過不是很重要。”洛倫刻意的避開話題,放下了手裏的刀叉:“哎…聽說艾薩克那個家夥要準備結婚了,是真的嗎?”


    對麵沒有反應的動靜。


    足足過了一分鍾,終於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的黑發巫師才抬起頭,就看到艾茵鼓著腮幫,抱著肩膀,冷冷地盯著他。


    “怎、怎麽了?”


    好奇的眨眨眼睛,洛倫討好著問道,一副毫無自覺的模樣。


    “不想說就算了,又想用這種話來糊弄我……”氣唿唿的小個子巫師,用大湯勺將某個臭不要臉的腦袋推迴桌子的另一頭:


    “誰要管你的死活?!”


    “別這個樣子,我們是朋友啊,你這樣我會很傷心的。”洛倫依舊麵帶微笑,對腦袋上頂著的湯勺渾然不覺:


    “要不要我告訴你怎麽樣,我這次一定說實話……”


    “鬼才信呐!”


    “真的,我絕對不會騙你的;要不這樣,我們打個賭,如果我再騙你的話,那我就……”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熟悉到已經重複了幾十次,甚至有上百次的對話,甚至到了雙方都產生默契,心知肚明的地步。


    “不理你,我要睡覺啦!”


    沒好氣的轉過身,小個子巫師轉身離開,朝走廊對麵的寢室走去,將洛倫一個人扔在餐廳。


    “晚安。”洛倫搖頭,輕聲一笑:“記得做個好夢喲。”


    “砰——!”


    迴答他的,是走廊裏傳來的一記用力關門聲。


    深夜的巫師塔重歸靜謐,窗外能聽到逐漸冰冷的風聲,漆黑黯淡的午夜,隻有城堡的方向依舊還有光亮。


    不知何時,壁爐的火熄滅了,餐廳瞬間變暗了下來。


    微微蹙眉的黑發巫師起身,輕輕放下手中的餐具,朝黑暗中還在冒煙的爐火走去。


    就在快要靠近的時候,猛地停住了腳步。


    背後的光亮從餘光的邊緣處滲入眼角,在一片黑暗的夜晚顯得異常刺眼。


    洛倫緩緩迴首,看向自己的餐桌——不知何時,那上麵多了一根點燃的白色蠟燭。


    自己原本坐的位子上多了一個身影,微弱的光亮下倒映著一張異常蒼白的臉孔,兩隻白皙的小手攥著過大的餐具,卻顯得是那麽有模有樣。


    嬌小纖細的身形,紅黑色禮服一塵不染,領口一絲不苟的打著工工整整的小領結,腿上鋪著幹淨的餐巾。


    切下一小塊餡餅,輕巧的放進那毫無血色的嘴裏,鼓起的腮幫帶著滿滿迴味的表情咽下,放下餐刀的右手已經捧起了酒杯。


    挑挑眉毛,洛倫麵無表情的打量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


    放下酒杯,唇角染上一抹紅漬的金發少年坐直身體,帶著得體的微笑,平靜而優雅的向洛倫投來一雙猩紅的眸:


    “親愛的洛倫,多謝款待。”


    洛倫挑挑眉,抱著肩膀,就這麽麵無表情的俯視著他。


    “你知道…如果我能早一點兒知道親愛的洛倫為了他最好的朋友,可愛又單純的阿斯瑞爾準備了一頓燭光晚餐,我是絕對等不到今晚的。”


    帶著享受的歎息聲,阿斯瑞爾目光流轉,嘴角掛著名為“真誠”的微笑:“當然,親愛的洛倫你的衣服可不大得體…宴會和燭光晚餐需穿正裝,這是一種不成文的規定。”


    “是嗎,聽起來好像還是我的不對了?”


    聳聳肩,皮笑肉不笑的黑發巫師坐下來,翹著二郎腿:“讓您失望了還真是萬分抱歉…要不,我現在就去換一身?”


    “不…我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之間是不用在意這些旁枝末節的。”阿斯瑞爾眯著眼睛,“嘖嘖”的搖晃著手指頭:


    “不要說你現在穿著衣服…就算是赤身露體,對阿斯瑞爾而言也猶如身披鬥篷,頭頂王冠一般的威嚴尊貴。”


    “……多謝誇獎啊。”


    嘴角抽搐的洛倫,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幾個字:


    “不過作為‘最好的朋友’,某些人是不是忘了點兒什麽?”


    “比如說……”阿斯瑞爾瞪大眼睛,雙手撐著椅子邊緣,身體向前側傾…完全是一副“給我一個驚喜”的表情。


    “比如說……”黑發巫師有些無可奈何的咬緊後槽牙,嘴角的微笑越來越僵:“某些人好像答應過我,等一切事情結束之後,會將他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不過現在看起來,‘某些人’好像已經忘了。”


    金發少年歪著腦袋,狡黠一笑,絲毫沒有道歉的悔意:


    “親愛的洛倫,阿斯瑞爾承認自己反了錯誤,阿斯瑞爾不應該讓你等得這麽久…雖然主要原因是因為親愛的洛倫這段時間太忙碌了,讓阿斯瑞爾不忍心打擾他;


    但這不是理由,阿斯瑞爾為自己的錯誤道歉,並且願意用自己能做的一切,來換取親愛的洛倫…你的原諒。”


    洛倫抬起頭,表情有些意外。


    “不過在這一切之前…阿斯瑞爾也有一個問題。”金發少年真摯的瞪大了眼睛:“為什麽這一次親愛的洛倫,一定要等到阿斯瑞爾主動露麵呢——換成是以前的你,早就應該用盡辦法,逼迫可憐的阿斯瑞爾開口了!”


    “是啊,你也說了。”洛倫冷笑:


    “以前的我。”


    表情茫然的阿斯瑞爾,臉上還掛著“純潔無辜”的笑。


    “在經曆了那麽多事情,更準確的說是一次次地從生死邊緣爬迴來之後,我弄清楚了一件事情。”黑發巫師麵無表情說道:


    “所有的‘真相’,你隻有在必須告訴我的時候才會開口,而且…也隻會告訴我‘必須’知道的內容。”


    “其餘的…半個字都不會多說。”


    依舊“純潔無辜”的金發少年,表情仍舊是那麽自然。


    “所以得到的結論是…我用不著主動開口,因為你不會給我準確並且完整的情報;而等到你必須告訴我的時候,也不會對我有任何的隱瞞。”


    “所以…我為什麽要主動問呢?”


    麵對黑發巫師咄咄逼人的目光,阿斯瑞爾依舊是無動於衷,甚至還煞有其事的點點:“哦…不愧是洛倫,真是太厲害了——才短短幾年的時間,居然就被你發現了!”


    皮笑肉不笑的洛倫,真的要強忍著才能克製將少年摁在地上,暴揍一頓的衝動。


    “這裏麵有著很多的理由,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確保親愛的洛倫…你不會提前太早接觸到你根本無法戰勝的存在。”


    毫不在意的阿斯瑞爾輕輕的勾起嘴角:“阿斯瑞爾隻是在盡可能的,保證你每次遇到的敵人,至少是你可以應對的…或者說,是你在得到了幫助的前提下,有可能應對的。”


    “你是想說…迄今為止我所遇到的所有邪神和怪物,全都是你計算好的?”洛倫不屑的冷哼一聲。


    阿斯瑞爾抬起頭,帶著滿滿深意的目光看著黑發巫師:


    “不可能嗎?”


    洛倫微微蹙眉,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


    “我記得你以前說的,和這個不太一樣?”


    “哦,那當然啊!”阿斯瑞爾的臉上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阿斯瑞爾是個喜歡撒謊的壞孩子,最擅長的就是謊言。”


    “語言、文字、聲音、符號…這些是世界上最強大,貫穿了兩個世界的力量;它可以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擁有擊敗比他強大太多的敵人。”


    “同樣,它也是一種不可捉摸的力量——用笑闡釋悲傷,用哭表達喜悅,用憤怒隱藏恐懼,用侃侃而談掩飾空空如也的腦袋……”


    “這樣‘強大’的力量最有趣的地方,就在於可以用謊言…道出真相。”


    “……你究竟想說什麽。”


    突兀的打斷了他,黑發巫師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


    “很簡單。”阿斯瑞爾輕聲道:“親愛的洛倫,現在是時候了。”


    “怎麽,突然‘大發慈悲’的準備告訴我全部的真相了?”


    “在這裏,真相是一個…非常不合適的詞匯。”微笑的少年再一次搖搖頭,合十的雙手輕輕抵在下唇,表情十分的玩味:


    “我會告訴你一個故事,再由親愛的洛倫自己去判斷,哪些是你樂意相信的,哪些是你不會相信的,哪些是你不願相信的…亦或者模棱兩可,難以判斷的。”


    “能別玩了嗎?”繃著臉的黑發巫師,愈發的咬牙切齒。


    “故事…就是曆史——但誰決定曆史是什麽模樣?”少年幽幽反問道:“十個人共同經曆一件事情,難道十個人對此事的記憶都是完全相同的?”


    “亦或者旁觀者更有資格評判?但他甚至都沒有經曆這一切,又能知道多少內幕,當事人的想法?”


    麵對目光變得愈發殺氣森森的洛倫,阿斯瑞爾優雅的坐直了身體,揚起目光;白皙的小手握在一起,將手腕抵在餐桌邊緣:


    “我要講述一個完全虛構的故事,一個根本不曾存在過的人,一段並未留下文字記錄的曆史。”


    “但正如阿斯瑞爾所說……”


    “謊言,也可以……”


    “……道出真相。”


    洛倫一聲不吭,用沉默表示懷疑。


    “那麽首先,我們要聊一聊故事的基本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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